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沒辦法,蘇芮只能轉攻為守。

好在她比這些大個子靈活的多,以角落的上下鋪為據點,來了一出“敵疲我打”、“敵退我擾”,将三個蝙蝠傀儡耍的團團轉。

其中一個“平衡大師”為了抓住她,不小心把胳膊卡在了欄杆上,蘇芮抓住機會,送了一道驅邪符。對方身子一震,瞬間呆若木雞,直到鴻焱蝠破體而出。

現下是沒有精力料理這只臭蝙蝠了。

蘇芮正跪坐在上鋪,突然身子一晃,原來是另外兩個蝙蝠傀儡。他們抓住床的兩端,用力朝旁邊一扯,鐵床居然瞬間被撕成兩半!

這可怕的破壞力!

蘇芮後悔沒有多帶幾個爆裂符,否則早就把它們炸成飛灰了。她失去據點,處境一下子被動起來。頭頂猛的刮來一道冷風,又快又急,她的注意力只在地上這兩個傀儡身上,猝不及防被咬了一口,瞬間麻掉半個身子。

蘇芮捂着傷口,看着從高處落下的第四人。

五短身材,獐眉鼠目,得,又是個熟人。

何禮擡起手,其他兩個蝙蝠傀儡停止攻勢,環伺在身邊。他看着蘇芮,幽幽道:“蘇小姐,你已經中毒。這種毒并不霸道,不會一擊致命,卻會漸漸麻痹身體,讓人失去行動力。現在正是毒發的時候,我勸你還是束手就擒,莫做困獸之鬥。”

蘇芮咬牙:“休想!”她一下子明白過來:“這個陷阱是你設的?是你引誘我過來的?”

何禮拍手道:“沒錯。誰讓你們這些特動局的人狂妄自大呢?先前那三個人也是這樣,被我們分開,一一擊破,現在你們又要步他們後塵了。真是屢試不爽。”

蘇芮的視線開始模糊起來,耳朵裏也像塞上了棉花,後背全是冷汗,她只能拖延時間,誘使對方多說一點,便道:“其實我們一進村子,你們就有所防備了,是不是?”

何禮頗為得意:“自從你們來到肅荔的那一刻起,神父大人就告訴了我,有貴客到來。不然,你們以為只憑借賴麻子,就能進入我教聖地嗎?”

蘇芮道:“你把賴麻子怎麽樣了?”

“這是我教內部事務,不勞蘇小姐關心。”何禮冷笑一聲,“既然蘇小姐不願歸順我教,那也沒什麽好說的了,動手!”

對方說翻臉就翻臉,這時,手背上突然一陣劇痛,似乎有什麽東西刺了她一下。蘇芮疼的一個激靈,腦子反倒清明不少,連視線都清晰起來。她茫然的抓了抓頭發,這是什麽東西——

眼前是一只巨大的魚尾,再向前看,是短小的魚鳍和鼓起來的魚腹,眼睛之間的距離有些遠,嘴巴略寬。這只魚嘴唇開合,居然冒出了熟悉的聲音:“小蘇,你沒事吧!”

蘇芮愣了幾秒,這才反應過來:“李主任!”

這只河豚魚眼朝天,翻了個熟悉的白眼:“半決給我發消息,讓我過來幫你。我看要是再晚個一兩秒,你就要被刻到‘無名碑’上了。”

特動局後院有一座大理石刻成的碑,雖然叫無名碑,上面卻密密麻麻刻滿了名字,都是歷代以來在歷次任務中犧牲的人。

何禮不知從哪冒出來,打斷了他們的話,擡手指着李漁,不可置信的問:“你你你、你不是被困在村外了嗎,怎麽進來的?”

李漁嘴巴一張,滿是殺氣:“原來用捆仙鎖捆住老子的是你們這群癟犢子!老子嘴上的皮都被磨掉一大塊,天殺的老子跟你們拼了!”

