第29章

寂靜的夜, 崔溯一顆心矜持地顫動, 閉着眼, 聽着耳邊響起的溫柔嗓音,莫名的, 記起小時候。

小時候的她最為乖巧, 膽子不大, 白天看了動畫片晚上偶爾還會做夢,那時候媽媽就會裹着睡衣将她抱在懷裏,一把好嗓子, 唱着搖籃曲, 或者溫聲細語地同她講故事。

童話故事的結尾永遠圓滿,公主和王子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小兔子也不會被大灰狼吃掉。

童真物語,小孩子的感觀世界裏,在被大人的細心呵護下,容不下一丁點殘忍。

想不清是在哪一天,一切都變了。

媽媽變得不再溫柔, 爸爸學會了酗酒,家裏吵吵鬧鬧, 她哭, 她怕, 都不會有人抱着她柔聲安慰。

多少個夜裏,她感受到恐懼,适應了恐懼, 最後,冷着臉戰勝了恐懼。

她悄悄挪到湛榆身邊,像淋了水的貓跑到篝火旁取暖,湛榆克制着手落在她脊背不亂動,越乖巧,越心虛。

聽到最後,崔溯昏沉沉地合上眼皮,其實她還想逗一逗姐姐,比如說話時嘴唇擦過她鎖骨,比如軟了身子貼近她,看她會不會像以前那樣繃緊了神經。

但姐姐的聲音太好聽了,用聲音編織出的迷離夢境,令她漸漸沉淪。

“阿溯?阿溯?”湛榆的手猶豫着從脊背滑落到腰肢,将睡未睡的少女在她懷裏象征性地動了動。

湛榆舔.了.舔發幹的嘴唇:“阿溯……心動了嗎?”

抱着她,崔溯分明耍起了小孩子氣性,怪她明明快把人哄睡着了,還要明知故問,她語帶嬌嗔,有點不耐煩,又像在邀功:“心有沒有動…姐姐摸一摸不就知道了?”

摸一摸……

湛榆沒來由地掌心升騰出一分熱。

她磕磕絆絆地問:“可以嗎?”

崔溯意味不明地哼了一聲,直接睡了過去。

毫無防備的信任姿态,反而使人不忍亂來。黑夜,看不清她的眉眼,湛榆指腹小心翼翼地描摹她姣好的面部輪廓。

腦海浮現出阿溯驚人的美貌,手指下劃,攀岩過滑嫩勝雪的側頸。從側頸,再到削瘦的肩膀,她慢慢收回手。

君子,慎其獨也。說的是品行良好的人,即便獨處也會以嚴格的道德準則來規範己身。湛榆從來不認為她是君子。

在無人的夜裏,她站在欲.望的門檻,念了阿溯千遍萬遍。

壓下那些绮念,湛榆埋在她脖頸深吸一口氣:“一定要夢見我,阿溯,晚安。”

天幕現出一道光來,黑暗被驅逐,落針可聞的房間,有清淺的呼吸聲響起,繪着草木蟲鳥的窗簾隔絕了外面的亮光,高考結束,不用再忙着早起,床上的人睡得正香。

昏暗的卧室,崔溯陷在溫軟的懷抱,唇角微微上揚,似是做了美夢。

反而是昨夜睡得最晚的那個率先睜開眼。

借着昏蒙蒙的幽光,湛榆看向少女露肩的睡裙,容貌秀麗,身材發育地恰到好處,鎖骨平直,是看上一眼是怦然心動的美。

一如在雨巷她看到崔溯,十八年沉穩無波瀾的心,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被她撩動。

湛榆指腹劃過她敞露的肩膀,指尖輕輕挑動,滑落的肩帶被她歸于原位。

純白色抹.胸。

裹着無上的純真風情。

她呼吸急促,抱着懷裏的人讓自己快速平靜下來。

某人心跳得太快,惹得崔溯睫毛顫動,笑着掀開眼皮:“一大早,姐姐怎麽洶.湧澎湃,活力十足?”

被她打趣,湛榆不驚不惱,見她醒了,反而有種如蒙大赦的歡喜。她碰了碰崔溯額頭,嗓音低啞,透着晨起的散漫:“阿溯,早呀。”

“早,姐姐。”

“夢見我了嗎?”湛榆揪着她腰間的衣帶,有點忐忑,眼睛一眨一眨的,看得崔溯心如鹿撞。

“夢見了。我夢見姐姐趁我熟睡,對我行輕薄之事。”在調.戲姐姐這件事上,崔溯樂此不疲。

“行輕薄之事啊……”湛榆眼神飄渺,掀唇一笑:“那你夢見我做了什麽?”

