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尋人

雲昭醒來時，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彩雲之巅，他自己的房間裏。

他養的尋人蜂正在頭頂亂飛，無頭蒼蠅似的，撞來撞去，好像什麽都看不到了，應該是受到了某種傷害，導致視力失靈。

不知道它們是怎麽飛回來的，更不知道還能不能恢複。

雲煙師姐正捧着一碗冒着熱氣的粥，坐在床前發呆，秀美的臉頰上挂着兩滴清透的淚珠，顯然哭過了。

淚珠一點點下滑，雖無聲，卻更顯悲傷。

雲昭知道，雲煙師姐一定是為他這個師弟心疼，為林思陽心憂。

“師，師姐……”雲昭費力開口，只覺得嗓子疼得厲害。他本想起身，試了試卻沒能起來。

見他醒了，雲煙師姐立馬站起身，扭頭擦掉眼淚，臉上蕩開一抹笑容，“雲昭師弟，你終于醒了，我去給你熱粥。”

熱粥？雲昭拉住她的衣角，再次試圖坐起身，但渾身依然很無力，動作遲緩，僵硬，不受控制，“師姐，粥沒涼。”

這還是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的身體這般沉重，笨拙，起到一半，又無力地摔了下去。

看來，他受的傷很重，雖然被林思陽治療過了，外傷可很快愈合，內傷恐怕還需要慢慢調養。

見狀，雲煙師姐立刻将粥放到床邊的桌子上，伸手将他扶起，并在他背後塞了枕頭，讓他靠坐着。

“師弟，你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需要我叫仙尊過來幫你看看嗎？”雲煙師姐彎着腰，一直盯着雲昭看，秀眉緊蹙，神情擔憂。

雲昭搖了搖頭，苦笑道：“師姐，我又不是布偶娃娃，沒那麽脆弱。倒是你，手被燙傷了。”

他拉過雲煙師姐的手仔細一看，發現她原本白嫩的手心被燙得火紅一片，有些地方已經腫了起來。

不用想也知道，她肯定是怕粥涼了，才一直用雙手捧着熱粥維持溫度，等他醒來。

更甚者，她已經無數次熱過這碗粥，每次熱完都這麽捧着，只等他這個師弟醒來，立刻喂給他喝。

“師姐，謝謝你。”雲昭從床頭櫃裏取出燙傷藥，小心翼翼地抹在雲煙師姐的手心裏，喉頭酸澀，心裏發堵。

從小到大，雲煙師姐一直都很照顧他和林思陽，寧願自己受到傷害，也不想他和林思陽受委屈。

此時，師姐一定很難過。但他卻不知該如何安慰師姐。

抹完藥，雲昭翻身下床。

“師弟，你要去哪裏？”見他腳步踉跄，雲煙趕緊上前扶住他。

“我去看看林思陽那個臭小子。”提及林思陽，雲昭心口突然一痛，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雲煙師姐搖了搖頭，凄聲道：“師弟，你不用去了。”

“為何？雲煙師姐，林思陽呢？”雲昭擠出一絲笑容，擡手捂住了胸口，想讓自己表現得鎮定一點。

“他，不見了。”雲煙師姐話音未落，眼淚已經順頰而下，泣不成聲。

“什麽？”雲昭雖然早已猜到事情可能發展到這一步，但真正聽說實情之後，還是覺得難以接受。

“仙尊已經派人去尋了，卻怎麽也尋不到。他怕是，真的離開了。”提及林思陽，雲煙師姐的神情更加憂傷，總是秋水盈盈的雙眸只剩下悲涼和傷痛。

“我去找他。”雲昭擡腳就走，心想：等找到那個混帳小子，我一定狠狠踹死他，看他還有沒有本事逃跑。

雲煙師姐拉住他，搖頭道：“師弟，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你怎麽去找？更何況，你修為大損，需要靜養。”

雲昭：“師姐，我沒事。對了，是誰送我回來的，你們有沒有問問他們那混賬小子的下落？”

雲煙師姐：“沒人送你回來，弟子們發現你的時候，你正一個人躺在彩雲之巅的山腳下，昏迷不醒，身下鋪着厚厚的草褥，身上蓋着思陽的校服，周圍空無一人，沒人知道你是怎麽回來的。”

雲昭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勉強笑道：“是嗎？沒事，只要去找，總能找到他。”

就在雲昭掙開雲煙要走之際，三位仙長走了進來，身後跟着雲和師兄和雲瑞師兄。

師父善濟難得一臉嚴肅，“誰說你沒事的，混賬小子，給我滾回床上躺着。”

見師父的臉色奇臭無比，雲昭不敢違背，只好乖乖回床上躺好，換上一副委屈的表情，控訴道：“師父，您罵人。”

