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五顆星

韓楊大概是真的急了，他這部戲裏兩個主角，一個“吳畢”早在半年前就定下了花熠，還剩下一個“安常”，選演員選了半年，給他自己都記不清數的演員試過鏡，也不是沒遇上過還不錯的，可非要感覺起來，就還是差那麽點兒意思。

如果換一個不這麽“吹毛求疵”的導演，可能早已經定下來，說不定現在都快拍完了。

但韓楊不行，他就是挑剔，就是不肯“将就”，也有這個資本，因此直到昨天試鏡了沈曜，才終于定下“安常”。

只是饒是韓楊再有資本，也真的拖不下去了 ，于是前手和周未簽完合同，一擱下筆，後手就裝模作樣打開桌角的一本破舊萬年歷，随手一翻，當即拍桌，“明天...不是，後天就是個黃道吉日，宜開機！”

其實他本來是想說明天的，但又覺得一天準備時間都不給，未免顯得太過不近人情，才又轉口改成了後天。

沈曜忍笑，周未牙疼，裝作看不出韓大導演浮誇的演技，點頭，“後天進組，我們這邊沒問題。”

韓楊等的就是這句話，頓時笑眯了眼，邊遞名片邊道，“好好好，沒問題就好！這上面有我和我助理的電話，有什麽需要都可以随時聯系。”

又互相客套兩句，周未才開車送沈曜回家。

第二天，沈曜又在家看了一天劇本，這次是簽過合同之後韓楊發來的完整版，比起之前的試鏡劇本，情節上連貫完整得多，細節處理也更到位。

沈曜看得入迷，一直到門鈴響，才從床上爬起來。

門打開，一看到沈曜身穿睡袍頭發亂翹的模樣，周未就反應過來了，“你這是又沒日沒夜看劇本了？”

沈曜“嗯”一聲，叼着根煙進廚房煮咖啡。

“啧啧，”周未咂嘴，“真不愧是我們沈星星，做什麽都敬業！”

沈曜笑起來，“周哥你就成天彩虹屁吹我。”

“這怎麽能是彩虹屁？”周未也笑，“我說的都是大實話！”

廚房裏很快飄起咖啡豆的香氣，周未想起什麽，看向沈曜，“吃晚飯了嗎？”

“嗯？”沈曜磨咖啡豆的手頓了兩秒，表情變得古怪起來，“不瞞你說，我好像連午飯也沒吃...”

他沒敢說出來的是，事實上，不要說午飯晚飯了，就是早飯他都沒吃，熬夜看劇本看到睡着，醒了之後喝了杯美式，就又撲進了劇本的海洋。

“我就知道！”周未佯作生氣訓他，“你之前寫歌時候就總這樣，沉進去就忘了吃飯，你那胃都被你作成什麽樣了，自己心裏沒數？”

沈曜知道周未是擔心他，也不說話，就轉頭沖着周未笑。

他的長相略顯涼薄，不笑的時候總會給人一種生人勿近的冰冷感，可這麽笑起來的時候...

這麽笑起來的時候，媽的，不要說沈曜的一大票粉絲了，就是周未，都恨不得想瘋狂給他花錢！

周未還怎麽板起臉來訓人？

他無奈嘆口氣，“小祖宗，想吃什麽？我給你點外賣。”

沈曜賣乖，“吃什麽都行，我聽周哥的。”

周未拿他沒轍，掏出手機看外賣。

沈曜磨好了咖啡，把一杯加了雙倍奶和糖的推給周未，自己照舊喝美式。

周未又忍不住皺眉，“胃裏都沒東西，就喝咖啡，能行嗎？”

