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工地

周向晚哼着歌擰開了辦公室的門,他先是聞到了一股子若有若無的香水味,随後看見趙蓉手上搭着件裙子從他休息室裏走了出來。

他面色一沉,想發火又忍住了,他若無其事地在坐椅子上轉了一圈,問道:“你進我休息室幹什麽?”

趙蓉想勾搭周向晚很久了,她故作不适地将領口往下拉低了些,細聲細語道:“是這樣的,周少,剛才我把水倒裙子上了,我還以為您還在醫院呢,就進您休息室換了件衣服。”

周向晚看着她身上那件堪堪遮住臀部的白襯衫,心裏暗自冷笑,低聲開口:“趙小姐,你跟了我幾年了?”

趙榕一聽周向晚語氣不對,意思到自己可能越界了,讨好地笑笑:“周少,1年了。”

“才一年,”周向晚神色看不出喜怒,“你就敢随便穿我的衣服了,那給你個3年,整個周家是不是就在你手裏了?”

趙蓉不明白一向對她很縱容的周向晚今天是吃了什麽牌子的炮仗,竟然對她發了那麽大火。她眼眶裏委屈地滲出了淚水,看起來很是可憐:“對不起周少,是我沒分寸,我以後再也不會了。”

周向晚現在可沒什麽憐香惜玉之心并且很想一鼓作氣把這裝模作樣的女人炒了,但她現在衣衫不整的,要是鬧大了還不知道會傳成什麽樣子。

他現在正處在單方面追吳涼的關鍵時刻,維持一個良好的形象是重中之重,可不能讓趙榕這根心機攪屎棍給弄沒了。

改天找個工作上的錯誤,光明正大地把她炒了。

周向晚站起身,懶得看趙榕:“沒下次了。現在,把衣服換回來,身上那件扔拉圾桶,以後我不叫你,你就沒有權利進辦公室。聽懂了嗎?”

趙蓉低着頭,聲音哽咽道:“知道了。”

周向晚拉開門走出去,暗自後悔怎麽以前自己招人就知道看臉呢?真是耽誤別人,惡心自己。

他歪歪斜斜地戳在走廊上,在日程表上打下了接下來的安排。

首先,他需要一個專門幹實事的秘書。

其次,臨海山莊那事兒得盡快解決,這樣國慶才能好好和吳涼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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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他得騰出時間去逛個街,畢競接下來的日子,他要天天看見吳涼。沒幾件好看的衣服怎麽行。

做出大致安排後,他打電話給司機,前往臨海山莊。

吳涼送走了周向晚之後,兀自坐着發了會兒呆。他這工作是這樣的,要是碰上什麽銷售宣傳期,或者說公司遭遇了名譽危機的時候,他就忙的和驢一樣,熬夜加班都是小事兒,早些年,他應酬到酒精中毒,倒在大街上差點就死了。可是在宣傳空檔期的時候,他幾乎就是一條挂在辦公室的鹹魚吉祥物,特別是現在手底下班子都非常完備,做起事兒來幹淨利落,他都有些懷念當年手把手教他們的日子了。

他看了看微信,沒有杜若的消息。他嘗試着給他發了句:“你中飯吃了嗎?”

吳涼等了一會兒,杜若并沒有回複他。

他皺了皺眉,有些煩惱,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杜若最近對他越來越冷淡了,剛開始的時候,是杜若每天發微信找他聊天,後來是他主動找話題杜若秒回,現在發展到一條微信隔個一天才回複。

吳涼不矯情也不黏人,确實兩個男的沒必要這麽黏黏糊糊的,他沒談過戀愛,缺乏經驗,但是現在這樣,是不是不太正常?

手機屏幕暗了下去,映射出他的臉。

他的嘴唇很薄,缺乏血色,杜若曾經半開玩笑似的說他的面相很無情。

他撫上自己有些幹裂的嘴唇,有些話,當時聽聽沒什麽,但故人無常,悉數過往竟充滿了諷刺意味。吳涼有些難過地想:我所有的感情都在他身上,他都感覺不到的嗎?

吳涼嘆了口氣,心裏莫名其妙地回想起早上周向晚倚在門邊,吊兒郎當的那個飛吻。

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趕蚊子似的揮手,仿佛這樣就能把周大少趕走一樣。

周少有毒。

吳涼面無表情的打開掃雷,開啓終極模式,随便找了個格子按下鼠标。

全局爆炸。

……吳涼再次嚴肅地下定論:真有毒。

而劇毒周少現在在幹什麽呢?

