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舒瑤神色平靜，聲音卻微微顫抖。
姜知屹眼神變化，握住她的手。
舒瑤擡頭，眼裏略帶茫然……幾秒後，她回神，怔怔地望着姜知屹。
男人的眼神溫柔而平靜，神色中帶着她熟悉的包容與寵愛，那種寒冷和孤寂的感覺在慢慢被抽離，冰涼的雙手被男人的手掌包住，傳來陣陣暖意。
姜知屹溫柔地說：“都過去了，瑤瑤……你還有我。”
舒瑤愣愣地看着他，姜知屹柔聲指引：“我們還有珩珩。剛才他看到你了，上樓的時候眼睛一直盯着你。”
舒瑤臉色微變，突然發現自己竟完全不知道寶寶是什麽時候離開、什麽時候上樓的。
她眼中露出一絲懊惱，懊惱自己竟然因為父母的事而忽略了寶寶。
太糟糕了——她無奈地想。
舒瑤輕輕吐了一口氣，沖姜知屹笑了一下，說：“我身邊很多女孩子都一樣，父母挑選對象，無論願不願意，都無法拒絕。結婚後仍舊需要幫助家裏，照顧弟弟。我們家鄉裏女孩子的人生仿佛天生就不值錢，存在的價值就是幫助哥哥或者弟弟。”
“我很難過，”舒瑤輕聲說，“也很恐懼。我不想結婚，不想被強迫嫁給不認識的男人。這種生活讓我感到壓抑，絕望。所以某一天家裏沒人，我提前收拾好行李，拿着平時攢下來的一點錢，買了車票，偷偷離開了。”
說到這裏，舒瑤似是松了一口氣。
姜知屹唇角抿了抿，溫和道：“那時候你十七歲嗎？”
舒瑤怔了一下，說：“嗯，十七歲。”
舒瑤的個人簡介上，寫着出道年齡是十七歲。
姜知屹握着她的手沒說話，在腦海中想象了一下十七歲的舒瑤，是怎樣獨自一人提着行李，孤注一擲地坐上前往大城市的火車……她連高中都沒讀完，半個人生都被禁锢在貧窮的家鄉。當時她，會是什麽樣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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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懼、不安？
姜知屹閉了閉眼，無法深想。只要一想，他的心髒就疼。
舒瑤沒注意姜知屹情緒的變化，繼續說：“來到B市後，我一直在打工，勉強支付房租和生活費。後來，陰差陽錯被經紀公司看到，簽約成為藝人。”
說到這裏，舒瑤臉上露出一點笑意——簽約成為藝人，是她另一個截然不同的人生開始。這之後，她同樣經歷了許多困難和痛苦，但那都是有意義的，她一點不苦惱和難過。
成名，走紅，掙錢……接着遇到姜知屹，認識姜知屹，懷孕，生子，結婚。
舒瑤的唇角也帶了一點笑意，姜知屹同樣松了一口氣，神色鼓勵地望着她。
舒瑤的聲音也沒方才那麽緊繃了，說：“進入娛樂圈後，我就沒和家裏聯系了。我的父母也沒給我打過電話。最開始的那兩年，我沒掙什麽錢，每天奔波在各個劇組和商業活動跑龍套……直到後來意外走紅，片酬高了，他們與我仍舊沒有什麽聯系。”
短短幾句話，舒瑤的口氣輕描淡寫，但姜知屹明白那裏面包含了多少的眼淚和汗水。
“嗯，然後呢？”他溫柔地問。
舒瑤靠過去，依偎在他身上。姜知屹擡手攬住她的肩膀。
