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

寒冬漸漸遠離,地上的雪融了,大地萬物開始複蘇,枝桠上冒出了第一朵春花,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特別耀眼。

莫離仰頭瞧着枝桠上的那朵花,看得癡了。

以前只要春天一到,拓己部棟的族人們就忙着播種耕耘,就是希望來年年節時能享受豐盛的飨宴。

在将軍府裏待了一整個冬季,莫離想家了,但是她無家可歸,想着想着,淚水不受控制地沒着眼角滑箔下來。

悄悄來到她身旁的劉玄烨,剛好看到淚水沿着她眼角滑落的瞬間,他心疼極了。

“為何流淚?究竟是何事讓你如此感傷?”

沒想到會被他看見自己落淚,她連忙伸手拭淚,并且把臉轉開,“請主帥不要看……”

她讨厭被人瞧見自己狼狽脆弱的模樣,尤其是他。

“思鄉了嗎?”

沒想到他的觀察如此敏銳,莫離有些驚慌。

她就是個藏不住喜怒哀樂的小姑娘,被猜中心事時總是一副驚慌的模樣,再者,或許是因為他心裏一直有她,所以她想什麽,他都能輕易猜到。

“本王準你放幾天假,讓你回鄉。”

“回鄉……”

“不想嗎?”

“想。”

“那就回吧。”

“是該回……”

她的确該回去看看親人和族人,他們躺在冰冷的地下度過一整個寒冬,她該回去替他們上上香、燒燒紙錢。

“主帥,我何時可回鄉?”

“随時,你想便可回。”

“此刻可否?”

“去吧。”

“謝主帥。”

莫離歸心似箭,一得到允諾,馬上舉步往前,離開将軍府,離開人潮,朝家的方向前進。

其實拓己部族離大慶邊界不遠,離圖魯亦近,隐身在一個不易進入的山谷之內。

她并未特地設下迷陣,原來的柘己部族如今已經變成了部族冢,沒有人煙出沒,只是個墳場,誰也不知道這裏曾經有個世外桃源。

莫離一點也不害怕,這兒依舊是她的家,躺在泥地裏的是她的至親,她坐在祖父的垃前燒着紙錢,風揚起了灰燼,向天空盤旋起了一陣陣的哀戚。

兩年多前離家的時候,她以為等她回來便可和親人吃頓團圓飯,現在卻只能供奉幾樣祖父生前最愛吃的菜肴,以及一甕美酒。

“爺爺,離兒很久沒陪您喝一杯了,離兒敬您。”拿起酒瓶,将酒灑向墳冢,再喝一口下肚,就像以前,她和祖父并肩坐着,一起分享美酒的芬芳。

但是,她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靠着祖父撒嬌了。

“爺爺,您能告訴離兒兇手究竟是誰嗎?是劉玄烨嗎?還是卞戎?又或者兇手根本另有他人?”

她對着墳冢自言自語,把藏在內心的疑問一次問個夠,沉默了許久後,她又再度開口,“爺爺,不是離兒要替劉玄烨說好話,離兒真心覺得劉玄烨并非兇手,究竟哪裏弄錯了?達娜不在約定的地方,究竟去了哪裏?離兒也沒找到娘親的屍身,不知娘親是否安全脫困,您可以告訴我嗎?”

然而周遭除了她的自言自語,再無人聲,墳冢依舊只是靜靜矗立,就像誰也不曾存在。

莫離再一次感覺到無助與孤單,她沒有親人了,一思及此,她的淚水失控的滑落,就像斷線的珍珠,一顆接着一顆緩緩滾落。

直到日落西山,她仍不願離開,席地為床,蒼天為帳,今夜,她想陪陪她最愛的親人和族人。

劉玄烨讓莫離休假歸鄉,其實另有目的,他想知道她到底有什麽心事,所以她前腳一離開将軍府,他後腳就跟上了。

當他看見她踏入墳冢區,他為之驚愕,但當他就近看了一處墳冢上頭寫的字,當下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眼前是埋葬拓己部族的墳冢,雖然他未能瞧見莫離所在之處的墳冢是何人所有,但看她那麽傷心,他大略可以猜到那座墳冢理葬的肯定是她的至親好友。

他察看了那些墳冢,發現年月日皆同,這更教他震驚不已。

何以拓己部族的人皆在同年同月同日喪命?

