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州南郡的街頭巷尾流傳着一個大新聞,馮郡守那頑劣不堪的兒子被人當街抹了脖子。
平日裏被他欺辱的百姓奔走相告,臉上洋溢着幸福的喜悅,覺得老天有眼,總算幫他們除了一害。
城東郡守府。
下人們頭帶白布,一聲不吭,在屋子裏進進出出。大宅的門檐四周都挂起白紙,一具楠木棺材停在靈堂中央,下首站着一群披麻戴孝的人,正在三跪九叩。
凄涼的喪樂回蕩在府中。
躺在床上的人眉頭一皺,醒了過來。守在床邊的下人一看,連忙一邊向外跑一邊大喊:“公子醒了!公子醒了!”
馮公子一睜眼,看到的就是自家辦喪事的情景,差點以為自己已經死了。馮郡守和馮夫人聞訊趕來,馮公子一瞧爹媽的裝扮,疑道:“你們幹嘛穿成這個樣子,是誰死了?”
馮夫人一巴掌拍向他的腦袋:“你給我小聲點!”她雖然沒有披麻戴孝,但還是穿了一身白色外衣。馮公子更加疑惑,馮郡守則面色凝重道:“束昌去世了。”
馮公子一聽,差點從床上掉下來:“什麽?堂弟他死了?他不是好好在這府裏待着嗎,怎麽我一醒來......”話音未落,窗戶不知何時打開,猛然吹來一陣陰風。
馮夫人打了個哆嗦,立馬捂住他的嘴,神經質的朝四周看了看:“你個逆子,真的是要氣死我們。都跟你說了小聲點!”
馮郡守也縮着腦袋,不敢說話。
馮公子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只好裝作要休息,先把自己這對“精神不太正常”的父母送走,這才提了小厮來問個明白。原來就在他昏迷的那天,馮束昌好好在府裏待着,誰知睡了一覺人就沒了。據說死狀慘烈,血淋淋的。
馮公子向來不信鬼神,只知道及時享樂。可這慘狀着實把郡守夫婦吓着了,着急忙慌的請了高僧來府中做法事,這才沒有及時把棺材下葬。
不管怎麽說,兩人都是堂兄弟,平日偷雞摸狗總是一起行動,這下馮束昌死了,于情于理,他都應該來送死者最後一程。
為了驅散謠言,馮公子特意選了個晚上,來為兄弟守夜。
靈堂設在馮氏祖祠,面對一排同姓的排位,馮公子膽也壯了不少,畢竟都是馮氏子孫,自然有老祖宗的保佑。他坐在蒲團上,有一丢沒一丢的往火盆裏燒紙,心思逐漸到了煙柳巷的姑娘身上,這樣算算,好像有幾日沒去找牡丹了。
也不知那小妮子想自己沒有。
大概是有風,紙還沒燒完,火勢就小了下去。他幹脆把紙錢全部鋪上去,就這樣,火卻比燭光還細。馮公子擡頭,看見一扇打開的窗戶正對着這邊,只好罵罵咧咧的起身去關窗戶。
剛把窗戶關上,火光一閃,徹底熄滅。
這時,身後傳來了一串“咯吱”、“咯吱”聲,仿佛有人在咀嚼着什麽。
馮公子後背起了一層白毛汗,他緩緩回頭,看見那具楠木棺材不知被誰掀開一角,那詭異的咀嚼聲正是從裏面傳來的。
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吓得他肝膽俱裂。
棺材裏伸出一只手,接着,一個血肉模糊的人從裏面爬了出來,全身上下血淋淋的,似乎被剝去了皮膚,原本屬于五官的地方,只剩下一個個黑洞。
那怪物趴在棺材上,仰着脖子四處亂嗅,仿佛在找什麽東西。
馮公子慌不擇路,一屁股坐到火盆上,當即被燙的吱哇亂叫。他不叫還好,一出聲就給怪物指明了方向。他瞪大雙目,眼睜睜的看着對方毒蛇似的滑下棺材,貼着地面朝這邊爬了過來!
他的腦子突然不受控制的閃回昏迷前的一幕——
那個割傷他脖子的人在耳邊笑道:“馮公子,您今日原本是有血光之災的,我好人做到底,今天就幫你破了。”
“找人!快找那個人!”馮公子突然從床上驚醒,睜眼才發現,自己的床鋪前圍了七八個人。
“我的兒啊,你總算醒了!”馮夫人一把将他抱在懷裏,泣不成聲,“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為娘可怎麽辦啊!”