善濟三兩步來到床前，舉了舉巴掌，怒道：“臭小子，我還想打你呢。你下山的時候好好的，回來竟弄得如此狼狽，說，是誰欺負你了，師父我去剁了他。”

見到雲昭昏迷而歸，善濟早就氣得七竅生煙了，若不是被大師姐和三師弟勸住了，他恨不得提着劍下山去砍人。

師父善濟大多數時候溫潤平和，看似像個無欲無求不争不搶的老好人。但他有一個致命的缺點：超級護短，比大師伯善泊有過之而無不及。

或者說，雲仙門的人都護短，這是一代代傳下來的老毛病，沒得改。

雲昭抽了抽鼻子，越發委屈，“師父，是林思陽那個混賬。”

“什麽？”一聽是林思陽，善濟讪讪地放下了劍，恢複了一貫平和內斂的模樣，佯斥道：“胡說八道，你不欺負思陽就不錯了，他敢欺負你？”

見師父如此表現，雲昭撇了撇嘴，扭頭對善澤仙尊說道：“仙尊，咱們門派的校服太醜了，去參加仙門大會的時候大家都笑話呢，您能不能同意咱們換一身校服？”

“啊？”善澤仙尊沒想到他竟然在這種時候提出這種要求，摸着下巴想了想，道：“換校服也不是不可以……”

雲昭立馬扭頭對雲煙師姐說道：“太好了，雲煙師姐，仙尊終于同意咱們換校服了，麻煩您找人設計一套仙氣十足翩然精致的，記得找山下的劉裁縫做，他手藝還不錯。”

雲煙看看雲昭，又看看仙尊，不知道該不該接這個話茬。

“你個臭小子，東拉西扯什麽，說說吧，到底怎麽回事？思陽呢？”善濟看不下去了，在他後腦勺輕輕拍了一巴掌。

提及林思陽，所有人都看了過來，目露詢問和疑惑，等着雲昭解答。

雲昭咬了咬唇，不知道要怎麽說，難道告訴三位仙長，林思陽妖化了，回妖界統領衆妖了？

雲仙門身為百仙之首，向來以“降妖除魔”為己任，自己門派裏竟然出了一只妖，而且還是法力強大兇悍無比的妖尊？若傳出去，仙門百家會如何非議雲仙門？老百姓們會如何看待雲仙門？

到時，雲仙門根本無法獨善其身，要麽與仙門百家為敵，要麽，成為林思陽的敵人……

無論是那種情況，都不是雲昭希望看到的。

“仙尊，小百他們呢？”雲昭腦袋裏亂七八糟，不知怎麽說，再次顧左右而言他。

善澤仙尊向來聰慧，見他還沒緩過神來，便體諒地回答道：“他們沒事，都在門外呢，很擔心你。”

原來，九名小弟子已經回來了，沒磕着碰着，全都完好無損。

之前失蹤的四名小弟子是被妖霧困在了一個黑暗的地方，後來，妖霧突然消失，他們便逃了出來，跟其他弟子彙合。

只是，他們找不到雲昭和林思陽，不認識回彩雲之巅的路，又沒有盤纏，竟沒頭沒腦地跑到了語天宗的地界上。

最後，是趙沐親自護送他們回來的。

“趙沐？”雲昭錯愕不已，“沒想到他還是個好人。咱們可要好好謝謝他。對了，麻煩轉告他，我不會再跟趙天沖有任何糾葛，請他放心。”

因為趙天沖喜歡雲昭這件事，趙沐對雲昭，乃至整個雲仙門厭惡不已，沒想到竟會親自護送這幾個小子回來，道謝是必須的。

見他總是顧左右而言他，始終不提林思陽，性情直爽的大師伯善泊沒耐心了，坐在床沿，盯着雲昭的眼睛，開門見山地問道：“雲昭，你告訴我們，思陽他是不是，妖化了？”

其他人身體一顫，神情肅穆，瞪大眼睛盯着雲昭，想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

雲昭見大師伯已經猜到了，知道再隐瞞下去也沒什麽意義了，便将林思陽跟狐天的那一戰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大家。

“……我昏迷前，聽到他說要回妖界，後來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聽完這件事後，三位仙長讓雲昭等親傳弟子保密，暫時不要讓普通弟子們知道，以免外傳，引來麻煩。

“該來的還是來了，三師弟，如今咱們該怎麽辦？”大師伯善泊問道。

“怎麽辦？”善澤仙尊摸着下巴，神情難得的嚴肅憂慮，“最好在其他門派的人發現之前找到思陽，想辦法封印他體內妖獸之力，不讓他做壞事。”

“我去，三師叔，我去找他。相信我，我一定能找到他。”雲昭跪坐在床上，哀求道。

善澤仙尊搖頭道：“不行，你內傷頗重，修為大損，需要調養，等你養好了身體，師叔我自然會安排你去。好了，你現在的任務就是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亂想。”