周大少現在偶像包袱全面坍塌ing。

只見他套着一件工人常穿的寬大的黃色連體衣,戴着個安全帽,在黃沙滿天的工地裏走着。

作為開發商,他大可坐在會議室裏指點江山激揚文字,奈何承包商那邊有貓膩,之前雨棚塌陷事件,周向晚直覺這不是意外,他在工地轉了一圈,不過什麽也沒有發現,倒是把自己弄的很狼狽,因為他摔了一跤。

啧,他把安全帽拿下來朝着大汗淋漓的臉扇了扇風。建築這行□□,參與的利益集團又多又雜,哪個環節出了差錯都會導致一通大吵。

“哎,那邊的,”周向晚身後傳來一聲大吼,“把安全帽戴回去!”

唉,周向晚把頭發向後撩,轉頭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後無奈地把熱的要死的帽子戴回去。

結果那人不罷休,叼着根煙上前問周向晚在這幹什麽。

周向晚也不嫌他煩,坐下和他攀談起來。

那人是工地的監工,叫李永,在這行幹了有些年頭了,從未見過這麽接地氣的開發商,拄着拐杖呢,還在工地裏跳來跳去的。

李永接了周向晚一根煙,慢慢地給周向晚講起雨棚事件來。

“雨棚的材料符合國标,但是不符合設計。就是打擦邊球你懂麽,驗收的時候是符合标準的,但一旦遇到個什麽天災人禍,垮的不成樣子。這事兒要解決要麽設計院改設計,要麽材料商改材料。”

周向晚也點了根煙,整個人滄桑的不行:“我驗過材料,他們在材料上縮減的預算未免太過了。李工,我聽說您為了這事兒還跟他們吵過?”

說起這個,李永也是滿臉無奈:“何止吵過,都快掐起來了。但有什麽辦法呢,沒事就拿國标壓人,出了事就跑,一幫孫子。”

李永講起話來跟講相聲似的,一板一眼,抑揚頓挫,自帶喜感。

周向晚正準備說什麽,就聽遠處有人大喊:“周總,可以開會了!”

他掐滅煙安慰地拍拍李永肩膀:“放心吧,以後不會了。”

接下來就是一段漫長的會議,會議室搭在一個臨時的棚子裏,工程鏈全部負責人坐在一起吵成一團。周向晚冷眼旁觀,等大家都吵得口幹舌燥了,他慢悠悠地請進來個人,原地扔下一顆□□:他要再介入一方承包商,形成兩方制衡格局。

一石激起千層浪,這時火力集中在周向晚和新來的承包商上。周向晚工作時是一個非常強硬的人,寸步不讓,三方僵持,一場會開到傍晚近六點才算有了一個比較圓滿的結果。

周向晚坐在空蕩蕩的會議室裏,累的連帽子都懶得摘,他歪在椅子上,看着手機上他4點鐘發給吳涼的消息,內容是讓他不要等着了,他要陣亡在臨海山莊了。

還不回我。

哼,肯定和那個杜若在一起。

他閉上眼睛,準備睡會兒再回去。聽見一陣腳步聲也沒在意。直到他聽見:

“周少,醒醒,回去再睡。”

吳涼的聲音在一群北方糙漢中特別有辨識度,清清冷冷的就像空谷裏流淌着的叮咚寒泉,又像凜冬時節喝下的一口梅花酒,把周向晚五髒六腑都燒了個遍。

周向晚的腦子像是過電般打了個激靈,他回光返照似的一個死狗打挺站好,用魔術師般的手速解開了安全帽,期間還用空出的手拍了拍豔俗連體衣上的小泥點,才開了口。在他的預備場景中,他應該是自帶2000萬柔光濾鏡,意外中不乏溫柔道:“小傻瓜,你怎麽來了?”

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周向晚的所有腎上腺激素都給了他超常發揮的四肢百骸,他的運動性語言中樞間歇性下線,舌頭千回百轉結成一根義烏小麻花:“你……你你你你小小小小……”

吳涼摸了摸臉,懷疑由于光線太過昏暗,自己一張蒼白的棺材臉把人吓着了。

他放柔了聲音:“別激動,我是來接你的。”

此話一出,怎麽感覺更可怕了呢……

吳涼在看見周少捂着臉狂甩頭的時候忍不住笑了,他想周向晚這人膽子真小,四舍五入約等于沒有啊。

周向晚甩頭重啓,由內而外更新了系統,回複了自己風度翩翩的貴族氣質,他的語言功能終于回歸了然後吐出一堆讓人摸不着頭腦的亂碼:“吳涼啊,你就像一個從天而降的驚喜。”

吳涼把這句話理解成自己沒提前預告他會來,他晃晃手機道:“我發過消息了。”

周向晚累的眼皮子耷拉下來,工地暗黃色的燈光照在吳涼頭頂上,他似乎出現了幻覺,吳涼背後長出了翅膀似的,仿佛是掉入聖戰廢墟的天使。

我是來接你的。

周向晚腦子裏回蕩着這句話,迷迷瞪瞪的問:“你為什麽要來接我啊。”

吳涼其實也想過這個問題,他應該主動和周少保持距離的,但是他總會想起他那條可伶兮兮的“要挂在可怕的臨海山莊了。”的消息。下班了之後,他就趕過來了。

可能是最近太閑了。他想。

“随便來看看,畢竟公關部最近一直在寫臨海山莊的通稿。”吳涼不自在的轉身,“快走吧,蚊子很多。”

欲蓋彌彰!明顯就是特意來接我的!