他随即又聯想到莫離曾問過他的那些奇怪問題,她總問他會不會為了大慶的利益殺害無辜善良的百姓,她總說不希望他殺了不該殺的人,莫非……

天哪!難道她以為殺她親人族人的人是他?!

這是怎麽個莫須有之罪啊!

他連拓己部族存在于何處都不知曉,又怎麽可能像莫離想的那樣滅她一族,再說,拓己部族與他素無冤仇,他何以要痛下殺手?

但是觀看地形和位置,他有了想法,柘己部族就位于大慶與圖魯之間,長年累月養着迷陣掩人耳目,如今少了迷陣,清楚可見,只要越過柘己部族,就能抵達圖魯之地,同樣的,圖魯之地想要進入大慶邊界,越過柘己部族是最為直接省時的。

他沒有動手,那圖魯呢?

卡農可不像他這麽厚道,他是那種會将擋在身前的人毫不留情鏟除的性子,這一切,很像卡農會做的事情。

但是,莫離會相信他說的話嗎?她不是已經先入為主的以為,滅她一族的人是他了嗎?要不,她也不會女扮男裝混入将軍府。

風吹着,他隐約可以聽到莫離的啜泣聲,他多想上前擁她入懷,多想告訴她,他沒有殺不該殺的人,他多想讓她知道,他願意成為她下半輩子的依靠。

但他沒有任何動作,身為主帥,他還有他必須要做的事情,還有更多人需要他守護。

他只能暫時把保護莫離的工作交給右翼副将李長興,“長興,不要驚動她,替我守護她。”

“末将遵命。”

這一夜,李長興就這樣替劉玄烨靜靜的在遠處守護着莫離,直到清晨,莫離離開了墳冢,走向一間茅草屋,李長興保持一段距離跟着,沒多久,他瞧見一個貌美女子從茅草屋走出來,且她的長相和莫離一模一樣,李長興當下就驚呆了。

更遠處還有個人也在偷窺着,在莫離離開将軍府之後,卞戎也偷偷跟了過來,他是奉國舅爺之命找機會要除去莫離這個大麻煩,但是李長興就在附近,他不能輕易動手,只好盯着看能不能抓到莫離啥把柄,但莫離只是像個瘋子似的躺在墳冢旁,除此之外倒還真沒有其他詭異之處。

他看無異狀,正準備離去,結果莫離開始移動了,現在,可真讓他途到有趣的把柄了。

莫離進屋好一段時間,接着走出來一個和莫離生得一模一樣的姑娘,他不會笨到以為出來的人是莫離的姊妹,畢竟這裏一片荒涼,連個鬼影也沒有,自然也不可能有人居住,所以他一眼就認定那姑娘就是莫離本人。

光是女扮男裝混入将軍府這一條,就能讓莫離人頭落地了。

他決定盡快将這消息傳遞給劉玄烨,他深信劉玄烨肯定會動怒,他最痛恨人家欺騙他了。

但思索一番後他又改變了心意,若貿然向劉玄烨告狀,劉玄烨就會知道他暗中跟蹤,屆時扳不倒莫離,還可能拿石頭砸自己的腳,所以他轉而将消息傳遞給焦國舅。

焦國舅帶着各家仕女畫像來找劉玄烨就沒離開邊界,一直住在将軍府附近的客棧,他還沒死心,一心想幫劉玄烨牽一條好紅線。

卞戎來找焦國舅,說了莫離是女子的這個驚天消息。

焦國舅大為震怒,但也高興逮到了一個可以拔去眼中釘的好機會。“女扮男裝混入将軍府,此女子居心叵測,這回玄烨想保她恐怕也保不了了。”

“國舅爺打算怎麽做?”