三位仙長回房商議對策，叮囑雲煙師姐好好照顧雲昭。

會乖乖養傷就不是雲昭了。

他趁雲煙師姐去幫他做點心之際，偷溜下床，找來諸多法器符篆丹藥捕妖網等，統統塞進儲物袋中，最後取過承影劍，翻窗逃出房間，一路順着懸崖後面的小道往山下跑。

察覺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雲昭吓得心髒都要驟停了，還以為仙尊派人追來了呢，扭頭一看，竟然是他的坐騎花斑跟來了。

雲昭擺了擺手，“花斑，回去，我現在沒空帶你玩兒。”

花斑不但不走，反而還湊上來蹭了蹭他的褲腳，“嗚嗚”叫了兩聲，好像在說“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被纏得毫無辦法，雲昭指着花斑的腦袋叮囑道：“先說好，我這次下山是去找人，會一直趕路，很辛苦，別指望我會等你吃飽睡好。敢偷懶打盹，我随時丢下你哦。還有，你必須利用你的嗅覺幫我尋找他，要不然我也會丢下你哦。”

花斑仰頭盯了他一會兒，好像在猶豫似的，最後，它點了點頭，撒開四爪，跑到了雲昭的前面，想告訴雲昭它精神百倍，絕不會拖後腿。

雲昭失笑，飛身而起，“傻瓜，停下，先讓我坐上去你再跑啊。”

一人一豹沿着懸崖邊的小道逃下了山。

師門中人沒追上來，倒是在山腳下遇到了一個人，語天宗的趙沐。

“雲昭？”趙沐見到他，竟有些遲疑，盯着雲昭看了好久。

“趙公子，你眼睛出問題了？”雲昭側頭瞪他，總覺得他怪怪的，以前又不是沒見過，有什麽好疑惑的？

聽到雲昭的聲音，趙沐先是一愣，随後正色道：“雲昭，那日，多謝你。”

嗯？雲昭不解，心想：哪日？若是幫你療傷那日，你不是已經謝過了嗎？沒必要特意等在這裏再次道謝吧？再說了，那日他頂着一張紅紅紫紫的痘痘臉，應該不會被趙沐認出吧？

趙沐見他似乎忘了，方正的臉略有些不自然，耳根微紅，解釋道：“多謝你幫我上藥，我欠你一個人情。”

啊？這人到底是怎麽認出他的？雲昭心驚，困惑不已。難道“巧手”九四的手藝不行？還是他哪裏暴露了？

等等，趙沐好像一路護送小百九人回來，難道是從這幾個小子嘴裏套出來的？想到小百毫無機心的樣子，雲昭忍不住嘆氣。

見被趙沐拆穿，雲昭也就不再隐瞞，笑道：“舉手之勞，不用謝。我還要謝謝你送我師侄他們回來呢。”

見雲昭笑了，趙沐一直緊繃的身體略微放松了些，見雲昭要出遠門，忙問道：“你要去執行什麽任務？我聽說你受了很重的傷，需要休養，沒關系嗎？”

雲昭擺擺手笑道：“我哪有那麽脆弱，在山上悶，下山随便走走。”

他不敢告訴趙沐有關林思陽的事，胡亂尋了個借口。

“随便走走？”趙沐雖性格木讷，不善言辭，但并不代表他笨，相反，他還很聰明，聰明得仿佛看穿了一切。

但他并沒點破，只是體貼道：“你身體還很虛弱，不便獨行，我陪你一程。”

雲昭不由自主地睜大了眼睛，用懷疑的目光盯着趙沐，心中震驚不已：喂喂，這個趙沐不會是別人假扮的吧？怎麽突然這麽熱心腸了？不但送小百九人回來，還要陪他一程？

若是真正的趙沐，恨不得離雲仙門，尤其是他雲昭，遠遠地，順便附送幾百個白眼呢。

“不用，多謝。”雲昭騎着花斑就走，心想：既然是假扮的趙沐，那就沒必要廢話了。

沒想到趙沐騎上馬，來到雲昭身邊，輕聲道：“無妨，我陪你。”

雲昭二話不說，拔劍出鞘，一劍刺了過去，順便跟趙沐過了十幾招，随後收手，驚疑道：“你竟然真的是趙沐。”

趙沐不解，反問道：“要不然我是誰？”

雲昭苦笑道：“你以前不是很讨厭我嗎？今天怎麽突然轉性了？”

趙沐：“人是會變的。”

雲昭：“……”你這變得也太快了吧？

趙沐：“現在可以告訴我，你下山到底為何了嗎？我或許可以幫你。”

雲昭：“去尋人，尋我的道侶，我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