“一定要說嗎?”

“也不是——”

“我夢見……”

崔溯偏偏在此時開口,在昏暗寂靜的房間和她四目相對:“我夢見姐姐化身餓狼,把我剝皮拆骨吞入腹中,這裏,還有這裏……”

她指了指光潔的額頭和漂亮的側頸,笑得意味深長:“這些地方,都被姐姐碰了。”

湛榆啞口無言,不知所措地咬.着唇角,若裝傻充愣尚且還能喊兩聲冤枉,可做了就是做了,她雖不是君子,遠沒有那麽無恥。

“我……”

“姐姐不用多說。”

左看右看沒從她臉上看出窘迫的神情,在情.欲一事上,姐姐是她見過最磊落的。

“然後呢?”摒棄那些無法言說的感受,湛榆樂得和她調.情,“那……阿溯害怕嗎?”

“為什麽要怕?”

“也對,是沒什麽好害怕的。”湛榆如獲珍寶地将她抱緊,一本正經地分析:“餓狼和野狼不一樣,野狼吃人是要命,餓狼吃飽了,不傷人,還會守着她,保護她。”

“像姐姐現在抱着我嗎?”

“嗯。”

豪門世家,崔溯見過太多口蜜腹劍心藏詭谲的壞人,壞人一般不會把壞字寫在臉上,反而笑起來比誰都要真誠。

姐姐不是壞人,卻把壞字刻在心裏,顯在臉上,讓她擡頭就能看她的壞,崔溯着實驚奇:“姐姐真沒談過戀愛嗎?”

湛榆輕點下巴:“嗯,為什麽要這麽問?”

因為姐姐調.情的技術過于純屬,我招架不住了呀。

她不吱聲,湛榆也不多問。

“阿溯,昨晚心動了嗎?”

她身上就是有一股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執着,像謹慎地面對考核,非要考官說出一個滿分答案,才能心安理得地繼續下一步。

被她專注地凝望,崔溯害羞地縮成一團,背對她:“心動了呀……”

“阿溯心動了,還夢見我了,這會八成也在想着我……”湛榆條理分明地把事實攤開來講:“那第二件事呢?”

“阿榆姐姐就這麽心急嗎?”

撩開她擋在耳邊的長發,側身将呼吸灑在她漫着冷香的後頸,湛榆慢條斯理,舉止存着一股世家才能養出來的書香貴氣:“阿溯,喜歡慢慢來嗎?”

慢慢來?

磨磨唧唧有什麽好?

後背貼着她身子,崔溯松了口:“好吧,第二件事我還沒想好,等想好了就告訴你,最遲今晚。”

她定了期限,湛榆心放回肚子,清澈的眼睛蔓延着明媚笑意:“我的确太心急了,阿溯不介意就好。”

“不介意。”崔溯轉身面對她:“我們要現在起床嗎?”

“再過五分鐘。”

“五分鐘用來看姐姐,可以嗎?姐姐閉眼。”

沒有視覺的影響,其他感觀變得格外敏銳,湛榆五指攥.緊床單,感受着阿溯的呼吸從她臉上撲過,她不發一言,任她靠近、打量。

紅唇蜻蜓點水地擦過吹彈可破的臉頰,崔溯目光毫不客氣地欣賞着姐姐的美。

姐姐的美,遠非僅有皮相的庸俗,她的美在于沉穩柔和的氣韻,內外兼修。和她一樣,都不像十八歲,是被世家教養催熟的十項全能的小可憐。

膚白貌美,疊起的山.巒在真絲睡袍的掩映下若隐若現,崔溯用指尖輕輕碰了碰,湛榆适時睜開眼,唇角勾着明目張膽的戲弄:“感興趣?”

做壞事被逮住,崔溯罕見地落荒而逃。

從床上下來赤腳踩在柔軟的地毯,她回頭看枕着胳膊興味十足的姐姐,不服氣地起了壞心:“我若說這就是第二件事,阿榆姐姐答應嗎?”

湛榆愣在那,茫茫然地腦袋卡了殼:“啊?”

“哼,真呆!”

自覺扳回一局的崔溯笑着進了浴室,出來的時候見湛榆靠在床上凝神苦想,她換好幹淨的衣褲,筆直的長腿襯得身材比例過分好看。

“姐姐就這麽喜歡在我床上發呆呀。”崔溯倒了杯溫水,坐在一旁看熱鬧。

她就喜歡看姐姐胡思亂想。

湛榆三兩步從床上走下來:“認真的還是在逗我?”

“嗯……”崔溯醞釀好措辭:“我如果說認真地在逗你,會不會挨打?”