“我會去找玄烨談,若他願意放棄那個女子讓她離開,自然是好,若他不願意,我就上奏皇上,讓于上處置的話,那女子就別想活命了,如此更好,省得煩心。”

“那末将就靜待國舅爺的消息了,若讓主帥發現是末将告的密,只怕主帥會對末将起反感,咱們是真心為主帥着想,就怕主帥不能理解。”

焦國舅明白他的話中之意,他也不會閑着沒事把卞戎給抖出來,于是他揮揮手道:“去吧。”

莫離待在将軍府沐浴十分不便,所以趁着回家的機會,她燒了熱水,洗了熱水澡,換上了女裝,讓自己自在片刻。

她沒想到自己這樣的舉動會掀起一陣大浪,她一回到将軍府,人還沒踏進大門,就被焦國舅讓人給架了起來。

“國舅爺,您這是做什麽?”她驚慌詢問。

“好你個莫離,你女扮男裝混入我大慶将軍府,居心何在!”

她的女子身份是怎麽暴露的……想來她只有不久前換了女裝,莫非焦國舅命人跟蹤她?!

慘,她太大意了,不該輕易換上女裝的,這下該如何是好……

她還沒想到對策,人已經被架到劉玄烨面前了。

劉玄烨也是一臉莫名其妙,以為舅父又要找莫離麻煩。“舅父,您為何要處處為難莫離?”

“這回可不是舅父要為難她,你要知道她都做了什麽事,肯定也會氣得七竅生煙!”焦國舅篤定這回肯定可以讓莫離吃不了兜着走,心裏很是得意。

“你做了什麽?”劉玄烨看向莫離問道。

“我……”

焦國舅搶白道:“她是個女子!”

劉玄烨當然知道莫離是個女子,可是舅父又是怎麽知曉的?

“舅父派人跟蹤莫離?”他拉起眉,滿臉不悅。

“是,我是派人跟蹤她,若不這麽做,又怎麽能揪出她的狐貍尾巴!你說,你女扮男裝進入将軍府究竟有何用意?實話實說免得自讨苦吃!”

莫離一時想不出後退之路,倒是劉玄烨有想法,他淡淡地道:“是我安排的。”

衆人一聽,莫不瞪大雙眼。

焦國舅更是難以置信,“你可知你剛剛說了什麽?”

劉玄烨若有所思地瞧了莫離一眼,淡定地又道:“我知道莫離是個姑娘,她進将軍府是我安排的,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如今她無家可歸,我收留她在将軍府照料我的生活起居,這有何問題?”

莫離一聽,心一緊,倏地擡眼看向他,他該不會是知道了什麽吧?

“玄烨,你該知道,女子進将軍府是一大忌諱,這事情要是讓你父皇知曉,只怕連你都要有事,聽舅父的勸,快快讓她離開,舅父可以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看劉玄烨為了護衛莫離做傻事,焦國舅也只能做退讓,畢竟想要成就大業,還是得有劉玄烨在,不然要拱誰上位?

劉玄烨怎會沒想到這一點,早在察覺出莫離是個姑娘,他就已經做好了萬全的計劃,他寫了一封書信給父皇,将自己當年怎麽獲救的事情告訴父皇,并且說明現在莫離無家可歸,他為護恩人周全,只得安排她女扮男裝在将軍府裏當差,也獲得了父皇的首肯,他壓根不怕舅父的威脅。

“父皇早就知曉這件事,還囑咐我要好好照料我的救命恩人,舅父無須替玄烨多操心。”

聞畢,焦國舅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沒想到他苦心計劃,到頭來只是白忙一場。

“舅父還有話要說?”

“既然皇上都應允了,我也沒啥好說的了。”焦國舅只能鐵青着臉,摸摸鼻子走人了。

但栽了這個跟頭,他非常不甘心,而且他依然不能接受一個無家可歸的孤女絆住外甥的遠大未來,心裏仍在籌謀着該怎麽做才能讓劉玄烨和莫離真正斷了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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