說罷,一道三層樓高的水柱沖天而起,直接将牆壁貫穿,其中一個蝙蝠傀儡躲閃不及,被死死壓在裏面。蘇芮緊跟在後,将驅邪符拍到他胸口上。鴻焱蝠被迫從軀體逃離出來,還沒撲閃幾下翅膀,就被骨刺釘死在地。

局面頓時扭轉過來,另一只傀儡三下五除二就被解決幹淨,這下只剩何禮。

天邊雷雲滾動,炸開轟隆隆一聲巨響。傾盆大雨轉瞬落下,砸的地面砰砰作響,宿舍樓早已在剛才的打鬥中變成篩子,蘇芮畫出一道晴空咒,罩住自己和李漁。

何禮倒是面無懼色,張開雙臂,仿佛在接受狂風暴雨的洗禮似的:“神父!求您賜予我力量,徹底蕩平所有不信我教的邪魔!”

李漁毫不客氣的吐槽:“嘿,颠倒是非不過如此,蕩平邪魔外道?怕不是自取滅亡。”

蘇芮道:“或許這就是中二吧。”

何禮再也聽不下去,厲喝一聲:“閉嘴!”

雨水把他澆成了落湯雞,他卻覺得自己是個頂天立地的英雄,邪惡的力量湧入身軀,令他激動的全身震顫。一道閃電劃過黑沉沉的夜空,将大地照的雪亮。

蘇芮敏感的朝後退了一步:“小心,他似乎有什麽不一樣了。”

這個警告來得及時,話音剛落,何禮的嘴巴便張開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程度,一團黑霧從他的眼睛、嘴巴、鼻孔、耳朵逸出,就像噴泉一樣,不斷朝外湧,很快就将他自己淹沒了。

蘇芮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東西,有人拉住她,原來是化為人形的李漁。他眼神凝重,手中不知何時多出幾根骨刺,盡數朝着黑霧扔去。骨刺和驅邪符一樣,都可以對付魔物,不料那詭異的黑霧并沒有後退,反而包圍上去,直接将骨刺吞噬。

李漁的猜測得到了證實:“這是魔氣,只有黃泉海深處的大魔才有。幾千年來,這些叫得上名字的大魔要麽被封印了,要麽在黃泉海沉睡,怎麽會有一只漏網之魚在這邊西村興風作浪?”

眼看黑霧越來越近,蘇芮道:“難道就沒有克制的方法?”

李漁道:“當然有。要麽找到四隊隊長知空,他擅長封印術,可以把魔氣就地封印,一絲一毫也逃不出來。但是他老人家千年來雲游山水,早就不知所蹤。還有一個人,就是我們一隊隊長,天地間最強的唯一一條應龍,他的龍息可以完美壓制住魔氣。”

蘇芮第一次聽說一隊隊長的名字,追問道:“那還等什麽,趕緊讓隊長大人過來救火啊!”

李漁嘆了一口氣:“隊長他,唉,已經過世了。”

蘇芮:“......說到最後,我們就只能等死了是嗎?”

李漁似乎被觸動了什麽心事,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黑霧已經彌漫過來,所到之處,樹葉枯黃,草木盡凋。蘇芮不死心的打出幾道符咒,果然盡數被魔氣吞噬。

突然傳來一聲清啼,一道沖天的火光撕破沉沉暗夜,與九天降下的雷鳴糾纏在一起。縱然天降暴雨,卻依然澆不滅這火焰。一只身披赤紅羽翼的大鳥驟然出現在天地間,它頭有鳳翎,尾巴卻沒有鳳翼,揮舞着雙翅,和對面一個巨大的怪物纏鬥。那個方向,正是魔所居的神殿。

與此同時,圍攻蘇芮和李漁的魔氣又無聲無息的褪去。那大鳥通體赤紅,羽若火焰,卻有三足。蘇芮脫口而出:“這究竟是什麽東西,難道是三足金烏?”