“等我成名後，便每年給家裏寄一筆錢。通常是曉曉和陳哥幫我打錢。”
舒瑤不用多解釋，姜知屹便明白她這麽做的目的：他的瑤瑤一直是善良而有主見的。明星的收入有多高，姜知屹很清楚。舒瑤與父母雖然多年不聯系，但不能抹去對方養育她十幾年的事實。
親情淡漠是一回事，最基本的贍養是另一回事。
姜知屹吻了吻她的額頭，沒有說話。
舒瑤輕輕吐了一口氣，笑着說：“從我離開家鄉到現在——”
她仔細算了一下，“已經九年零兩個月。”
“我和我的父母、兩個弟弟，已經九年零兩個月沒見面了。也從未打過一通電話，唯一的聯系大概就是每年固定的那一筆錢。”
姜知屹輕輕“嗯”了一聲。
“今天中午，網上突然出現他們被采訪的視頻，”舒瑤聲音諷刺，“視頻裏，他們說很想我，說我自從成名後，就沒回過家探望他們。”
姜知屹眸色加深，沒有說話。
舒瑤笑了笑，“言辭真切，眼含淚水。如果我不是他們的女兒，可能也要被他們表現出來的可憐所騙了。”
她嘆了口氣，神情似是無奈，帶了一點可悲。接着恢複如常，平靜道：“視頻轉發得很快，幾乎沒多久，就上了熱搜。評論裏一半指責我不孝順，一半支持我，認為我不是那樣的人。”
姜知屹笑了笑，說：“一半支持你？嗯，已經很好了，他們很有眼光。”
舒瑤也笑，姜知屹親吻她的長發，柔聲道：“好了，接下來的事交給我解決。”
舒瑤靜了兩秒，搖頭道：“不……我自己來。”
姜知屹詫異，舒瑤直起身子在他唇上親了一口，眼睛彎起來，說：“我自己解決。”
“謝謝你，知屹。”她柔聲說。
過去對姜知屹隐瞞家庭，一是因為她的确和家人沒什麽聯系了，所謂的父母，除了有血緣關系，他們的關系甚至比不上普通的同事。她離家這麽多年，從未關心、詢問過她。在舒瑤心裏，已經沒有什麽親情了，也沒必要介紹給姜知屹。
另一層原因……就是姜知屹太好了。他好到……舒瑤沒有勇氣告知他自己的家庭和過往。前十七年的人生，帶給她的是脫離不去的孤獨和不安，經常讓她沒有安全感。姜知屹良好的品格、溫馨和睦的家庭環境……時常提醒着舒瑤與他之間的差距、不同。
除了明星這一層耀眼的身份，他們并沒有很般配——這是舒瑤沒有安全感的來源。
而今天，她多年未見的父母突然跳出來，經過痛苦的回憶和思索，她竟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不用再隐瞞，終于可以把多年來藏在她心裏，讓她不快樂的那些人、那些事，徹底地從她的人生裏消除。
而在她敘述的過程裏，姜知屹的神色始終是溫柔而包容的，沒有任何異樣。
她終于……不用再因為自己的家庭，對感情不信任、保持懷疑。
姜知屹的神色還是溫柔的，說：“好，你自己解決。”
不詢問、不懷疑，她說什麽，他就答應什麽。
舒瑤眼眶一熱，撲進他懷裏。姜知屹摟住他，哭笑不得，感覺自己剛剛幹了的襯衣又要濕了。
她的心裏像是常年壓着一塊石頭，在寶寶出生、和姜知屹結婚以後。這塊石頭就變小了很多，而現在，她發現，石頭好像已經不在了，她的心情前所未有地輕松與快樂。
……
舒瑤埋在姜知屹懷裏不動，姜知屹一直溫柔地拍她的後背。結果過了一會兒，他發現有些奇怪。舒瑤哭得時候肩膀是會顫抖的，還會有很輕的嗚咽聲。然而此時，舒瑤趴在他懷裏是沒有動靜的。