周向晚無法抑制地勾起嘴角,疲憊一掃而光,他坐上吳涼的車,克服了坐車的恐懼,保持超高的愉悅值。

吳涼的車子裏很幹淨,不像有些人的車子裏總有一些煩人的煙味,這車的味道裏帶着一絲絲若有若無的薄荷味,十分沁人心脾。

周向晚偷偷偏下頭,确認自己沒有一身酸爽的汗臭味才放心地閉上了眼 。

他不想睡覺,但是他現在看見迎面而來的車子,胸腔還是會反射性陣痛,索性學習鴕鳥精神閉上了眼睛。

密閉的空間将車水馬龍的聲音隔絕在很遙遠的地方,他聽見吳涼淺淺的呼吸聲環繞在身邊,一句歲月靜好,現世安穩突然浮現在腦海裏,就着這令人安心的背景樂,他的意識漸漸消散在無邊的瞌睡裏。

吳涼開着車,見周向晚那邊歪的不行,下意識的一瞥,發現他沒有系安全帶。

啧,沒有安全意識,交通規則都學到哪裏去了。

吳涼并不知道如果說周向晚平時偶像包袱只是小鮮肉級別的話,那在他面前,他恨不得像英國皇室那樣端莊自持,雍容華貴。前世吳涼對杜若的執着确實是吓到他了,他對于這段感情其實并沒有多大把握,他唯一能把握的就是他的外在形象對吳涼的吸引力,今天他塵滿面,鬓如霜的形象讓他緊張地把一切都忘了。包括系安全帶。

吳涼放慢車速将車靠邊停,輕手輕腳地湊過去把安全帶拉出來,這個姿勢很別扭,他的臉幾乎要碰到周向晚的鼻子,他的呼吸帶着熱度噴在他的側臉,他不自在地把頭歪遠了點。

周向晚就算在睡夢中也是個狗鼻子,他對吳涼身上那股揮之不去的冷香很敏感,幾乎就是潛意識裏的本能,他往前一傾,正好就是吳涼的臉,他用鼻子蹭了蹭,又抵不住困意倒回去了。

這就是耍流氓的最高境界,連耍的人都不知道自己耍了沒有,留下渾身僵硬的吳涼面紅耳赤的原地爆炸。

他快速地把安全帶扣進去,一腳踩上油門,車飛馳而出,如同他此刻的思緒。

周向晚是不是在裝睡?

他居然蹭我!

他為什麽蹭我?

難道他真的喜歡我?

不行,我要和他保持距離。

沒救了,居然覺得他有點可愛……

周向晚還不知道他在睡夢中完成了一次神助攻,被餓醒的時候,他還在車裏,隔着面擋風玻璃,吳涼正靠在車頭抽煙。

有些人抽煙會抽出一股濃濃的流氓氣質,比如周向晚,而有些人抽煙,身邊會自發形成一種沉靜的氣場,好比吳涼。

周向晚開門下車,兀自點了根煙,在吳涼身邊開始吞雲吐霧,硬生生的把憂郁小王子拖累成了流氓小弟。

煙燃盡一半,周向晚緩緩開口道:“我最近得了一種病。”

吳涼下颌不着痕跡地繃緊,他生怕周向晚下一句就是:相思病。

所幸不是。

“我最近很怕迎面開來的車子,也不知道怎麽得上的。今天,謝謝你。要是沒有你,我恐怕得坐工地公交車了。夠嗆。”

吳涼剛剛做好面冷心更冷的心理建設,就被周向晚的怪病擊垮了。

他皺着眉,有些憂心:“你這,去看過醫生了嗎?”

周向晚點點頭:“預約好了,有空就去。”

“所以你要在車上閉着眼是吧?”,吳涼想起周向晚過馬路的搞笑姿态,好像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你也開不了車?”

“嗯。”周向晚用一雙充滿期待的眼神小心翼翼的看着吳涼。

保持距離,保持距離,保持距離。

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醒醒啊,吳涼。

他拒絕得十分艱難,良心備受煎熬:“那錢盟最近還真是挺忙的,希望你能早日康複。”

周向晚這樣吳涼為難的小模樣都看在眼裏,他有些竊喜,發現短短幾天,他在吳涼心中地位竟然有些高了。

他自然不舍得折磨吳涼,不在意的笑道:“借你吉言。走吧,哈哈還等着我給它鏟屎呢。”

接下來幾天,周向晚時不時就會去臨海山莊蹲着,确認工程運轉順利後,他喜大普奔的迎來了國慶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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