李漁道:“不錯,那正是三足金烏。是當年後羿射日,僥幸從神箭下生還的那一只。”

蘇芮疑惑道:“可是神話傳說中,十只金烏,九只被射死,剩下一個化為太陽。哪裏還會有生還的呢?”

“所以說神話就是神話,哪有我們這種親身經歷過的了解?”李漁頗為自得,“那十只金烏興風作浪,天地炙烤如火爐一般,連東海都快幹了。還好有後羿,接下來的事你也知道了。眼看金烏都要被射死,母神心中不忍,帶走了最小的那一只。”

“原來如此。”蘇芮道。說話間,又是一道閃電劃過,照的天地亮如白晝。她終于看清了戰場中另一方的真面目。那是一只渾身漆黑的獸,足足有十層樓那麽高,背後長着蝙蝠的雙翅。在金烏的攻擊下,它節節敗退,不料被下劈的閃電激發出兇性,仰頭狂吼一身,朝着金烏的脖頸飛撲上去。

金烏張開翅膀,一呼一吸間,噴出一片無比絢爛的火海,直接将那座輝煌壯麗的神殿燒了個幹淨。那魔物猝不及防被火海兜頭罩下,發出聲聲慘叫,連滾帶爬想要熄滅身上的火焰。

李漁嗤笑一聲:“堂堂夜魔居然不知道利害,那可是太陽真火啊。”

蘇芮問道:“夜魔是什麽?很厲害嗎?”

“夜魔可是黃泉海深處的四大魔之一,之前被我們的四隊隊長封禁在煉魔塔中。”李漁語氣沉重,“那些魔可不是徒有其名,當年為了鎮壓它們,足足犧牲了特動局一半的同僚。無名碑上的名字,大多都與其有關。”

蘇芮一聽,憂心忡忡的道:“既然夜魔這麽厲害,那金烏是它的對手嗎?”

李漁沒有立刻回答,轉了一個身:“還是先不要管那邊了,把這邊處理好再說。”

他頭也沒回,手臂暴漲,從背後拽住一人,扔在地上。

何禮耷拉着腦袋,絲毫沒有先前不可一世的氣勢。

李漁看了他一會兒:“難怪你能放出魔氣,原來是夜魔分了一半的力量給你吧?”

“這叫獻祭!這是至高無上的榮耀!”何禮蒼白的辯解道。

“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李漁打斷他的話,“你要想活命,就老老實實的告訴我們,先前是不是有三個人也來過邊西村?他們現在在哪?”

眼看信仰在眼前崩塌,何禮萬念俱灰,問什麽答什麽:“神父說他們是魔鬼,必須血祭才能消除惡念,就把那些人帶走了,血祭之前,要在神殿用聖水為他們洗去污穢,所以應該還被關在神殿。”

看來這就是二小隊的下落了。蘇芮心中一喜,又問道:“那他們三個是什麽狀态,尤其是江小朵,就是其中的女性,怎麽樣?”

何禮回想了一會兒:“其他人沒有注意,你說的那個人,神父說她很虛弱,沒有幾天活頭了。”

“什麽!”蘇芮剛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

這時,一陣窸窣聲從地下傳來,速度極快,蘇芮只看到一條紅線突然閃過,直沖身後而去。她揮手打出一道驅邪符,對方卻比她更快,虛晃一下便沒了蹤影。直到何禮傳來呼救聲,他身上不知何時纏上了幾圈紅繩,那繩子足有手臂寬,一路拖着他快速朝神殿方向退去。

只是一會兒功夫,何禮的呼救神就遠了。

蘇芮連忙跟上,雖然他對夜魔的事知之甚少,但對人類警方來說,卻是聖靈教犯罪的重要證人。李漁突然叫道:“等等!”