“……”

放下水杯,她湊過去偷偷摸摸問道:“我很好奇,姐姐在我洗澡的這十五分鐘到底想了什麽,想了多少?不如,這就當第二件事吧。”

“這回沒在逗我?”

“我哪有那麽壞?哪好意思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負姐姐?”

她笑得天真,湛榆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嚨:“我先去洗漱,回來再和你講。”

看她步履匆忙沒了往常穩重,崔溯眉眼彎彎,對着她背影喃喃自語:“姐姐什麽時候才能變成含羞草呀,好想看……”

一物降一物這話半點都沒錯。

冷冰冰不講人情的崔大小姐,邂逅了溫柔典雅的阿榆姐姐,沒教會姐姐害羞,聽了沒兩句,她自個卻害羞地蜷縮了腳趾,害羞是一回事,想聽又是一回事。

一邊害羞,一邊支楞着耳朵聽湛榆如授課般正正經經說完怎麽聽都不正經的話,崔溯長舒一口氣。

穿着精致的刺繡長裙,秀發披肩,坐在沙發,湛榆手指勾着她下巴:“還有一句,要聽嗎?”

“還沒說完嗎?”

“最後一句。”

“那……那姐姐說吧。”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也要裝作不痛不癢。崔溯背脊挺直,抿着唇,費了些力氣才壓下源源不斷從心尖滾.出來的羞意。

有這麽個機會逗她,湛榆借此光明正大地釋放了被壓抑的心性。

她說得細致虔誠,若聽不到她的話,只看那端莊自持的作派,誰能想到,短短的十五分鐘,她能想的那麽深,那麽遠?

等她說完,崔溯喝了口檸檬汁緩解喉嚨幹渴:“洗個澡的功夫,我沒想到姐姐距離‘衣冠禽獸’就差一步了。”

“還好。”對自己不熟練的領域湛榆始終保留着謙卑。

她無辜地眨眨眼:“我還是個沒有駕照沒上過路的新手。”

“新手?那也是最讓人牙癢的新手!”

被她好一頓摧殘了耳朵和‘弱小’的心靈,崔溯剛要纏着她欺負回去,門鈴響了。

打開門,看着沙發稍顯混亂的樣子,秋姨暗道自己來得真不巧。

“兩位大小姐沒去參加同學聚會嗎?”

“哦,還有同學聚會。”崔溯看了眼腕間手表,問湛榆:“要去嗎?”

“去吧,以後各奔東西,同學情誼,該珍惜的時候還是要珍惜。”

“姐姐也會和我各奔東西嗎?”

湛榆從房間拿回放在桌子的手機:“怎麽會?你是我看中的女朋友,我們會報考同一所大學,阿溯願意的話,我們還會在國外登記結婚,當然要過一輩子。”

不小心聽了一耳朵的秋姨暗暗咋舌:大小姐看起來溫溫柔柔的,追起女孩子來,這麽‘兇’的嗎?

被她接連明裏暗裏表白,崔溯笑而不語。用了十二分心力保持面上不動聲色,乍看起來,神色清清冷冷。

對着外人,冰冷冷是阿溯的常态。但對着她……

湛榆從衣帽架取了帽子,含羞草害羞的時候會自動蜷.縮起來,至于阿溯,她害羞到一定地步,潛意識不願被人看破心底浪.潮.翻湧。

阿溯心裏有她。

念頭劃過,湛榆回頭牽了她的手,把帽子端端正正地戴到她頭上:“防曬,不準摘下來。”

她悄聲和她耳語:“阿溯害羞的樣子,我也喜歡。”

崔溯腿腳一軟,嗔怪地瞪她:“誰害羞了?”

“沒誰。”

下了樓,湛榆領她坐上跑車:“談婚論嫁再尋常不過,之前都說了,我和阿溯談戀愛是奔着結婚去的。你害羞了,至少紅一紅臉,我也好知道你是願意的,這樣,追你的時候會賣力。”

被她接二連三地調侃,崔溯淺笑:“姐姐不是向來善解人意嘛,怎麽偏偏揪着我有沒有害羞不放了?”

“因為她們是她們,你是你呀。”傾身為她系好安全帶,湛榆坐回駕駛位。

默不作聲看着她側臉,崔溯覺得她真是讨人喜歡,情不自禁哄她:“姐姐,第二件事你做成了。”

不管你是‘斯文敗類’,還是‘衣冠禽獸’,或者惦記漂亮女孩子的胸.圍,想和她睡到地老天荒,你追求我,離我近一點,我就很心動呀。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03-31 18:58:56~2020-04-01 22:13:5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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