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跟上次來的時候相比, 如今的冥界，已經有了頗為明顯的變化。
艾利看到了遍地的花兒。
那本是幽暗的深處永遠也無法長出的奇跡，與遍目黑石焦土極為不搭。
他發現的花叢範圍很小，只淺淺地生長在那座孤獨的神殿門口, 就像僅存的一處突兀淨土。
在艾利來之前, 這些花兒着實飽經磨難, 全都垂頭喪氣地耷拉着花骨頭, 花瓣邊緣發焦變黃, 別提有多可憐巴巴。
冥界的土壤的确不适合這種嬌嫩的植物生存，更何況土地中幾乎沒有水分，還得不到最重要的陽光的灌溉。
——要死啦，要死掉啦！
艾利來到花叢邊時, 癟巴巴的小花們微微搖晃，仿佛在委屈地跟他訴苦。
“哎呀，怎麽會……”艾利回憶了一下，終于恍然：“是那次我們打打鬧鬧時不小心帶出來的嗎？”
這麽一想, 責任必須得背負起來了。
艾利原本的打算, 因這個意外發現，變得更堅定了幾分。
他想了想, 蹲下用手碰碰微黃的花瓣, 灌注進一絲力量, 讓這些可憐孩子頓時重獲新生。
冥界至今仍是空蕩蕩的，橫跨黑暗世界的冥河水底土地皲裂，依然沒有半分水源流經。
埃西裏斯即使恢複了大半記憶和力量, 這段時間也沒有多管他的冥界。
看似不負責任，但實際上，他就算想管也沒辦法。
些微陽光沒入陰暗的冥河，太陽與黑暗的力量相互融合，才能指引亡靈流向嶄新的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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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之中也蘊含了光與暗的法則，這兩者缺一不可。
生者的世界還未徹底解凍，是以冥河無法連通。
太陽重新升起，同樣是重構輪回轉生的必要條件。
埃西裏斯大概是想等一切塵埃落定之後，再來重新修整破敗的冥界——那時候，還要帶上他這個真正的太陽神一起。
“……”
“果然已經發現了啊。”
還蹲在花叢前的紅發神明微微偏頭，複雜的目光，落到就在周圍的那一圈高聳籬笆上。
冥界之主也不算完全沒有抛棄自己的冥界。
他區別對待，很是雙标地在突兀的小花叢旁邊，豎起了一圈木圍籬。
圍籬豎得很高，就因為吝啬，不想讓外人看見。
唯一的入口開得極小，還只有特定的人才能進去。
籬笆外面丢着半塊布料，明明質地精美，尋常人難得一見的布匹，卻在這裏被主人随手丢棄。
他也許是想用這塊布把小花從罩住，以防花兒們受到風吹雨打暴曬的傷害……
但冥界只有無情無意的風，哪來的雨和陽光呢？
所以遮擋物就沒用了，當事人可能還要為這弱智的想法惱羞一番。
艾利捂住嘴，偷笑：“真可愛啊。”
就像一個悄悄種了幾萬年的花、如今總算有少許鮮花順利開放的園丁，必須小心翼翼地對待來之不易的成果。
這花與籬笆，傾注了他當時的驚喜與愛憐。
以及，就算厚重，也情不自禁地想要傾盡所有的守護之意。
埃西裏斯一直都是這樣。
對只跟太陽有些許關系的事物，都會視若珍寶地放在心上，更不要說，比那更重要千倍的所愛之人。
“要不是深知這一點，我都要忍不住吃花花們的醋了。”
艾利嘴角勾起，眼角彎出笑意滿溢的弧度。
他自言自語：“知道了還不生氣，是想等到我自己演不下去麽。我猜到了，當初告完白連答案都沒敢聽的你，肯定是不敢自己放手，生怕一挑明，我就跑了……”
“要不是怕把你吓到，我早就自己上了啊，笨蛋。”
太陽畢竟是太陽，找回記憶，了解到當年雙向暗戀還能慘遭出局的慘痛過往後，就單方面斷了扭扭捏捏的羞澀功能。
跟還在獨自憂傷順便美麗的冥界之主相比，如今的太陽神是标準的直球肉食系。
