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奉偉大主人之命, 從今天開始，由我對你們進行思想教育。”
恢弘神殿前的神壇上, 暫代“冥界之主”之位的亡靈勞倫, 正披着一身煞有氣勢的華美黑袍，直立在臺下所有亡靈魔法師的視野中心。
來到永夜之地已有數日了。
崇高的神明, 似乎終于認可了信徒們的表現，向他們下達了通往嶄新目标的指示。
勞倫作為神令的傳達者，就算是亡靈也顯得容光煥發, 對自己得到的這份殊榮感激萬分。
“站直！肅靜！低下頭！”
他頗有威嚴, 按照順序挨個呵斥了一遍, 随後才頗為滿意地開始了正題。
“敬愛的主人在日理萬機之餘, 親自為我們制定了新的要求，感謝主人的恩寵，從現在開始，我們必須嚴格按照要求內容執行……”
聽到此言，亡靈魔法師們都很配合，感動得把自己的骨頭拆掉：“神啊！您是多麽仁慈！再沒有比您更關愛信徒的偉大存在了！”
“怎樣才能表達內心滿滿的崇拜之情？啊，我知道了, 我要把自己僅有的骨頭獻給主人——”
勞倫目光凜然：“誰說要把骨頭獻給主人的？愚昧！徹底違反了我正要說的新要求之一。”
臺下一片死寂, 亡靈魔法師們眼巴巴地望着教皇（是的, 現在的勞倫是他們自封的太陽神教的教皇殿下）, 空蕩蕩的眼洞裏, 顯露出一絲不安和迷茫。
“哼。”教皇殿下還算滿意他們的自覺。
他展開手裏的卷軸, 看着上面滿滿當當的文字, 依次大聲念誦了出來：
“教令之一，不許向神供奉祭品，普通祭品和活祭都不允許……呃，咳嗯！”
——神想要什麽東西都可以自行解決，不要塞來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占地方，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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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令後面還有這麽一句奇怪的話。
勞倫掃了一眼，被這過于通俗、仿佛是神明不可揣測的心理活動的內容震驚到。
他只躊躇了一秒，就毅然跳過了這一句。
理由還是那一個：神的心意絕不能被凡人所知曉，那是大不敬。
‘所以，這是單獨寫給我看的警告……嗯，偉大的主人想要讓我領悟他的意志，不必傳遞給底下的信徒。啊！不愧是睿智的主人！’
邏輯上的bug也被勞倫自行填補了，不愧是他。
“教令之二，不許傷害無辜之人，時刻對人和藹，面帶微笑，但如果被人挑釁或威脅，無需忍耐……咳、咳！”
——在第一時間打爆他的狗頭，打不死就往死裏打！死了剛好帶回來種花!
‘嗯……不愧是偉大的主人！既無私對待異教徒，更關愛我等的安危，從和藹到狂暴，随時收放自如，這果然是平常人類永遠也無法觸及的崇高境界啊。’
勞倫對神明的崇拜，随着時間流逝越來越深。
他深覺，偉大主宰的境界果然如天空般寬闊無際，縱使如此，自己依然必須時刻探索向前。
“教令之三，教徒內部團結友愛，互相幫助。在外同樣要樂于助人，積極對抗邪惡勢力，将光明與溫暖灑滿人間。”
“教令之四，若被問及來歷，只需微笑。”
“教令之五，每個信徒都應心懷太陽，在祈禱之時，口稱，‘贊美太陽’！”
……
教皇殿下連連誦讀出十數條教令，語音洪亮，傳揚頗遠。
衆信徒先是肅然敬慕，然後略帶迷茫，随後非常迷茫……最後迷茫猛然消失不見，變成了灼灼發光的全新意志。
“神令就傳達至此，不再多言，更深的意義，需要你們自行領悟。”
勞倫殿下念誦完，俯瞰下方，輕輕地問道：“那麽，你們，悟了嗎？”
臺下寂靜了一會兒。
終于，喧嘩聲驟起！
“是的，教皇殿下，我們悟了！”
最先發言的亡靈魔法師毋庸置疑，是最有覺悟的。
幹瘦矮小的阿爾洛，不愧是為大家帶來神谕的幸運兒，即使在這一刻，他也最能接近神想要告知的內涵深意：“我想到了，在來到永夜之地前，我們單知道我主是黑暗的主宰，一心敵視光明。”
“結果我們只有覺悟，并不曾擁有抵抗光明的力量，所以，最終都落得慘死在異教徒手中的下場。”
