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樂連舟在大學的時候曾經業餘學過一些急救常識,龐思邈這樣的症狀看起來應該是急性心肌梗塞一類,但此時已經嚴重得休克過去。
人命關天,多耽擱一秒就少一分生還的可能,伸手迅速扯開龐思邈領口,揭開外袍。
右手握拳,對準左胸心髒位置叩下,提起,再叩下,反複兩三次,繼而換拳成掌,壓緊松開數下。見人還是沒反應,樂連舟一咬牙心一橫,拖住龐思邈脖子保持氣道暢通的同時另一只手捏開他嘴巴,閉上眼埋頭!
這是人工呼吸,這是醫療急救,這是學員練習時用的塑膠娃娃,樂連舟不斷地自我暗示。
張茂之看着樂連舟“襲擊”大學士的時候都已經忍不住差點撲上去将人掀開,這會兒見他還直接上嘴,更是瞪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手抖成篩子一般,“你,你在幹什麽!”
而旁邊的邵天逸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想到之前自己要親他,人立馬就吐,這時候卻一點不嫌棄還主動啃上了,這個挺屍的老頭子憑什麽!
倒是一直跟在後面的三人看懂了樂連舟是在救人。聞丞钺見情況不對,不顧現場人多嘴雜,一個縱身從空中越過人牆,落到張茂之身邊,擡手扯住想要撲上去的城守大人。而邵天逸伸出去的手也被跟着上來的齊毅擋開。
“他在救人,別添亂!”
這一聲一如既往低沉冰冷,但聽在城守大人耳裏簡直猶如天籁,看清來人之後二話不說跪倒在地,抱住聞丞钺大腿開嚎,“大人!大人來得太好了,大學士不知為何,不知為何……” 看看眼下情形,實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聞丞钺腿上一蹬,将人撩開,剛想開口,伏在龐思邈身上的樂連舟卻停下動作,壓着嗓子喊了一聲,“別吵!”
将已經到舌頭上的別吵二字咽下,聞丞钺摸摸鼻頭,讪讪。姑且就當這人是失憶了吧,可是失憶了那身王子皇孫的天然氣勢怎麽也不知道收斂。
樂連舟不再俯身,因為龐思邈胸口已經重新開始起伏,暫時緩了過來。
“城守大人,大學士應該是突發心疾,眼下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還是等大夫來了再說吧。”
聞丞钺盯着對方,這人臉色看起來不太好,但遇事如此鎮定,還真叫他刮目相看。
龐思邈雖然沒死成,但也沒有醒過來。張茂之比誰都怕,龐大學士桃李滿天下,回一趟江州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他的仕途也就到頭了。
就在這時,派出去的兵丁将大夫請了進來。
“快快,讓大夫瞧瞧!” 張茂之迎上去抓着大夫手腕往臺上帶。
跟龐思邈差不多年紀的白須大夫将診箱放在一邊,跪下查看病人。樂連舟見那大夫先是翻看眼皮瞳孔,又檢查胸口,最後再把脈,沉吟良久才起身,朝着城守躬身。
“這位大人應是素有心疾,受外物刺激突然發作,好在救治得當,性命可保。現在一時半會兒不會醒來,還需小心将養,小人這就開方子,請城守大人着人随我前去抓藥。”
“來人,小心将龐大學士送回城守府去。”
大夫說沒事,張茂之才真的放心,看一圈現場衆人,“無幹人等都散了吧!” 看着官兵将舉子們都轟走,小眼睛冒着精光,“大夫請留步!”
“方才大夫說龐大學士發病是受外物刺激?”
“是。”
“大學士發病時正與邵公子交談,堂內十分安靜,能有什麽刺激?”
“小人只是根據病症推斷,大學士突然發作,若環境無礙,也有藥物所致的可能。”
藥物?這話說得直白些就是人為的意思咯?張茂之突然打了雞血一般,撿起地上的象牙雕筆筒,“大夫請看,此物可有不妥?”
大夫端起筆筒連着錦盒仔細查看,又湊上去嗅了嗅,“并無不妥。”
張茂之點點頭,忽然轉身,看向邵天逸,“大學士發病時只有邵公子在近前。”
“張大人什麽意思!” 邵天逸此時反應極快,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事關重大,邵公子可否讓大夫檢查一下?” 張茂之不知為何認定了龐思邈病發背後有人搗鬼。
邵天逸眉頭緊鎖,四周圍着的官兵充滿探究的目光壓得人有點喘不過氣,他邵大公子何時受過這種待遇,但民不與官鬥的道理他還是懂,一攤手,“來吧!”
那大夫收到張茂之點頭示意,小心湊上去,在邵天逸衣服上仔細查驗,片刻後站直,“大人,邵公子衣袖上有藏箭草的汁液。”
“藏箭草?”
