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左菱舟見他望着自己出神, 有些不明所以的喚了他一聲,“你怎麽了?”
顧玄棠看着她, 千百個思緒在腦中慢慢閃過, 那些他之前沒在意的、沒多想的,在此刻, 伴随着心裏的猜測, 佐證着他的想法, 全部一一重現。
他看着左菱舟,一時覺得有些天意弄人,他們一路走來, 都以為紀連幽才是公主,卻哪曾想, 他誤打誤撞的竟早已經找到了真正的公主, 只是因為他失去的那部分記憶, 他沒有發現,而左菱舟, 則大概根本就不知道。
“我有件事, 要和你說。”他沉聲道。
左菱舟點頭,“你說啊。”
“這件事可能對你而言有些突然, 但是, 我說的都是真的, 你要認真聽。”
左菱舟有些奇怪,“你怎麽突然這麽正式啊。”
顧玄棠伸手拉住她的手,認真的看着她, 目不轉睛,“你聽着,我剛剛想起來了那些我失去的記憶,我一直都錯了,我以為紀連幽是新帝的妹妹,可實際上,或許你才是新帝的妹妹。”
左菱舟一驚,整個人都怔楞住了。
她有些不自在的說道,“不可能吧。”
她的臉上全是不可置信,“怎麽可能會是我呢?我又沒有那個蝶戀花玉佩,我也不住杏花村啊。”
“你聽我說,當年鹿城之戰,新帝随其父周将軍一起上了戰場,周夫人和女兒留在後宅,齊文帝有意借這次戰事滅了周家,所以讓将軍府的奸細趁着周将軍不在,半夜發難。那時候,周夫人為了保住自己才兩歲多的小女兒,将她交給了自己的貼身侍衛,讓他帶着小小姐離開。後來,新帝曾與我說起這事,說他隐約記得那個侍衛家在青州西北方向,晉江流域一帶,他以為是杏花村,可是,晉江流域一帶并不止杏花村一個村子,只是我們對那裏不了解,才會将自己局限在了杏花村。”
“可是我也沒有那個玉佩啊。”左菱舟争辯道。
“杏花村和九彎山相隔如此近,許是當時你爹不小心丢失,又恰巧被紀連幽的父親撿去了,這才造成了今日的誤會。”
左菱舟聞言,只覺得百感交集,不自覺就低下了頭去,她是曾經抱怨過自己怎麽穿越了一次就只是個村姑,也是向往着榮華富貴,渴望能不為錢財焦慮,可是,這突然間一下子告訴她,你不是一個村姑,你的親生哥哥是當今聖上,你是公主,左菱舟還是難免有些驚愕。
“你為何突然說是我?是我身上有什麽關鍵性憑證嗎?”她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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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玄棠颔首,“新帝曾與我說過,他的妹妹肩上有個胎記,像個小月牙一樣,當時你在青城受傷,我看見過你的肩膀,記得你肩膀上确實有個月牙形狀的胎記。”
左菱舟不自覺伸手按住了肩膀,掙紮道:“或許我這個才是巧合呢。”
顧玄棠看着她眼裏的抗拒與不敢相信,嘆了口氣,“那你與紀連幽同屋而住的時候,可曾看到她的肩上是否也有月牙形狀的胎記?”
左菱舟想了想,竟是沉默了。
沒有的,她記得很清楚,紀連幽的肩膀上沒有任何胎記,別說胎記,便是連痣都沒有。
顧玄棠見她沉默,便知道紀連幽肩上應是沒有胎記的,他給了左菱舟一些時間去仔細的思考接受這件事。
良久,才輕聲道:“你身上那柄匕首呢?”
左菱舟從腰間拿了出來,遞給他。
顧玄棠接過,他看着手裏的匕首,當時還在九彎山的時候,他就覺得這柄匕首不該是左菱舟這樣的家境所能擁有的,如今想來,應該是将軍府的東西。
“這柄匕首做工精巧,外形美觀,質地輕薄,吹毛立斷,十分适合女子使用。當時在九彎山我就覺得奇怪,以你的家境,怎麽會有這等物品,只是你那時說是你爹留給你的,斯人已去,我不願貿然詢問,怕你覺得冒犯了你的父親。可現今看來,若我沒猜錯,這柄匕首應該是當時周夫人連同玉佩一起交給你爹的。”
他擡頭看着面前還在迷茫驚愕狀态的左菱舟,“其實細想起來,很多細節,都昭示着你或許才是新帝的妹妹,只是我們都沒有往這方面想,這才疏忽了。當今聖上名為周以苛,而你,去掉為了掩人耳目的左這個姓,菱舟兩個字倒過來,便是舟菱,舟同周一個讀音,菱與苛都取了草字頭,若是我沒有猜錯,你真正的名字,應該是周以菱。”
左菱舟看着他,沒有說話。
顧玄棠繼續道,“這也就很好的解釋了,為何你長這麽大,早都到了出嫁的年紀,卻一直還待字閨中。甚至有人前來求娶,都被你爹趕了出去。不是他不為你着急,不想你嫁人,而是他根本不敢,也沒有這個權力。他一定一直都在等着周家的人去找他,好讓你重回周家,過上應有的生活。我在九彎山的時候,聽到有人說過,村外傳消息過來,說新帝登基,改國號為楚的時候,你父親十分激動。那時,我以為他與其他人一般,是因為天下太平而喜,現在想來,卻可能是為了周家而喜。”
左菱舟沒有說話,她想起了那段時間,想起了當時她父親臉上抑制不住的喜悅。他似乎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忙碌的,他說,“菱兒,現在戰事結束,新帝登基,是……是周将軍的兒子,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等過一陣兒,爹爹攢夠錢,咱們就出村去。一直以來,你跟着我,受了這麽多苦,也該過些好日子了。”
