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戌時末的時候,左菱舟拿着那兩封信,戰戰兢兢地敲響了顧玄棠的門。
顧玄棠開了門,見是她,就直接讓她進來了。
“怎麽了?”他道,“不是讓你早早睡的嗎?”
左菱舟把手上的兩封信遞了出去,輕聲道,“想了些事情,所以沒有睡着。”
顧玄棠接過,細細地看了起來,面上卻是慢慢帶了些笑意,只是這笑意談不上溫和,他挑了挑眼皮,低聲道:“所以表妹這大晚上的拿着這兩封信來找我,是為何事呢?”
左菱舟來之前想了很久,終于決定,不管這個姑姑家好不好,适不适合她,她會不會住下,她都要去看一看。一來,圖個心安,讓自己心裏有個譜。若是合适,即使現在不投靠,也可在日後投靠,當做自己的一條退路;若是不合适,那麽就早早死心,不再想這些有的沒有。二來,她這個姑姑是邀請她爹前往,她爹也确實應允了,只是後來人不在了,這才沒去,也該去告知這個姑姑一聲,讓她知道她的兄長已經不在了。
“這封信是我前兩天收拾東西時,收拾出來的。”左菱舟小心的措辭着,“因為到底是長輩的信件,我也就沒有丢棄,我本是想着,等日後路過莫城,那個時候我再去看看她,告訴她,不是我爹不守信用答應了卻沒去,而是他不在了,所以沒有辦法。”她說到這兒,頓了一下,“可是今日,我看那個姑娘,本是好好的,卻突然人就沒了。一時,只覺得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說不定哪一天,我也就不在了……”
“胡說什麽!”顧玄棠斥道,他把信紙拍在了桌上,皺眉道:“你才多大,說什麽在不在的胡話!那姑娘出事,是自己不懂,身邊的人也不懂,你就是再不懂這些,那不是還有我嗎?我難道還能眼睜睜的看着你出事不成?”
左菱舟本是為了讓事情不那麽突兀,所以借由今日之事編了個說辭,卻不曾想他會因自己的一句戲言如此動怒,更不曾想他會說出這麽一番話,一時只覺得心裏百感交集,那些想好的話語,竟有些說不下去,只能怔怔的看着他。
顧玄棠見她就這麽呆呆的看着自己,她似乎沒想到自己會這麽說,透明澄澈的眼裏滿是震驚,卻又夾雜着絲絲感動,被蓄在眼眶的淚水輕輕的包裹着,竟有些惹人疼惜。他看着她這副模樣,心裏剛剛因她拿出這兩封信而起的怒氣也不自覺消了大半,柔聲道:“別想那麽多了,明日先去莫城,你想和她說一聲,就去和她說一聲吧。”他說道這裏,看着她的眼神卻是幽幽轉深,心道,只要,別是說完這一聲,就趁此住下了就好。
左菱舟當然不知道他心裏的這句話,她本意只是想打個感情牌,讓顧玄棠心軟一下,卻未曾想顧玄棠比自己想的,竟要更在乎自己一些。她聽着他說道先去莫城,又想到他那句,“我難道還能眼睜睜的看着你出事不成?”那顆本還在躊躇不前,不知如何取舍的心一下被打回了原位。
那些他無意間的溫柔、略帶遷就的呵護,如同紛紛暮雪,帶着狂風驟雨,破門而入,直接下進了她的心裏,讓她明知寒冷,卻忍不住因為其本身的美好,而裹足不前,不願離開。她仿佛在這一刻,喪失了自己一直持續擁有的理智與清醒,明知他們之間有無法逾越的差距,明知他的身邊還有危險尚未消除,卻仍然願意只因為對方的一句話,因為他直接表現出的關心而閉上雙眼,只當做什麽也看不到的,像一個真正的妹妹那樣,安安分分的、乖巧懂事的依偎在哥哥的身邊。
她看着顧玄棠,微微笑了笑,點了點頭,“好。”
顧玄棠見她又笑了,也終于放下了心來,卻又忍不住教訓道:“一天到晚的就知道胡思亂想,年紀不大,心思不少。”
左菱舟聽得他這話,只覺得他倒頗有些為人兄長的樣子,便把凳子向前挪了挪,湊近他。
顧玄棠狐疑的看着她,心道:這是又想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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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菱舟看着他一臉懷疑的看着自己,歪着頭沖他笑了笑。
顧玄棠挑眉,“表妹你這是?”
