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每次他這麽問,都是解決一件事情的時候,解白鶴毒時是這樣,解軟骨散時是這樣,除去蠱毒時還是這般問着。
顧千裏看着他,好一會兒,竟覺得自己有些緊張,臉色緊繃,抿唇抿了許久,才啞着聲音道:“好了。”
更何況,昨日跟今日,小孩兒問了兩次。
“別緊張。”裏芽笑看了他一眼,拔走玉瓶塞子,一陣清涼的香氣竄了出來,倒是聞着都能讓人腦子清醒。
小孩兒潔白的小手一抖,倒出了一顆紅褐色的藥丸,直直攤在他手心兒,襯得還挺有食欲。
裏芽把藥丸放進他嘴裏,輕聲道:“含着,化了再慢慢咽下去。”
說着,收好了玉瓶,放到桌面上,而後倒了一碗茶,慢慢喝着。
一刻鐘後,男人說:“咽完了。”
聞言,裏芽笑了,竟覺得他那副傻愣愣又期待又不敢期待的糾結模樣,可愛得緊。
伸手握住了男人的右手,擡起來,笑道:“把你的手從我手上拿下去。”
顧千裏震驚地看着他,這,如何做得到?!
裏芽直接無視了他的震驚,只淡淡道:“試試。”
看了他許久,顧千裏覺得他不似作假,便嘗試着想動動手指,卻沒想到,真的動了,雖說有些生疏,但卻并不如之前動得那般艱難。
真的,動了!
顧千裏按捺住心裏的震驚和激動,不厭其煩地練習許久,竟然真的把手拿了下去。裏芽只得由着他折騰,現下倒是不怕他亂來了。
轉身出了門,從院子太陽底下的竹架上取了些草藥,放進了大鍋裏去熬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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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他們随便對付了點兒,按照男人現下那副激動的模樣,十有八.九是吃不出飯菜味道的好壞。
索性春兒會送晚膳來,他也躲了懶,只蒸了米飯,炖了冬瓜排骨湯。
等他端着吃食進去時,男人能自己坐着,手臂也已經可以擡起來沖他揮兩下了,見他進來,滿臉笑意,格外的憨傻。
頭發也要長不長地長到了肩膀處,一撮呆毛翹了起來,有些頭發垂下來,沾了汗水,黏在臉頰上,看起來頗有些可憐兮兮。
捏了捏男人的臉,裏芽也是替他高興的,只是把盛滿了一碗米飯的碗放到他面前,問:“可能自己吃飯了?”
顧千裏嘗試了一會兒,手裏捏着調羹,卻怎麽也控制不了那勺子往自己嘴巴這兒移,勺子裏的米飯還直接晃掉下了桌面。
只得洩氣地看向了小孩兒。
“……別着急。”裏芽忍笑,拿過那碗米飯,慢慢地勺了半調羹米飯,又放了一塊兒春兒送來的醬肉在上邊,喂給了男人。
第二日一早,天兒都還昏暗着,裏芽還未睡醒,顧千裏就睜開了眼,開始慢慢地舉起手,在空中用力,握拳。
兩只腳掌卻也沒落下,歡快地擺動着,久了,感覺舉起的手臂酸了,他又輕輕的放下,開始嘗試着把膝蓋曲起來。
顧千裏只是癱瘓在床了一年多而已,身體肌肉并未萎縮得很厲害,加上他這幾日又格外的勤快,等裏芽反應過來時,男人已經可以自己吃飯了。
老父親心裏非常欣慰。
用午膳時,裏芽把藥膳雞湯推給了他,就見男人自己端了起來,穩穩當當地喝着。
咬着筷子笑眯了眼,裏芽語氣輕快的問他:“雙手使得上多大的力氣?”
顧千裏喝湯的手一頓,咽下了嘴裏的東西,才笑道:“可以撐起身子了。”
自從前日,小孩兒知道他能如常地控制使用自己的雙手之後,便不願再喂了他,顧千裏只覺得自己的心裏有些委屈。
難受,酸澀。
甚至有那一瞬間,竟是不想再好了去,只想要芽兒喂他吃食。
“那便好了,用完膳,你便自己穿好衣衫,我帶你出去院子,你該練習練習走路了。”
快要入冬了,男人再不快些行動自如,怕是穿多了衣衫,再練習就不便了,穿得少了,又怕是會冷到了自個兒。
“嗯!”顧千裏笑着點了點頭,從得知自己能動了的那日起,他的笑容便少下去過了。
整日整日笑得憨傻,他也知道,小孩兒喜歡自己這樣從心底裏泛出來的笑意,每次見了,都會擡手捏捏臉。
秋日裏,院腳邊兒那棵大樹的葉子泛了黃兒,練習走路用的單雙杠在院子正中間空曠的地方,上邊兒還包了棉布。
裏芽艱難地把男人背了出去,讓他雙手臂挎在木杆上,這才艱難地喘息了一口氣。
顧千裏只穿了稍微厚些的裘衣裘褲,腳上套了襪子,穿着一雙灰色布面兒的軟底棉鞋,腦後紮了一個小馬尾。
臉色紅潤,總算是長了肉,看起來倒是多了些人間氣息。
把人往單雙杠那兒放好了,裏芽拍拍手,轉身走人:“好了,你自個兒走吧,慢慢來啊。”
說着,進了小廚房,把今早兒買來的第一批冬筍拿了出來,還搬了張小凳子,坐在院子裏,一邊剝筍殼兒,一邊看着男人走路。
冬筍可以直接食用,裏芽把兩顆小筍對半切開,再切成了片片,用雞油熱鍋,炒香了雞肉之後加水,放入筍片一起炖了。
男人每日都要吃藥膳,索性他就直接用了藥水熬煮米飯,剩下的藥渣和半碗藥水,裏芽放了兩顆雞蛋下去,等煮熟了,又把雞蛋撈起來,剝去了殼,紮上小孔放回去繼續文火炖着。
煮出來的米飯,飯粒兒橙黃色,倒是聞着有藥香,吃起來卻格外的清香軟甜,倒不像是藥膳了,味道實在是美極。
入了夜,微風不寒。
小廚房裏的香氣飄散出來,勾得人口水直流。顧千裏在院子裏練習了一整個下午,體力消耗極大,早就餓了。
小孩兒做的吃食,雖然每次都聞着沾染了藥香,但是味道卻是極好的,雖是餓了,顧千裏卻也還是細嚼慢咽,整整吃了兩碗米飯,還吃了好些冬筍煮雞。
沾染了雞汁香味的筍片兒,好吃到能讓人眼睛都眯起來,幹掉一大碗米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