“回大人,藏箭草并非□□,但其氣味特殊,若是患有心疾之人嗅到,極有可能誘其病發。”
“什麽藏箭草!我聽都沒聽說過!” 邵天逸一臉不可思議。
張茂之看向邵天逸的眼神都變了,“邵公子,大學士還未醒來,此事不容馬虎,還請邵公子跟本官回一趟衙門吧,來人!” 也不等邵天逸辯白,就要拿人。
“張大人,袖口上的草汁可能是在外面無意中沾到,也可能是旁人有意無意蹭上去的,就憑這個要抓人未免太過兒戲!” 樂連舟臉色不好,之前是人工呼吸救人給惡心的,現在又是被這綠豆眼城守給氣的。
“方才就想說,你是何人!” 對大學士動手動腳,居然也能歪打正着。
“我是他的表弟。”
“他只是個朋友。”
邵天逸與樂連舟同時開口,說完二人皆是一愣。邵天逸這樣說是想撇清關系,怕連累樂連舟。
“到底是表弟還是朋友?我看你也有問題,一起帶回去!” 張茂之受了驚吓有些憋悶,只想快點回到自己地盤再說。
“這跟他沒關系!沖着我一個人來!” 邵天逸見張茂之連樂連舟也要一起帶走,頓時急得口不擇言。
“你這是承認意圖謀害大學士了?” 張茂之瞪着一雙小眼睛,也只是綠豆變黃豆的區別。
“天逸別亂說,沒做過的事難道還要硬栽給我們不成,我們是良民,配合官府調查而已。” 樂連舟生怕邵天逸再說出什麽厥詞來,趕緊開口。但心裏其實還是很感動的,這姓邵的關鍵時候還挺仗義。
一直在旁看戲的喬關受不了了,立即就想出聲,怎麽能讓那位進衙門!沒想卻被上司攔住。
聞丞钺一個眼神警告喬關別多管閑事,一邊朝張茂之道,“不影響大人辦事,先告辭了。” 這個蠢貨,方才這麽多人面前抱着自己大腿叫大人,現在城守大人侄親的身份也不能用了。不過,邵天逸這個時候出這種事情,看來他在這兒的動靜早就被有心人知道,既然如此也不用再遮掩。
樂連舟這時才反應過來,這個男人貌似來頭不小,先前好像城守大人都跟他下跪了。但他不是來找自己的麽,為什麽眼見出事卻不聞不問就這麽走了?心裏暗罵一聲,老子今後會跟你走才怪!
于是邵天逸并樂連舟被官府的人從自家別院帶走。邵老爺此時還美滋滋的在家等着兒子回來彙報情況,不知道他的寶貝兒子都進牢子了。
帶着齊毅喬關走出邵家別院,聞丞钺知道下屬不明白他為何不出手,畢竟以他的身份,說一句話,将樂連舟直接保走完全沒問題。
“你倆別悶着了,這可是機會,先等上半天再說。”
齊毅似乎明白了什麽,喬關還是懵懂,不過自家大人說這是機會那就錯不了。
“但是大人不怕等得久了張大人對他們用刑?”
“張茂之膽小如鼠怎麽敢貿然對邵家的人動手。”
喬關仍然懵懂,不過還是點點頭。
“另外,派人去城守府看着龐思邈,好不容易救回來,別真讓他死了。”
那個救字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感覺咬得特別重。喬關莫名想到之前看到的那一幕,替那位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此時心裏無比确信,他大概真的是失憶了。
“大人覺得龐大學士發病真是人為?” 齊毅神色凝重,不像總是抓不到重點的某喬。
“不僅是人為,背後的人還想要一箭雙雕!” 聞丞钺似乎想到了什麽開心的事,“不過現在龐老頭子沒死成,算那姓邵的福星高照。”
齊毅瞥見上司嘴角的笑意,心想那位居然能在自家大人這裏被貼上福星二字,放在幾個月前打死他都不信。
邵天逸與樂連舟被帶回衙門後分別關在不同牢房。樂連舟本來以為那小眼睛城守會立即提審,卻沒想到他們被丢在這裏無人問津就像被遺忘了似的。
這時候張大人在幹嘛?他正抱着自己的九姨太壓驚呢。
人反正已經抓回來了,等大學士醒了再審不遲。再說,不關久一點,邵老爺怎麽會記得來孝敬他老人家呢。江州城的人都知道邵老爺最寶貝這個敗家兒子,這回為了把兒子保出來,還不金山銀山的往外送!
作者有話要說: 邵天逸:人家哪點比不上那個又醜又皺的糟老頭子!
樂連舟:你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
聞丞钺:沒想到你還有點本事……啊呃,我的心髒突然好痛,不能呼吸了,怎麽回事!快救我!
樂連舟斜眼,潇灑轉身離去,輕飄飄留下一句,“我還有個本事叫選擇性忽視。”
PS:藏箭草純屬虛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