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日複一日,倒是比以前,每天每時每刻都在疼着的身子更難。
裏芽把虛弱的男人艱難地抱上了床,用厚棉被捂好,收拾好了屋內外的狼藉,這才坐在床邊,輕聲道:“顧千裏,從今日起,你便每夜午時三刻喊醒我。”
見他點了頭,裏芽笑了,等捂夠了半個時辰,又端了一盆溫水進來,替男人擦洗了身子,喂了九華生藥茶。
給他扇了一會兒扇子之後,這才出去院子搬了木榻子進來,睡着旁邊。
這一日都是些體力活,他早就累了,哪裏還得空去理會男人看自己什麽眼神。
夜深了。
“裏……”顧千裏在嘴裏轉了一圈他的名字,又偏頭看了他一會兒,輕聲道:“裏芽,醒醒。”
其實他一出聲,裏芽就醒了,只是實在是累得慌,倒是賴了一會兒床,睜開眼睛時,剛好捕捉到男人那副糾結的神情,忍不住笑出聲。
爬起身,裏芽蹲到床邊,擡手捏了捏男人的臉,也不管他瞪着自己,輕笑,然後才出門去,把從中午文就火慢炖,一直炖到現在的筒骨藥膳粥盛出來。
剛好是一小碗。
借助明亮的蠟燭,顧千裏從他一進來便知,這小孩兒發現了他每晚午夜時分都會肚子餓的事情,卻不知為何,看着他,心裏越發堵得慌。
他一個殘廢,一年多了,哪一日不是被人辱罵怎麽還不去死,現在倒是何德何能,能有人對他那般好?!
就像是破開了黑暗的那道光,直直照亮了他這一生中最黑暗而污穢的歲月。
“顧千裏,今日的藥膳好像有些熬煮過頭了,米粒都已經熬成糊糊了。”裏芽把勺子裏的粥糊糊吹涼,有些洩氣。
他就不該那般早地把大米放下去。
顧千裏咀嚼了幾下,嘴裏滿是清香,仔細品嘗,還能嘗出肉香味兒,米粒熬煮得軟爛,筒骨裏的骨髓都化在了米糊糊裏,這一碗粥,卻是他十八年以來,吃過的最好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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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一會兒,他聽見自己說:“很好吃。”
聞言,裏芽笑得眉眼彎彎,吹涼了勺子裏的粥糊糊,喂了過去。
一碗粥糊糊喂完,他的瞌睡也醒了,出去清洗了碗筷之後,裏芽幹脆坐到了床邊,有一下沒一下地給男人扇着風,另一只手拿着一本書籍,輕輕地念着。
“某問:何以治國?答曰:齊身,安家,平天下……”
頓了一會兒,裏芽小聲嘟囔了一句:“什麽玩意兒?!”
顧千裏:“……”
夜深了,念書念了許久,裏芽也覺得有些累,幹脆放下書籍,把男人放躺下,調整好位置之後,出門去了小廚房,把男人明日要吃的蔬菜藥膳粥給炖上了。
忙完,等他輕手輕腳回房時,男人已經睡着了。
裏芽蹲在床邊看了一會兒,只覺得他很俊逸,謙謙君子,溫潤如玉。他的睫毛很長,因為睡得并不安穩的緣故,眼球有些動。
輕輕嘆了一口氣,裏芽去藥箱裏翻出了自己常用的安神藥包,放到男人的枕邊,藥香味很好聞,一刻鐘後,男人倒是睡得安穩了些。
第二日一早,他洗漱完,也剛伺候了男人洗漱完,再出門一看,那顧夫人攜了一衆婆子丫鬟又來了,只不過這次與上次的不同,她身邊的丫鬟手裏還攜帶着幾個食盒。
見了他,顧夫人上前了一步,沖他福了福身子,柔聲笑道:“小先生怎地這般早?”
“小先生可曾用過了早膳?本宮今個兒得了些如意坊的糕點,倒是好吃得緊,特地送與小先生嘗個鮮兒。”
裏芽把盆裏的水潑向大樹根部,勾唇一笑,淡淡道:“顧夫人客氣,可是昨晚毒發了,今日來求解藥?”
顧夫人眼裏的狠戾一閃而過,只掩住嘴角,笑道:“昨日是本宮過于着急了,以為小先生是那賊人,唯恐你對我們家二郎不利,這便着急了些,是本宮的錯。”
“望小先生莫怪。”顧夫人又沖他福了福身子。
禮數倒是做得極周全的。
只是可惜了,裏芽從小到大,見多了這種人。虛僞,狠辣,又仗着有權有勢,草芥人命,早該死了好。
可惜啊可惜,就顧千裏現如今的境地而言,那女人還不能死。
不能死,可卻不代表着他不能折磨她。
裏芽攤開手,只見白皙的手掌上攤着一粒白色的藥丸,淡淡道:“七日絕命的緩解丸……”
話未說完,丫鬟猛地撲過來,奪了他手上的藥丸過去,裏芽淡淡地看了那丫鬟一眼,眼神晦澀不明,上一個敢打斷他話語的人,被他丢進了魔獸深淵。
“這,這藥丸無毒,可是,可是……”老頭捏着那白色的藥丸,搖頭晃腦,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顧夫人狠狠地瞪了一眼那羊胡子老頭,瞬間變了個臉,沖他笑道:“還請小先生告知,這藥丸……”
啧!
斂了表情,裏芽把木盆放好,端起瓦罐,把男人的蔬菜藥膳粥盛了出來,這才沒什麽感情道:“痛到第三日吃,不是解藥,只能緩解十天,十天過後,倘若沒有這緩解丸,便會再次七日絕命。”
說完,也不管那些人什麽反應,自顧自端了粥碗進去,把男人扶起來,先給他喂了一些溫開水,之後才慢慢喂他喝粥。
顧夫人不屑于進去,只狠狠瞪着那間破舊的屋子,甩了袖子,冷哼一聲,轉身就走。
糕點倒是留下了,他出去時,兩個丫鬟不屑地白了他一眼,恩賜般高傲道:“我們夫人賞了你的!”
說着,把食盒往前邊兒地上一放,“咚!”地一聲,而後冷哼,轉身就走。
裏芽倒是笑了,笑得有些嗜血,除了小孩兒他會無限的包容,任由他們辱罵,亦或是拳打腳踢,只其餘人哪裏敢在他面前這般放肆?
擡手一揮,藥粉撒了過去,那兩個丫鬟便在原地消融了去,慢慢地,化成一灘水,而後被泥土地迅速吸收,原地,除了一地衣衫,什麽也不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