左菱舟也不說話,只認認真真的看他。直看得顧玄棠恨不得把她的腦袋擺正,這才伸手抱住了他靠近自己這邊的胳膊。
顧玄棠有些無法,想讓她放開,卻聽得她輕柔的喚了一聲,“哥哥。”
他低頭,就見左菱舟的表情有些過于平和與安然,只得把手擡起來架在了桌上,好讓她抱得舒服一些,“嗯。”他應道。
左菱舟抱着他的胳膊,把頭枕了上去,輕聲道:“以後我就只有你相依為命了,你要記得你今天說過的話,記得你說會保護我,不會眼睜睜的看着我出事。”
顧玄棠聞言,不自覺就去看她,就見她正靠着自己,低着眉眼,隐隐間看不清她的神色,只顯得溫順卻又不安,像只依偎在人身邊的小獸一般,一時竟不知什麽滋味。
之前,左菱舟拿出那兩封信給他看的時候,他覺得她是有意離開,心裏生出些被隐瞞與背叛之感,有些惱她;可是現如今,她就這麽依偎着将自己全權托付給他,他卻又心有不忍,竟不知該不該真的就這麽一直帶着她。
他對左菱舟,總是容易心軟的,左菱舟那一聲聲的表哥,到底在日積月累中,水滴石穿的穿過了他的心房,使他在不知不覺中竟已然将她放在了心上。
顧玄棠難得的伸手摸了摸她的發頂,像是尋常人家哥哥對妹妹的溫柔寵溺,左菱舟還從未被他如此對待過,轉過頭,有些不敢相信的看他,就見他正注視着自己,神色清淡卻透着些溫柔。
“嗯。”他應道,沒有多餘的話語,沒有其他保證,卻讓左菱舟在一瞬間感到無比安心。
她得了自己想要的保障,心情也就好了起來,故此把自己的腦袋墊在他的胳膊上,語調輕快道:“那我們明日午時走嗎?”
“若是要去莫城,倒要早一些,巳時前後走吧,你早點起來。”
左菱舟就墊着他的手臂點頭,“好。”
顧玄棠見她這會兒開心了,就又想逗逗她,“看表妹現今的樣子,似乎很是期待啊,莫不是還藏着些我不知道的心思?”
“怎麽會,”左菱舟立馬擡頭挺胸坐直了身子,指天發誓,“天地良心,我哪有什麽小心思啊,我哪敢在你面前又什麽小心思啊!”
顧玄棠搖了搖頭,“那可不一定,我表妹多麽聰明啊,指不定想着現今也出了九彎山,正好可以去姑姑那裏住一陣兒呢,你說是嗎?”
左菱舟聞言,全然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表哥,你就是這麽看待你可憐的表妹的嗎?我竟然在你心裏只是這個樣子。”她說着說着,裝模作樣的抽泣了兩聲,“枉我如此信賴表哥,依賴表哥,卻不想,只是我一廂情願!”說完,還拿起袖子假模假樣的拭起淚來。
顧玄棠簡直被她這說來就來假得如此明顯,卻還能堅持演下去的純天然表演給震驚到了,忍不住為她鼓了鼓掌,“待我過兩日到了莫城,便為表妹買一套五彩斑斓的衣服,讓表妹穿上,相信定能有老萊子‘彩衣娛親’之效,也算是緩解路途的乏味了。”
左菱舟聞言,一下停止了自己的表演,氣鼓鼓的看着他。
顧玄棠端的是一派輕松自在,甚至還伸手戳了戳她鼓起來的腮幫子,左菱舟張嘴轉頭就想咬他,卻被他很快收了回去,“真是個小孩。”
“哼!”左菱舟起了身,“我回去了。”
顧玄棠聞言,把桌上的信紙拿起來折好,遞給了她,“收着吧。”
左菱舟看着手上的信,來時,她多少還是心存了一些想要離開他尋求安定的想法,而現在,這種想法卻已經全然不見了。她把信又塞回了顧玄棠的手裏,像是給自己堅定信心一樣,說道:“表哥你拿着吧,反正到時候你也要和我一同去見我姑母的,你幫我拿着就好。”
顧玄棠看着她,良久,才應道:“好。”
作者有話要說: 發現了嗎?表哥換封面啦~感謝人美心善的美工大大給我作圖~也希望表哥能有更好的成績,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