姜知屹想了兩秒，失笑。
舒瑤已經不哭了，悶着頭裝烏龜。這會兒沒什麽秘密了，她後知後覺地感到不好意思和丢臉。
她怎麽這麽弱！竟然因為她那七八年不聯系的父母而傷心……
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姜知屹抱着她在餐椅上又坐了一會兒，然後将她的頭拿出來，無奈地笑道：“你要在我懷裏孵寶寶嗎？”
舒瑤紅着臉，紅着眼，含糊道：“嗯，嗯。”
姜知屹微笑，輕聲道：“是嗎？”
舒瑤茫然：“什麽？”
姜知屹靠近，吻上她的唇，道：“珩珩已經一歲了，可以有個弟弟或者妹妹了。”
舒瑤呆了一秒，臉爆紅。慌亂地抱住他的脖子，很快便被吻得喘不上氣。
姜知屹聲音低沉：“要嗎？”
舒瑤暈頭轉向，道：“聽你的。”
姜知屹吻得更溫柔，誇獎道：“真乖。”
……
舒瑤最後是被姜知屹抱上去的，兩人在房間裏鬧了一會兒，舒瑤紅着臉、大喘氣坐起來，低頭整理淩亂的衣服。
布料優良的上衣被揉的皺皺巴巴，幾乎掀到了胸口，露出纖細的腰肢，褲子也被褪到膝蓋。
她手忙腳亂地穿褲子，扯上衣。然後輕咳一聲，鎮定道：“我、我去看看寶寶。”
姜知屹微笑，“好。”
舒瑤飛快看他一眼，姜知屹漂亮的眼睛藏着笑意，唇角微微勾着。
舒瑤忙移開視線，一邊走一邊哭笑不得：她的心是太平洋做的嗎？怎麽這麽大？剛才竟然差點和姜知屹走火了。
不能看他的眼睛，不能聽他的聲音，不然今晚他們兩人真的要給珩珩生弟弟妹妹了。
舒瑤哭笑不得，加快步伐去寶寶的房間。
……
寶寶有些不高興，坐在地毯上，小臉蛋一笑不笑，任憑保姆怎麽逗都不吭氣。舒瑤一進來，看到他的臉，就心疼了。她竟然忽略了寶寶這麽長時間。
寶寶一見他，眼睛就亮了一下，張開手，喊道：“麻，麻！”
舒瑤彎腰将他抱起來，在他肉嘟嘟的小臉上親了一口，寶寶有樣學樣，叭叭叭也親了她好幾口。
舒瑤心疼死了，陪着寶寶在房間了玩了許久，等差不多該睡覺了，才哄着他入睡。她父母的事還沒解決，今晚不方便帶寶寶一起回房睡。
等寶寶睡着了，她才輕手輕腳地離開。
……
舒瑤回來後，姜知屹已經洗完澡。舒瑤從身後抱住他的腰，男人的頭發還沒幹，水掉下來，落在她手上。
姜知屹轉身，匆忙擦了兩下頭發，摟住她。
舒瑤沒說話，姜知屹柔聲道：“浴室水已經放好了，你現在需要放松一下。”
舒瑤擡頭，笑着說：“嗯！”
說完就準備進浴室，姜知屹拉住她的手腕，舒瑤腳下踉跄，重新跌回他懷中。
她眨了眨眼。
姜知屹親了親她的唇，道：“無論什麽事，不能隐瞞我。”
舒瑤眨了眨眼，道：“好。”
姜知屹揉她的頭發，“有需要我的地方，也不能隐瞞。”
舒瑤眼睛彎起來：“嗯！”
“去吧，”姜知屹拍拍她的屁股，舒瑤臉上一熱，進了浴室。
水溫适宜，她的臉因為熱水而蒸得通紅，身體放松地靠在浴缸裏。閉着眼放空大腦，什麽都不想。身體與神經都在放松。
十幾分鐘後，她睜開眼，開始回憶今天發生的一切。将陳冰給她打電話說的內容，以及她在網上看到的視頻和評論，全都仔仔細細想了一遍。
身體放松地同時，思路也格外順暢。等她從浴缸裏出來，心中已經有了初步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