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左菱舟在那一剎反映了過來, 她幾乎是本能的将自己手裏的藥粉扔出去,同時向後退去, 然而卻還是遲了。

她看着那把刀落下, 心裏一片空寂,來不及了, 她知道, 已經太晚了。

左菱舟聽到有人喊她, 是顧玄棠的聲音,她轉頭向他看去,眼裏滿是眷戀與不舍, 若是死前最後一眼看的是他,也算是一種慰藉吧, 她想。

然而預想中的傷痛卻并沒有到來, 左菱舟聽到了“噗通”的倒地聲, 轉頭看去,就見剛剛還欲殺自己的人已經倒下。他的身後插着一把劍, 一個二十來歲, 看起來很是機敏的青年伸手把劍從他的胸膛抽出,他穿着一襲黑衣, 抽出劍後還擡頭沖她笑了一下, 露出一個小小的酒窩, 帶出幾分調皮。

左菱舟正欲感謝,卻見那人飛身離開,去到了顧玄棠身邊, 直接幫他殺了一直和他糾纏的人。

“公子。”那人很恭敬的向顧玄棠行禮道。

“去幫顧一。”顧玄棠道。

青年聞言,道了聲“是”,連忙趕了過去。

這青年的劍法十分犀利,幾招下去,就有三兩個殺手直接倒地,他見有殺手欲往顧玄棠的方向去,連忙飛身向前,攔住了他的去路。有了他的幫助,那些殺手便猶如困獸一般被圈在了他和顧一之間。

左菱舟見局面似乎被他們所控制了,也終于放下了心來,她見顧玄棠向自己這邊過來,有心想向他走去,然而剛邁開腳步,就感受到了肩上的傷痛襲來。

她低頭看去,就只見自己的右肩已經被大片的鮮血染紅,之前的生死瞬間過去,她這會兒也終于感受到了疼痛,那被刀割開的傷口就像是岩漿迸發一般,從最底處開始躁動,順着血肉,牽扯着神經,一路直上,直到那一道傷口處,徹底爆發,疼的她忍不住落下了淚來。

“怎麽樣?”顧玄很快來到了她身邊問道。

左菱舟自小到大,受到過最重的傷就是初中的時候學習騎自行車,摔倒了,把膝蓋擦傷了。這會兒卻是被真刀所傷,直接破開了皮肉,之前形勢嚴峻也就罷了,如今眼瞅着自己這邊勝利在望,又被顧玄棠這麽一問,當下就難過了起來,委屈道:“疼。”

顧玄棠拿出手帕幫她按着傷口,可流出的血很快就把他的手帕染紅了,他有些着急,問道:“你身上有止血的藥粉嗎?”

左菱舟身上當然沒有,但是她包袱裏面有,她有些吃力的扯了扯包袱上的結,顧玄棠見狀,直接拿了過來,幫她解開,在裏面翻找了起來。

他沒費多少時間就找到了,叫了聲紀連幽讓她過來,然後抱起左菱舟向旁邊的大樹走去。左菱舟靠在他懷裏,皺着眉,一張臉慢慢的慘白起來,顧玄棠看着她這樣,本就被揪起的心更是凝重,當下顧不得其他,把左菱舟放在樹下,讓她靠着樹幹上,随後,便準備查探她的傷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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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轉過去,幫她擋着,莫讓其他人看到。”他叮囑道。

“可是,你……”紀連幽想說男女授受不親,即使你是她表哥,也是不應該的。

然而她話還沒說完,就被顧玄棠打斷了,“還愣着幹什麽,轉過去。”

紀連幽聽着他語氣裏的急促與怒意,怔了一下,而後,轉過了身去,幫左菱舟擋着。她從未見過這個樣子的顧玄棠,着急、生氣、甚至還有些不易察覺的驚慌,從她見到他起,他就一直都是雲淡風輕運籌帷幄的樣子,他似乎對什麽都無可無不可,除了面對左菱舟的時候會露出些溫柔與笑意來,其他時候都是冷眼看着,不予理睬。

可是現在,他竟然有些慌了,這樣的顧玄棠,紀連幽知道,他是聽不進去自己所為的禮數的。這個時候,他估計,只信自己。

紀連幽安靜的站着,幫左菱舟擋着她受傷的肩膀,同時注意着顧一那邊的動靜,警惕着有沒有人過來。顧玄棠則沒有心思注意這些,他現在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左菱舟的肩上,他伸手揭開了她肩上的衣衫,露出受傷的肩膀,将藥撒了上去。左菱舟在藥粉觸及到傷口的時候,疼痛的叫了一聲,眼眶瞬間蓄起了淚水。

顧玄棠側目去看她,溫柔的安撫道:“沒事,別怕。”