馮郡守還算克制,起身對另一人拱手道:“多謝高僧相救,否則犬子兇多吉少。”
馮公子擡頭,只見一個和尚站在人群外,他穿着白色袈裟,脖子上挂着沉重的念珠。
和尚看他一眼,笑道:“阿彌陀佛,小僧也是受主持所托,為貴府做法事,收服魔物也是順手的事。”
馮郡守長舒一口氣:“既然魔物已被高僧鏟除,那我馮府就應該能恢複往日的平靜了。”
和尚始終微笑着,不置可否。
這時大門被人撞開,一個小厮屁滾尿流的闖進來,臉上吓的慘白:“大人,您快去看看吧,季公子他......”
這下站起來的不是馮郡守,而是馮夫人,她連忙問道:“沛兒怎麽了,你快說啊!”
季沛是馮公子的表哥,馮夫人的親侄子。
小厮的手抖得不成樣子,馮夫人身子一晃,差點站立不穩,還是硬撐着趕過去了。
廂房外早就圍了一大群人,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馮夫人只是看了一眼,便雙眼翻白,直接暈過去。季沛被剝去皮膚,成了一個血淋淋的血屍,和那天從棺材裏爬出來的怪物一模一樣。
馮公子捂着嘴巴,劇烈嘔吐,像是要把五髒六腑都吐出來似的。
是下人首先發現他不對勁的,只見馮公子臉色漲成豬肝色,雙手卡着自己的脖子,幾乎要将自己活活扼死。衆人一擁而上,想要掰開他的手,不料馮公子此刻力大無窮,一雙手如鐵鉗般紋絲不動。
就在大家以為他要把自己掐死的時候,南餘寺的高僧總算趕到,金色的佛光敲在馮公子的背上,他總算放過可憐的脖子,趴在地上,終于把肚子裏的東西吐了出來。
衆人一瞧,駭的齊刷刷朝後退了一步。
那是一只紫色的蟾蜍,似乎還活着,後退一蹬就想逃跑。這時金光一閃,切中它的要害,蟾蜍肚皮一翻直接歸西了。
馮郡守驚魂未定:“大師,這是?”
和尚低呼一聲佛號,波瀾不驚的吐出幾個字:“天命蠱。”
顧名思義,天命蠱,就是中招後只能聽天由命的蠱。
據說這種蠱來自南疆,是一群住在密林中的苗人才有的蠱。沒有解藥,只能找到蠱師,否則中蠱之人就會皮膚潰爛,暴血而亡。
“這這這、這不就是我那外甥的死狀嗎!”馮郡守來回渡步,“這下我兒也中此蠱,這可怎麽辦才好啊!”
“大人莫急。”和尚緩緩道,“從中蠱到死亡,還需十二個時辰。只要在這期間找到蠱師,蠱毒自然迎刃而解。”
他不提也罷,一提,馮郡守的臉色變得更差了。要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個南疆蠱師,和大海撈針有什麽區別!
忽聽室內一聲通報:“少爺醒了!”
馮郡守連忙趕進去,馮公子一臉虛弱的靠在玉枕上,顫顫巍巍擡起一只手,上氣不接下氣的道:“父親,我知道他在哪!昨天下午在十字街,那人在大庭廣衆下将我劫持!肯定是他!”
馮郡守連連安慰,又叫來兒子的随從,将昨日下午的事情打聽清楚,這才命畫師畫了那人的像,貼的滿街都是。
另一邊,“嫌疑人”楓雪正在雪衣坊閑逛。
她一眼就看中最裏面挂着的那套男裝,衣服是暗紅色的,面料摸着極其順手,袖口、腰線微收,暗金描邊勾勒出紋路的樣式,低調且精致。老板娘誇道:“公子真是好眼光,這可是我們店裏最貴的一件,是用蜀錦做的。”又将衣服取下,拿到楓雪身上比對,疑惑道,“這件衣服好是好,但袖子要長一大截,不如公子再試試別的?”
楓雪搖頭,這本來就不是給她自己買衣服,是為了給半決那家夥的。
她正準備付賬,卻發現身上沒錢——這次匆忙出走,帶的錢早就吃完喝完了。楓雪有些尴尬,忽然看到馬路對面牆上貼着的東西,不由問道:“那是什麽,為什麽到處貼的都是?”
老板娘熱心的解釋道:“是官府張貼的懸賞,只要能将畫上的人捉拿到官府,官老爺就會賞下一筆銀子。”
還有這等好事?楓雪連忙将畫像揭下,仔細一看,卻越看越眼熟。這嘴巴、這鼻子、這眼睛......她靈光一閃,這不就是地府的馬面嘛!
她開心的收了懸賞,又問了官府的位置,美滋滋的去了。去之前,還沒忘記和老板娘打招呼,讓她一定要等她回來,把衣服留着。
馬面也不知幹了什麽缺德的事,竟讓人類如此大張旗鼓的捉拿。楓雪決定做個好事,她去官府把馬面召出來,這樣一來,既能拿賞金,又能化解兩者之間的矛盾,真是一舉兩得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