她那時候不懂,只覺得江山易主和他們的好日子有什麽關系,又不是換了一個皇帝,他們家就會富裕起來。不過她樂于見她爹開心,故此也就“嗯嗯”的點着頭,配合道:“好。”
她爹似乎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日以繼夜的不眠不休,總是一邊覺得對不起她,一邊想要多賺點錢。
她說,“沒這個必要,夠用了不就好了。”
她爹也只是搖搖頭,說,“這一路還有些遠呢,吃喝用度都要錢的,菱兒你不用擔心,爹爹會湊齊的。”
左菱舟心疼他,想幫他一起,可是卻被他直接哄回了自己屋。的确,從自己穿過來到他離世之前,他幾乎真的從未讓自己幹過任何活。別人家的姑娘都是早早就學會了下地、生火、做飯,她卻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甚至連飯碗都是她爹給端上桌的。她有時候想要幫忙,就會被她爹以各種理由哄回去。
那時候,村裏還有人調侃說,“老左,你這哪是養閨女,你這分明是養了個大小姐啊。”
她爹也就是笑笑,“我們家姑娘,可不就是小姐。”
“指不定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那人哈哈大笑。
左菱舟就見她爹默默拿起來身邊的斧頭,吓得那人立馬落荒而逃。
她爹不屑的笑了一聲,放下斧頭,繼續幹自己的活。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可是現在想起還歷歷在目,左菱舟甚至不敢相信,這竟然不是這個身體的親爹,竟然,只是侍衛嗎?
“你還是不願相信嗎?”顧玄棠問道。
左菱舟擡眸看向他,一雙眼裏滿是迷茫,“這麽久了,我早就默認了連幽是公主,現今突然說我是,我一時,有些不知該怎麽說——總覺得很飄忽,不敢相信。”
顧玄棠伸手抱住了她,輕輕撫摸着她的脊背,“無妨。”他道,“此事目前,只有你我二人知曉,你只告訴我,你想不想做這個公主?”
“我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難道我還能讓連幽替我将錯就錯下去嗎?”她迎着顧玄棠的目光,認真的回複他,“如若她不是新帝的妹妹,那麽從頭到尾她豈不是一個無故被卷進來的路人,跟着我們提心吊膽。我們給了她關于親情的希望,卻又要讓她希望破碎。現今我們都已明知事情真相,難道還要因為我的不願意,而讓她去當一個假的公主?是,我不喜拘束,不喜宮中生活,可是她便喜歡拘束,願意生活在宮中嗎?這對她太不公平了,我不要。”
她在這一刻,終于摒棄了內心的彷徨和糾結,“既然你說我是,那我便信你,我當這個公主,我去見新帝。”
“你想好了?”
“我想好了,我就是不知道該怎麽給連幽說。”
“此事先不要告訴她。”
“為何?”左菱舟不解。
“你忘了,紀連幽身後,還有人想要殺她。”
左菱舟聞言,這才反應過來,近幾日的事情實在太多了,以致于她都快忘了,不止是顧玄棠被人追殺,紀連幽也是。
“紀連幽雖說是陰差陽錯,誤被我看作新帝的妹妹,一路和我們同行。可細究起來,我們也算是救了她,不然,她這會兒要麽還在趙府為奴為婢,一輩子不得自由;要麽,就是被人暗算,死在趙府。之前,我以為有人殺她,是為了滅口,是因為杏花村一戰,那些追殺我的人說了不該說的,被她聽到,可從我現今想起來的記憶來看,那些人并沒有多說什麽,那麽,這種可能雖說還是存在,卻無疑變得微小了起來。新帝或許會追殺我,或許也會因為我和他妹妹在同一輛馬車而為了除掉我,不惜玉石俱焚,可是,新帝絕對不會派人單獨去殺紀連幽。那麽,想除掉紀連幽的人,和想除掉我的,就不是同一人。這個時候,如果紀連幽知道自己不是新帝的妹妹,以她的性格,萬一再次沖動起來,意氣用事,私自離開,那麽,誰能保證我們再見到她,不會是她的屍體呢?她這次是運氣好,一路平安,顧一又早早的追上了她,可是,這種運氣,她能有一次,還能一直擁有下去嗎?”
顧玄棠嘆了口氣,“既然都已經誤打誤撞的救了她了,那麽便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救她到底吧。”
左菱舟點頭,她正打算問顧玄棠,那該如何行事,卻聽得門外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左姑娘,公子醒了嗎?”是顧甲的聲音。
“何事?”左菱舟問他。
“陛下聽聞公子遇襲,昏迷不醒,高燒不退,特派人來接公子回宮,說讓禦醫瞧瞧。”
左菱舟一驚,幾乎是瞬間回頭看向顧玄棠,眼中滿是焦慮,新帝這是什麽意思?又怎麽會動作這麽快?這下,他們該怎麽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