然而這話只是說給左菱舟聽的,他看着她肩上頗深的傷口,一雙眼睛深沉如水,他很快給她簡單的包紮了一下,緊接着再次将她抱起,讓她坐在了自己的馬上。

“你這是要做什麽?”紀連幽着急道。

顧玄棠沒有時間和心思和她解釋,只是言簡意赅道:“你一會兒跟着顧一過來。”說完,他又沖顧一說了句速戰速決,便翻身上馬,不再停留,急速向青城奔去。

左菱舟靠着他,感覺到自己的皮肉像被壓擠的海綿,從裏到外都滲着疼,太疼了,真的是太疼了,她的眼淚默默的順着臉頰向下淌,一滴一滴打在了衣衫上。

顧玄棠一低頭就看到她正咬着嘴唇,無聲的哭着,那顆一直被高高揪起的心仿佛被什麽擰了一下,無端生出了些難受,他哄道:“沒事的,不是什麽重傷,等一會兒進了城,找個大夫看看,很快就會好的。”

左菱舟聽着他的話,勉強的“嗯”出一個音節,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顧玄棠聽着她這個帶着哭腔的嗯字,心下一緊,那些複雜的情緒再次蜂擁而至,他沒有來得及去梳理,只是抱緊了左菱舟,加快了速度。

安靜的客棧內,燭火在寂靜的跳動,粘稠的空氣附着在樹葉上,讓夏日的夜晚更加沉悶,“轟隆”一聲,有滾雷在天空響過,發出巨大的轟鳴,紀連幽擡頭看了看窗外,快要下雨了。

左菱舟還在沉睡,她自從醫館出來到客棧後就一直睡着,顧玄棠在旁邊守着她,一雙眼睛深沉的宛如黑夜,沉默且看不出情緒。

紀連幽走到窗戶旁,伸手關了窗,想着左菱舟現在受了傷,要是再着涼就不好了。她關好窗戶,又想起顧玄棠還沒有吃晚飯,便勸道:“左姑娘已經睡着了,現下這麽晚了,你也吃點東西休息吧。”

她和顧一還有那個突然出現的青年,在顧玄棠離開後不久,就追着進了青城,在醫館找到了他。

“你去吃吧。”顧玄棠輕聲道,他的聲音很是平靜,像毫無波瀾的湖面,“早些休息。”

紀連幽本就與他不熟,這會兒見他一心全在左菱舟身上,即使和自己說話,卻依舊是盯着左菱舟,只覺得她再勸也是無用,便留了句,“你也早些休息。”出了屋子。

顧玄棠看着左菱舟,她已經睡得很熟了,之前哭紅的眼睛這會也慢慢看不出紅色,她就像往常一樣,睡得平和且安穩,仿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可是,那些事情卻分明已經發生了。

他看着她,思緒不斷的翻滾,一雙眼睛深深沉沉,掩蓋了所有情緒。

天上的雷聲越來越響,“轟隆轟隆”一聲接着一聲。

左菱舟在這不斷的響雷中輕微的皺了皺眉,顧玄棠怕她被驚醒,稍微向前坐了些,伸手幫她捂住了耳朵。

他的動作很輕,生怕因為自己的舉動驚醒她,好在天上的雷聲也停了,左菱舟蹙起的眉頭也漸漸舒緩了下去。

顧玄棠收回了手,然而就在收手時不小心觸到了她的臉頰,她的臉頰有些發燙,顧玄棠連忙去探她的額頭,卻發現她的額頭比自己要燙好幾分。

屋漏偏逢連夜雨,竟是發熱了。

顧玄棠立時站起身出了門,吩咐顧一去醫館抓藥,又找小二要了盆涼水,端上樓去。

他拿着手帕幫左菱舟擦了擦臉,又擺了擺,折好後放在她的額頭。

左菱舟睡得很熟,沒有任何反應,顧玄棠就這麽安靜的耐心的,一塊一塊的幫她換着手帕。

過了不知道多久,顧玄棠聽到了敲門聲,他站起身打開門,門外的顧一端着已經煎好的藥,顧玄棠接過,将藥放在了桌上,看着還在睡夢中的左菱舟,輕輕的搖了搖她,“表妹,醒醒。”

左菱舟迷迷糊糊的被他搖醒,一雙眼裏滿是朦胧,顧玄棠正欲開口讓她吃藥,卻見她看着自己,慢慢的流下淚來。

顧玄棠頓時,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然後,他就聽到左菱舟輕聲道,“爸爸。”她喊的輕柔且可憐,話語中透着一股軟軟的委屈,她說,“我疼,我肩膀好疼。”她一邊說,眼淚一邊往下流。

她的眼淚細細淺淺,順着臉頰,直接流到了顧玄棠心間。他坐在床邊,忍不住伸手想幫她擦去眼淚,卻不曾想,他的手剛貼近她,就被左菱舟按住了。

她像是小獸一樣在他的手上蹭了蹭,帶了些委屈與撒嬌,小心翼翼的看着他,輕聲的說道:“我想回家,爸爸,我想你了,我想你和媽媽了。”

顧玄棠的一顆心被她這麽蹭的安靜與沉着下去,他低下頭,卻仍能感受到掌心下那滾燙的溫度。

“我想回家了。”左菱舟小聲的軟軟的重複着,“我疼,我難受,爸爸,我疼。”

“我不是……你爸爸。”顧玄棠艱難道。

左菱舟一下就沒了話,她的思維還不清晰,受傷又發熱,模糊的以為對方是自己的父親,以為她還沒有穿越,還是像小時候一樣,只要生了病,父母就會趕回來,一邊問她難不難受,一邊哄着她讓她開心一點。她本是想像以往那樣和對方撒撒嬌,卻突然聽到顧玄棠這麽說,燒的沉重的大腦一時沒反應過來,竟有些怔住了,沒了聲音。

顧玄棠見她不說話了,擡起頭,直視着她,問道:“看清楚我是誰了嗎?”