沈曜立刻把咖啡杯推遠，兩手放平坐好，端正得像個小學生。

周未低頭繼續看外賣。

半小時之後，外賣來了。

不出沈曜所料，周未給他點了碗山藥薏米粥，養胃的。

熬軟的山藥薏米溫吞，進到胃裏本該暖乎乎，可大概是今天真的餓久了，沈曜吃了一口，還是感覺胃一陣痙攣抽疼。

他眉頭微擰了一下就展開，沒讓周未發現，又舀起一勺送進嘴裏，還順便給周未評價了一下粥的口感，五顆星給四顆半，下次不用這麽甜。

“明天就進組了，”老父親周未又開始操心，“這都九點過了，行李是不是還沒整？”

“吃完就整，”沈曜笑，“周哥你知道的，我東西少，很快的。”

周未繼續念叨，“早說了給你找個助理，你偏不要，現在這年頭，十八線小網紅都有助理。”

“沒必要，”沈曜喝完最後一口粥放下碗，抽張餐巾紙沾嘴邊的一點點粥液，姿态優雅得像古堡裏走出來的王子，“我自己一個人習慣了，多出來個助理反倒會不舒服。”

周未也知道他的性格，想當初自己也是花了很長的時間，才培養起現在兩人之間的信任與熟稔的。

沈曜這個人就是這樣，看着溫和，實則疏離。

“知道你不習慣有助理，大多數時候也确實能靠自己，”但周未還是沒忍住，半開玩笑地問一句，“可總有例外吧，要是哪天你要需要套子了，難不成也自己去買？”

要是擱在以前，沈曜是肯定不會接這話茬的，他只會笑一笑，然後轉開話題。

周未本以為今天也是一樣，卻沒曾想，沈曜開行李箱的手微微一滞，歪頭像是認真思考了一下，遲疑道，“這個，應該不用我買吧...”

畢竟這東西，怎麽說也該你花爺提前準備好是不？

周未徹底懵在原地。

于是周未第九十九次給沈曜找助理的提議就此夭折，之後沈曜花了五分鐘時間用不夾帶任何私人感情色彩的語調，給周未講述了五年前和花熠的“愛恨情仇”以及今後的計劃。

周未渾渾噩噩地聽完，渾渾噩噩地走了，走之前還差點兒撞在門板上。

至于沈曜，他一個人靠在床頭，折完了整整一紙抽的川崎玫瑰，也抽完了整整一包煙。

第二天早上八點，周未準時等在樓下，來接沈曜去劇組。

在看到沈曜比昨天晚上還要濃重的黑眼圈時候，老父親周未都已經唠叨不出來了，嘆着氣把人趕去後座，把玫瑰花抱枕塞在他腦袋後邊，兇道，“閉眼！”

沈曜彎唇笑笑，乖巧閉上眼睛。

戲裏的背景是個小縣城，韓楊拍戲，力求真實，因此沒有選影視城，而是直接把拍攝地定在了海城附近的青潼縣，從海城市區開車過去大約四十五分鐘。

沈曜本來沒想真睡，可不久之後車子出了市區，路變得有些颠簸，晃晃悠悠的，反倒真就來了睡意。

短短半小時的淺眠，沈曜沒想到自己竟然還做夢了。

夢裏除了花熠，還是花熠。

夢裏的他，前一秒還被花熠壓在沙發裏吻得難舍難分，後一秒眼前就驟然一黑，再亮起來，畫面就成了那天在地下車庫的電梯間門口碰上花熠，眼前是他冷淡無比的臉，耳邊同樣是他那句冷淡無比的“借過”。

“沈星星，醒醒啊，我們到了！”

沈曜猛地醒了過來，盯着周未看了兩秒，他下意識擡手摸了摸心口，感覺到先前那裏泛起的細密的疼正慢慢消逝，才确認了自己剛剛是在做夢。

他閉了閉眼斂下不合時宜的情緒，坐起來拉開車門，下了車。

青潼縣的氣溫要比海城市區低些，冷風一吹，沈曜頓時清醒了不少。

周未感覺出他狀态不太對，小聲在耳邊問他，“你還好嗎？做噩夢了？”

