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PTSD

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是指個體經歷、目睹或遭遇到一個或多個涉及自身或他人的實際死亡,或受到死亡的威脅,或嚴重的受傷,或軀體完整性受到威脅後,所導致的個體延遲出現和持續存在的精神障礙。

周向晚幾乎是目不轉睛的盯着傳說中萬能的百度詞條将近三分鐘了,渾然不覺細細的雨絲落在手機屏幕上暈開七彩的色點,正前方車水馬龍,斑馬線上人流川流,他出色的五官,和張揚的頭發時不時引來路人好奇的注目禮。

挺好的一小夥子,魂不守舍的呆着馬路旁幹什麽呢?

失戀了?

還是在拍電視?

路人在心裏暗暗猜測,但他們的步伐并沒有減慢,這名漂亮的小夥子也許會成為他們嘴邊的談資,但也不過是一粒扁平的過客罷了。

周向晚把手機鎖屏,他剛辦了出院手續,準備回公司拿幾本文件然後回家呆着思考人生,結果他就痛心疾首的發現,好不容易頂着錢盟的叨逼叨從醫院出來,他可能又要回醫院了,這會兒要挂精神科。

就在這時,又是一輛車從周向晚身邊掠過,吓得他倒退三步。

他捂着隐隐作痛的肋骨,發現自己這已經不是害怕過馬路這麽簡單了,他現在一遇見馬路和快車的組合渾身的骨頭都在痛,那日被車輪碾壓的噩夢在腦海回放,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操,還怎麽在京城四少裏混,盤山飙車隊痛失一員大将啊。

周向晚挺直了背,想着這麽慫下去不是辦法,心病還需心藥醫,這毛病必須強行克服。

他做好起跑勢,決定等綠燈亮了,所有車都不動了,再像博爾特一樣沖過馬路。

“周總,你怎麽了?”

周向晚一口氣沒提上來差點噎死。

他轉過頭,是吳涼。

吳涼手持一把黑色商務傘将移到周向晚的頭頂,問道:“是有什麽不舒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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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兒,我就是感冒了,”周向晚擺好姿勢,故作輕松的擺弄了一下頭發,“錢盟沒和你說你今天可以休息嗎?”

“嗯……我來公司拿個東西就走。”

周向晚見吳涼一身休閑裝,腦子裏靈光一現,他突然想起他完全可以搭吳涼的順風車回家啊。

按理說,前世周向晚和吳涼不會有任何交集,最多在公司遇見了點個頭。

但後來周向晚發現他們居然成了鄰居。

還是“上下鋪”的那種。

“正好我也要去拿個東西,吳經理,能幫我一個忙嗎?”周向晚向吳涼眨眨眼。

“什麽事?”

“我車壞了,你能讓我搭個順風車嗎?我家離公司挺近的。”

唉,吳涼在心裏默默嘆了一口氣,有些不想和太子爺走太近。但一時半會兒想不出一個合理的理由拒絕,便點點頭答應了。

周向晚見他答應了,暗暗松了一口氣,他現在連過馬路都不敢,更別說開車了。

什麽時候得去看看心理醫生。

周向晚就這麽一晃神,吳涼就邁開腿過馬路了。他忙閉着眼邁着小碎步跟上。

短短20米的斑馬線,周向晚覺得走了有一生那麽漫長。

吳涼撐着傘,盡量配合着周向晚僵手僵腳的步子,他有些奇怪,如果周向晚前半生一直閉着眼仿佛夢游一般過馬路,他是怎麽活到現在的呢?

周向晚一直在心裏自我催眠,想象馬路的是不存在的,他稍稍把眼睛睜開一條縫,還剩4秒的行人綠燈直直戳入雙目,一下把他打回現實。

“吳涼,快快快。”周向晚一把拽住吳涼的手臂往前疾沖。

吳涼內心泥石流滾滾,在馬路對面停下時他看着氣喘籲籲的周大少爺,覺得自己遇見了有生以來最奇怪的人。

周向晚直起腰,對上了吳涼百感交集的眼神,他想着不能暴露自己怕過馬路的屬性,他故作玩笑道:“刺不刺激,驚不驚喜?”

吳涼一口氣不上不下,只能咬着牙擠出幾個字:“還行吧……”

周向晚見吳涼萬年古井無波的臉上露出了再也不要和你一起過馬路的表情,忍不住哈哈大笑,剛才還隐隐作痛的肋骨竟然奇跡般痊愈了。

兩人在電梯口分別,周向晚為了避免再次打馬路副本,腆着老臉拜托吳涼待會兒開車到公司門口撿他,見吳涼好脾氣地答應後,心情愉悅的去辦公室拿文件。

周向晚剛推開門,就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他的老種馬父親正坐在他平時做的位置上,他的秘書趙榕正在給他泡茶。

這可真是太糟心了。

“臭小子,把你那頭黃毛給老子染黑咯!”周鑒林年近花甲,但吼起人來尤其是膝下的不肖子孫仍然是中氣十足,不用揣摩就透着一股恨鐵不成鋼。

周向晚看着這張沒什麽褶子的老臉,心裏竟有些緬懷。

老爺子死于2019年,中風。倒了就沒有站起來。

周向晚斬下一幹蠢蠢欲動的董事會,歷經2年才将權力緊緊在手中。

其中坎坷不足為外人道也。

周向晚揮手讓趙榕出去,想着重生一次再和老爺子擡杠也太沒意思了,他坐下來,發現心中再難激起當年對老爺子背叛母親的憤怒。

“我明兒再染吧,今天太累了。你來這裏幹什麽?”

周鑒林看人的眼睛很毒,明明他那不成器的大兒子還是那樣吊兒郎當的坐着,但是竟給了他一種在談生意的壓迫感,他直覺最近周向晚身上一定發生了什麽事。

“我聽說,你昨天進醫院了?”

“你過來關心我?”周向晚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這還是我那見死不救的老爹麽?”

周鑒林就是見不得周向晚這副尖酸刻薄的臉,太可氣,但是這麽多年了,他真的是吵累了:“當年你媽的事情,是我的錯,如果……”

“別說了,”周向晚煩躁地打斷周鑒林毫無意義的忏悔,“我沒有資格原諒你,能原諒你的人已經死了。”

“我知道,那件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了,但是你還在。”

周鑒林頓了頓,盡量用平靜的語氣道:“我聽錢盟說,你昨天心跳有停過,那個時候,我還在新加坡的機場……你媽去了以後,我不應該把你送出國。你說的對,我是配不上你叫我一聲爸,我對不起你,我也不指望我們能上演什麽父慈子孝的戲碼,但是,周向晚,你不能在這麽胡鬧下去了,你還能年輕多久?嗯?”

周向晚也不知道是個心情,這個場景太稀奇了。前世,一直到周鑒林死,他們之間都隔着血海深仇的天塹,他等着自己叫他一聲爸,自己冷眼旁觀不等他嘗盡自己作孽的苦果不罷休。

可是所有的恩怨擺在那張扁平的黑白照片面前都顯得那麽可笑。

會不會我一直在等一聲對不起呢?

周向晚将對面的老人眼裏的血絲都看在眼底,尴尬癌當場發作,他在想,我該說點什麽才能讓場面不顯得那麽像電視裏那些煽情狗血大團圓綜藝節目呢?

太有趣了,周家人是怎麽把日子過成這樣的。

最終,還是周向晚站起身來,打破了沉默:“行吧,我不鬧了。”

他拉開門,幾乎是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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