左菱舟在一片淚水朦胧中看着他,她眨了眨眼,慢慢的才看清他的模樣,不是自己的爸爸啊,她這才反應過來,是的,她都穿越了,哪來的爸爸,唯一一個在這裏的爹也已經死了,她可不就是無依無靠,孤身一人的過着日子。

她想到這裏,一下就又難過起來了。

顧玄棠見她低着頭又要哭的樣子,慌道:“這是怎麽了,怎麽又要哭了?”

左菱舟這會整個人都不太清醒,又生着病,多愁善感的簡直不像樣,顧玄棠無法,只好伸手把她的頭擡了起來,溫聲問她:“怎麽了?”

左菱舟就看着他,她的眼淚還未幹,在黑白分明的眼珠裏格外澄澈與惹人,她抽了抽鼻子,低聲道:“哥哥。”

“嗯。”顧玄棠應了聲,繼續問道:“怎麽了?”

“疼,難受。”她委屈道,不自覺的像對待自己父母那樣帶了些嬌氣與孩子氣。

顧玄棠聞言看了一眼她已經包紮好的肩膀,心裏一片靜谧,然後,他把手從左菱舟的手裏抽出來,去端桌上的藥碗,“你有些發熱,該吃藥了。”

他拉了凳子過來,把藥放在凳子上,然後去扶她坐起來。左菱舟就順着他的力道坐起了身,乖巧的靠在他的臂彎。

她的一雙眼睛目不轉睛的盯着他,似乎是因為生病的原因,整個人都透露着一種嬌軟,顧玄棠本想讓她靠在床頭,可一觸及到她眼裏的孺慕後,便有些不舍。只好用另一只手将藥碗端起,遞給她,“喝藥吧。”

左菱舟看着藥碗,又看了看他,不情願道:“苦。”

“不苦,你喝完我給你蜜餞。”

左菱舟搖頭,閉着嘴巴。

她平日裏總是很貼心懂事,這會兒卻難得的鬧起了脾氣,像個沒長大的小姑娘,還需要別人哄着才肯喝藥。

顧玄棠生平甚少有哄人的經驗,這會兒面對突然不聽話的左菱舟也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強硬的把碗遞到她面前,“聽話。”

“不聽話!”左菱舟反駁道。

顧玄棠簡直要被她這句“不聽話”給氣笑,頗為無奈道:“你聽話,乖乖的喝了藥,就不疼了。”

“真的?”

“嗯。”顧玄棠哄道。

左菱舟聽他這麽說,一張臉上布滿了糾結與掙紮,緩緩地伸手去端藥碗,然而手剛伸出去,就牽扯到了肩上的傷,她“啊”了一聲,顧玄棠忙道:“你別動,我喂你。”

他端起藥碗,左菱舟就着他的動作慢慢的喝着,剛喝了一口,就忍不住抱怨道,“苦的。”

“再喝兩口,”顧玄棠輕聲道:“喝完了就可以吃蜜餞了,蜜餞是甜的。”

左菱舟這會兒就想吃蜜餞,可是她實在是太過昏昏沉沉,以致于沒力氣去思考,直等到自己喝完了,才反應過來,不甘道:“我剛剛就想吃。”

顧玄棠把藥碗放下,收回了一直讓她靠着的手臂,打算起身給她去找些蜜餞來。然而,他剛站起身,就感覺身後有什麽貼了上來。

少女的身體仿若花瓣般柔軟,帶着溫熱的體溫,清淡如月光般将人圍繞。她的雙手柔軟無骨,明明沒有什麽力氣,卻箍住了懷裏的人。

顧玄棠感受着來自背後的溫柔,一低頭就看到她抱在自己腰間的雙手,白皙,纖長,美麗,令人掙脫不開。

然後,他聽見她略帶疑惑與不滿的問道:“你怎麽了?為什麽突然走了啊?我明明都已經喝藥了。”

作者有話要說: 表哥:我的表妹生病後簡直一朝回到小時候,仿佛換了個人,怎麽辦,急,在線等

表妹:珍惜吧,生病特供款,日後就沒有了

表哥:......

表妹就是那種一生病就很嬌氣的姑娘,所以和平時會有些不一樣,會愛撒嬌、嬌軟、小孩子一些,不過表妹基本上應該就會生這麽一次病,後面應該就沒有這種時候了[捂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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