沈曜剛想回答，迎面就看見生活制片帶着助理走了過來，便只擡手給周未比了個“ok”的手勢。

生活制片滿臉堆笑，嘴上客氣喊着“沈老師”，伸手就要去接沈曜手裏拖着的小行李箱。

周未反應快，趕在沈曜自己躲開之前先一步過去接了下來，笑道，“您客氣，就一個小箱子，我來拎就好。”

顯然，溫和有禮卻時刻留有距離，是沈曜無論在哪裏都會貫穿的社交準則。

生活制片倒也沒再搶着要拎，只是邊走邊說些客套話。

沈曜很禮貌地聽着，時不時簡單回應兩句。

助理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長了張圓圓臉，從看見沈曜開始臉就漲得通紅，像個小蘋果。

她一直在邊上也沒插上話，直到眼看着沈曜就要進片場去和韓導他們見面了，才鼓起勇氣，雙手遞出來随身攜帶的本和筆，磕巴道，“沈...沈老師，您，您能給我，給我簽個名嗎？”

沈曜唇角勾起招牌微笑，接下筆，還很耐心地問，“簽在哪裏？”

小助理已經完全被沈曜的笑迷暈，還是被生活制片拍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沈曜在跟她說話，頓時臉更紅了，“簽，簽哪裏都行！”

沈曜唇邊笑意深了一點兒，低頭認真在空白處簽下了自己的名字，還順手在旁邊畫了顆四角星。

簽過名，沈曜就和周未一起進了片場。

留下小助理在外邊抱着本子原地蹦，嘴裏還小聲念叨着，“嗚嗚嗚星星的親筆簽名！媽媽終于要到了！媽媽愛你！”

聽得旁邊生活制片一臉汗顏，現在的小姑娘哦，偶像比自己大了快十歲，竟然還自稱媽媽！

棚裏，沈曜和韓楊簡單聊了兩句，韓楊讓他先休息一下，花熠還沒到。

坐在臨近門口的休息椅裏，周未低頭看了眼表，“差五分就九點了，他怎麽還沒到？”

約好的時間就是九點，不過一般大家都會提前來至少十分鐘，尤其是在眼下這種，明面上看起來沈曜比花熠咖位大得多的情況，就更不應該讓沈曜等他。

沈曜笑了笑，語氣篤定，“他會準時到。”

周未撇嘴，都前男友了，怎麽還這麽護着，不過這話他當然不會說出來。

五分鐘之後，沈曜看着手機上的數字從08：59跳到09：00，還沒擡頭，鼻間就被一股熟悉至極的香水味萦繞——穆赫蘭的kiss of a rose，中文名，玫瑰之吻。

五年之前，沈曜給花熠送的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生日禮物，就是這款香水。

沈曜的心不自覺漏跳了一拍。

恍神間，花熠已經走了進來，身穿一件正紅色大衣，讓他看起來就像一團行走的火光，輕易就點亮了整個片場。

路過沈曜身邊的時候，那團火光好像微微停滞了一秒，才又繼續不緊不慢向前移動。

韓楊朝這邊招手，沈曜回神，起身走了過去，就聽他正半開玩笑地嗔花熠，“啧啧你小子，鬧鐘附體嗎，卡時間卡得這麽精準！”

花熠一只手還揣在口袋裏，站得吊兒郎當，眉毛一挑，嘴裏口香糖吹出個大泡泡，“那是，小爺我一向準時。”

韓楊笑，拉過沈曜準備給兩人介紹。

“用不着，”花熠擺手，“沈大歌星，我還能不認識嗎？”

韓楊瞪他，“我是怕人沈老師不認識你！”

花熠不說話了，懶洋洋撩起眼皮，終于還是把視線投了過來。

兩人對視一瞬，沈曜下意識就想轉頭，可下一秒又想到了自己現在的“博弈計劃”，才堪堪忍住，一雙鳳眼彎了起來，舌尖舔了舔嘴角，講出一句讓別人聽了都會覺得他人設崩塌的話，“我認識的，小熠長得這麽好看，想不認識都難。”

作者有話要說：  給媽媽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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