艾利抓緊時間狂蹭自家的憂郁貓貓，如果不是早知道有必須要完成的“使命”，他就真的自己上了。
艾利：“唉。”
“雖然明白只有這個辦法了，但還是……有點擔心啊。”
要解釋來龍去脈，只能從很久以前開始說起。
當他發現自己居然可以完好無損，不帶冒煙地踏入冥界，艾利就意識到問題很大。
象征性打了幾個噴嚏，好似受了一點影響，但那根本說明不了什麽。
艾利的潛意識告訴自己，就算他現在是弱雞狀态，可太陽神總歸是太陽神，跟埃西裏斯的黑暗本源永遠相斥。
稍稍貼近還好，他都已經跑到黑暗的大本營冥界深處了，不可能就這麽點反應。
只有兩種可能。
很簡單，一種是冥界被掉包了，另一種就是他的身上有大問題。
艾利很輕易就确定了是第二種可能性。
出問題的是他現在用的這具身體。
生成他真正的模樣，一絲一毫都不差，卻與黑暗的本源冥冥之中相融，幾乎沒有排斥感。
後來艾利隐約找回了一點模糊的影響，好像是他的靈魂脫離身體，游蕩在極遠之處的異世界，在那裏盲目地漂浮了很久。
異世界沒有能夠承載神的靈魂的肉身，所以他被塞到那邊去了，也沒法轉世。
這樣渾噩中也能感到難受的滋味，持續了不知多長時間，終于被塵埃落定般的實感取代。
他從高處輕飄飄地落下，然後記憶清空，依照那邊的規則轉世，開始了作為“艾利”的一生。
那應當是他的本體，異世穿越者的靈魂消失後，空洞的軀體也原地消失，追随神魂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也就是說……太陽神艾利艾斯的本體，現在還在異世界。
如今的他只有神魂回來了，本體不在。
而正在使用的身體，又是——
……艾利想了很久，才心情沉重地找到了答案。
是他悄悄跟埃西裏斯交換的心髒吧。除了這個，想不到別的可能了。
太陽神本體裏的心髒，是屬于冥界之主的。
當初拉尼亞斯挖出了那顆心，取出心髒最深處的神格，并将本體和剩下的心髒外衣封印在了月亮上。
他們的心髒互換過，拉尼亞斯不可能知道。
所以，這家夥也不可能知道，太陽神的本體消失了，屬于另一個神的心髒卻留在了那裏。
這是被“太陽神”詛咒而死的冥界之主，在這世上的最後一點殘餘。
淺淺一層血肉沒有自我意識，可一定要做到的單方面許諾，無須意識來提醒，早已融入每一滴血每一塊肉。
它是不是……一直等在那裏，就像在黑暗裏靜默守候的黑發神明。
艾利說：“沒有意識也不行，那個地方比冥界還要冷，怎麽能一直一直待在那裏呢。”
“不管把我的靈魂拉回來的是誰，埃西裏斯的心為了容納我，變成了包容我的這具身體——果然是這樣嗎。”
“多希望，那時我能陪着他啊。”他忽然這麽說：“不是說我們都死了的時候，還要更早。”
“要是他來告訴我他愛我的那一刻，我能及時抓住他——在我們還只有彼此的那時候，我能早點察覺，告訴他我很早很早以前就喜歡他了——”
嘀嗒，嘀嗒。
不知從何處來的水珠，無聲地沒入了幹涸的焦土。
微微晃動的花朵一時綻放得更開，對未來的發展渾然不知。
另一道熟悉的聲音，也就是在此時緩緩響起：“現在還不晚，您不久之後就有告訴埃西裏斯大人那句話。”
艾利用鼻音：“……提拉a夢。”
好久沒有出場過的太陽神杖出現了，在這個無比關鍵的時刻。
它對艾利道：“我看到的未來已經被改變了，只剩下最後一步。”
“嗯。”艾利點頭，微垂的眼睑重新擡起。
那滴尚未來得及滑落的淚珠順着他的面頰流淌而下，打濕了一片脆弱的花瓣。
“我要把心髒還給埃西裏斯。”
“然後，靈魂回到本體那裏。”
——再然後，想方設法殺回來。
“砍爆那個妨礙我和埃西裏斯相親相愛的煞筆月亮！”
太陽神杖痛心疾首後又麻木：“崩了！人設又崩了——算了您開心就好。”
作者有話要說：我會被打嗎
我覺得不會（鄧搖.jp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