“我原以為，我主讓我們接受考驗，在最後降臨人間，是為了帶領我們複仇，推翻光明的統治……可我們都錯了！”
衆亡靈魔法師指骨捏得咯嘣響，骷髅臉上硬生生擠出感慨與激動的表情：“阿爾洛，你真的……！”
阿爾洛振臂高呼，覆蓋居住地的金芒似是響應了他，溫柔地落在他身上，讓他如獲神助：“我們的主人，怎麽會着眼于區區仇恨呢！”
“他真正給予我們的賞賜，是引領我們脫離一心怨恨的底層境界，實現更高的生命價值。”
“他讓我們寬容，讓我們團結，讓我們向世間傾撒善意，又讓我們毫不留情地打擊欺辱我們的人……是的，現在我們還被困在黑暗之中，但很快，我們就會重返現世，這是神要告訴我們的未來。”
“埋藏多年的恨意會因此消散，而被光芒所欺瞞的空洞人間，也會因太陽神的光芒，變得溫暖起來。多麽滿足，多麽明亮。”
“我們将成為，改變世界的先驅者，真正救贖世界的，神的使者！”
——嘩！
阿爾洛的演講，深深地震撼了每一個亡靈的心。
啪啪啪，掌聲拼命地響起。
是啊，他們怎麽會想不到這一點呢？
被困在永夜之地這般久，即使對神的信仰從不減少，但亡靈魔法師們吃盡難以忍受之苦，他們心中，又怎麽可能不恨？
想要複仇，憑什麽外面的世人能享受光明，而他們卻只能在漆黑的世界痛苦不堪。
仇恨再只有一點，千萬年堆積下來，便陰暗如黑海，與永夜之地的絕望融為一色。
他們渴望在黑暗的主宰的帶領下，沖破牢獄，連帶着生前被打做異端的絕望，一起帶給愚昧的世人！
一旦打開這道門，就再無收回的可能，人間會變成地獄之景。
——本來應該是這樣！
但主人真的降臨之後，情況就變了。
亡靈們久經麻木，忽然間，身上披着一層淺淺的金芒。
那是生前站在驅散寒冷的光芒裏，都體會不到的幸福。
也就是在這一刻，結合阿爾洛的體悟，他們明白了：
神想要給予他們救贖，而不是放任他們沉淪于黑暗，被憤怒與憎恨統治。
“苦盡甘來……過去，我不知道太陽為何物，但現在，我似乎知道了。”
一個亡靈魔法師喃喃道。
他們只有黑暗的心，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洗禮。
面貌變得積極，就算是骷髅，也能成為創造新世界的神使。
“說得很好，阿爾洛，還有大家，你們都完完全全地理解了主人的深意。”勞倫也大為感動。
在這個新加入沒多久的團體中，他看到了生前不曾見到的“希望”，強烈的自豪感，不禁油然而生。
“那麽現在，就保持着這份積極，充分地準備起來吧。早上起來彼此問好，一起吃飯一起鍛煉，一起聆聽主人的教誨……”
“哦，對了，附近開出了一片從未見過的植物，每天都要安排人去打理。不要扯掉根莖，只要不會礙事，任由它們生長就行。”
勞倫分配完任務，自己也去了奇特植物所在的地方，仔細打量。
這些植物，似是一夜之間，就頂破了冰層，從下方冒了出來。
幾片橢圓形的綠葉，将綻開的花兒簇擁在中間。
花瓣是白色，細長的一片，有無數片緊挨在一起，湊出從裏至外的好幾層。
勞倫生前只是平民，沒見過只有王公貴族才能收藏的花的畫像。
但這不妨礙，他一眼就喜歡上了這株看着格外柔美的植物——啊，其實并不柔弱，手指頭伸到花瓣中間，花瓣還會合攏，狠咬他一口。
這力道，跟冰下的魚形魔獸的牙口挺相似。
當然，勞倫只是感慨，并沒有想起來，之前沒了用處的魚形魔獸的遺體，被亡靈魔法師們随手亂扔了一地。
其中有一只，就是丢到了現在開花的地方。
居住地被陌生的植物包圍了，随便走到哪兒，都能看見随風微蕩的小花。
不明真相的亡靈只覺得好看，而罪魁禍首們——
“我承認，這是我的私心，是我自己嫌棄這裏啥都沒有，想種種花。”
“種。”
“以前走不得路的時候，我閑着無聊，就在家裏陽臺澆花……哎，你同意了？要把整個黑漆漆的地方都種滿哦！”
“種吧，挺好的。不過要種滿的話，靈魂好像不太夠。”
真·冥界之主為了滿足情人的渴望，悄悄地拼命練習撈魚，已經把永夜之地所有的魚形魔獸全撈上來了。
這不太行，因為還要留着一部分做食物。
“幹脆出去吧。好像不是錯覺，我總覺得，腳底下這一整塊冰，不僅在下沉，還融化了不少……”
“…………靠，真的化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