他的話音剛落,神殿方向便傳來轟隆一聲巨響,大地震顫,十萬大山發出雄渾哀鳴,飛沙走石遮天蔽日。蘇芮站立不住,差點摔倒在地,還好李漁的骨刺及時趕到,将她的衣服牢牢釘在地上。

沙塵散去之後,蘇芮終于看清眼前的景象,不禁頭皮發麻,倒吸一口涼氣。

一朵巨大的寄生斛出現在神殿原來的地方,通體赤紅,花瓣舒展開來,整整有十個足球場般大小。原本體型巨大的金烏和夜魔在對比之下,倒顯得體型正常許多。蘇芮一時忘了說話,喃喃道:“這就是寄生斛母體嗎?”

“沒錯。”李漁重新變回人形,一邊說話,一邊吐出一口黃沙。

和刻在孩子們脊柱上的不同,母體妖豔又危險,花瓣周圍,又生出無數血紅色的枝條,柔軟靈活,如同一個個觸手。原來剛才襲擊他們的,就是這個東西。此時寄生斛母體無風自動,開始搖曳起來,若不是太過詭異,還當真有些好看。下一秒,層層花瓣中間的花蕊蘇醒了,它張開了花蕊,就像食人魔張開了巨齒。

李漁道:“不好!寄生斛母體快成熟了,一旦成熟,孩子們會被迅速抽走生命力,當做盛開的養料的!”

果然,先前捆着何禮的那條根莖正迅速朝花蕊收攏,蘇芮起身跟上,用盡全力也只能追在後面,還落下一段距離。何禮看着離自己越來越近的深淵巨口,雙眼一翻昏了過去。這時淩空飛來一串火花,轟的一下,将這根枝條燒了個幹淨。

蘇芮擡頭,看見那只火紅色的大鳥飛落在眼前,不斷噴出太陽真火,救出那些被纏繞在寄生斛母體枝條上的人類。她看着金烏的眼睛,總覺得隐隐有些眼熟。

就在她出神的時候,暫時得了喘息之機的夜魔站起,逐漸朝着寄生斛母體靠攏。它繞過那些四處飛舞的枝條,十分準确的掐住母體的花蕊,寄生斛渾身一震,原本赤紅色的花瓣變成青灰色,迅速枯萎。而夜魔則吸收了全部的靈力,仿佛重生一般,終于站了起來。

它的身軀與剛才相比,更加高大,甚至比金烏都大出不少。

此時此刻,蘇芮終于明白了李漁口中,那黃泉海四魔的實力。

那是一種只能讓人恐懼,只能讓人臣服的力量。

夜魔踏出一步,天地倏地變色,雷雲在遠處彙集,雷聲滾滾,卻就是不劈下來。李漁拉起蘇芮:“此地不能久留,這樣,你回總部,我回東海,咱們十年後再見!”

即使在這個緊張時刻,蘇芮都被弄得哭笑不得:“李主任,你這是要開溜了嗎?”

“打不過還打,那是傻子。”李漁大大方方的承認下來,“這是隊長級別才能搞定的事,我們留下來就是白白送命。”

蘇芮想了想,道:“李主任,你還是先去總部搬救兵,我得守在這,二小隊就在神殿中,那裏太危險,我得找到他們。”

李漁嘆口氣,看她的表情像在看傻子。然後身形一閃,居然憑空消失了。

夜魔出世,風雲劇變,狂風像一把刀子,刮的皮膚生疼。蘇芮頂着烈風,一步步朝寄生斛母體所在的位置挪動。自從花蕊被夜魔吸收後,寄生斛母體徹底死亡,吸收的全部靈力也為他人做了嫁衣。

她找到了抓走何禮的那根枝條,何禮大概是吓暈了,臉色慘白,雙眼緊閉。蘇芮拔出腰間的匕首,手起刀落削斷枝條,将他解救下來。除了何禮之外,有許多孩子也被纏在枝條上。母體一死,他們脊椎骨上的紋身徹底消失了。

蘇芮摸了摸他們的脈搏,微弱的心跳聲從指尖傳來。現下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還是得盡早送往醫院。

她擡頭看了一眼距離不遠的夜魔,無論如何,都要把這個從地底爬出來的魔再關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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