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馬車一颠簸，顧千裏急忙抱住了睡得七倒八歪的小孩兒，讓他趴在自己懷裏睡。
皇宮果真氣勢如虹，在安寧大陸，他接觸的權貴極多，現下見了坐在大殿上那位年輕的帝皇，他倒還是覺得無趣。
真真兒是困得很。
在一群跪下的人中，他只眯着眼睛，作揖，行了拱手禮，突兀非常。
“大膽！”殿旁伺候的主事兒太監捏着嗓門吼：“見着皇上竟不下跪！”
裏芽慢吞吞收了禮，直接無視了人，瞌睡終于醒了些。
他已經行了安寧大陸最恭敬的禮儀，這還是看着顧千裏的面子上，倘若都不滿意，那他便離了去。
“你便是治好了顧尚書的小先生？”孫洵揮手制止了那太監的诘難，似乎對他頗為感興趣。
擡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裏芽站到了終于得以站起來的顧千裏身邊，斂了眼神，端的一副無欲無求的模樣。
孫洵撫掌大笑，“來人，賜座！”
“你這小先生，倒是有趣得緊！竟是不怕朕？”
侍女端了糕點茶水上來，裏芽撚起了一塊兒水晶桂花糕，放入嘴裏慢慢地品吃着，連個眼神都懶得分與他。
喝了一口茶，裏芽皺了皺眉，淡淡道：“顧千裏，你不要吃水晶桂花糕。”
這茶水混了那水晶桂花同糕吃，兩者本沒什麽，只是裏邊兒的藥性沖突了，藥性極陰寒霸道，實在不适合他這麽一個身子骨剛好的病患。
偌大個屋子，恐怕也只有他敢當着皇帝的面兒旁若無人的吃東西。
顧千裏無奈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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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孫洵接了話：“噢？不知為何不可吃？這桌上那般多待客用的糕點，小先生倒是覺得，顧尚書可以吃何種糕點？”
不是不能，是不适合吃。
裏芽撚了一塊綠豆馬蹄糕入口，看着那高高在上的人，緩慢咀嚼，咽下，喝了一口茶水，才淡淡道：“藥性相融相克，就這桌上的糕點，配個幾種毒藥出來倒是不難。”
“放肆！”林公公捏着嗓子尖銳的叫喊出來：“聖上面前，休得胡言！”
淡淡地看了那太監一眼，裏芽斂了眼神，繼續低頭撚了糕點，填肚子。
“行了！”孫洵頗有興趣地看了他一眼，揮手道：“顧尚書與小先生留下，其餘人跪安吧。”
“皇上，這……”顧丞相還想說些什麽，只是看了孫洵那不悅的神色，張了張口，還是恭敬地跪了安。
偌大個議事大殿，現下倒是只剩下了伺候的太監公公和他們三人。
光是看着他吃，孫洵都覺得極為有興趣。
“顧千裏。”安靜的大殿上突然響起了小孩兒清脆的聲音，他說：“張嘴。”
顧千裏反射性地張了嘴，反應過來時，嘴裏被塞進了一塊薏米山藥糕，香甜軟糯，卻還混合了些微藥香味兒。
“可嘗出來了，是什麽藥香？”
顧千裏仔細咀嚼了，咽下，有些懷疑道：“落棋子？還是……九華生？”
“落棋子哦。”笑了。
孫洵看着他們兩人，心裏卻是驚異非常，那落棋子只是一味藥材，少了伴生的碎萃華一同服用，單獨吃下去卻是劇毒。
一刻鐘內無碎萃華服食，渾身發黑，肉.體僵硬而死，像極了黑白棋子中，落下的那顆黑子。
現如今，他們二人倒是極自然地吃了下去……
卻是不知，這落棋子，顧千裏當初病極了時，可是每天當茶喝的玩意兒。
一刻鐘過後，孫洵突然鼓了掌，朗聲笑道：“好！小先生果真醫術高超啊，哈哈哈！此乃我東寧國之大幸！”
“……”裏芽搖了搖頭，看向坐在高位那人，沒什麽感情道：“我喚作裏芽，從不與看不慣之人施藥治病。”
聞言，孫洵也不惱，屏退了伺候的人，下了高位，站在他們面前，笑道：“那小先生可曾看得慣朕？”
“……”
“朕倒是有一事相求……”
“你身上的毒倒是好解。”
裏芽打斷了他磨磨叽叽的話，不耐煩道：“服了解藥後，禁.欲一個月。”
孫洵大喜，連說了三個好字。
只是，當裏芽給他診了脈，寫出了藥方，端給太醫院的人看時，卻是個個都說，不曾見過那果根，三線子，洛伸，浮華，菜菜，迤逦根絡，紫麗花這幾味藥材。
這倒也解了他的疑惑。
原來，這邊的醫藥倒是不如安寧大陸發達，許多藥材，卻是被當成了雜草除去。
難怪連好點兒的毒藥都配置不出來。
看了那皇帝一眼，裏芽接過寫了藥方的紙張，疊好放入顧千裏手中，男人自然地收進了懷裏的衣間處。
孫洵臉色一僵，再次屏退了一衆人，端起了架子，看着他道：“小先生這是何意？！”
“無何意義。”言外之意就是你的人沒用。
“嗤！”孫洵嗤笑了一聲，道：“朕知你在意顧尚書，你就不怕……”
“你随意。”裏芽打斷了他威脅人的話語，自顧自地品茶水。
果真是皇宮，真真兒東西都是上好的，那茶入口清冽，溫潤回甘，過後滿口茶香。
“你！”孫洵被氣到了，定定地看了顧千裏一會兒，又笑道：“顧尚書倒是好福氣。”
“微臣多謝陛下誇獎。”顧千裏拱了拱手，卻還是站在小孩兒的椅子旁邊。
眼看孫洵氣急，裏芽放下茶盞，輕輕笑道：“皇上，做個交易如何？”
孫洵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做何交易？”
“解藥不難做，倒是要看你如何選擇。”
猶豫了一會兒，孫洵恢複了以往的嚴肅，勾起一個冷笑，道：“你且說說。”
“現如今的顧老丞相，狼子野心，恐怕皇上早已想除了他們去。”
孫洵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顧千裏。
裏芽自顧自道：“我一個俗人，并不懂你們朝堂之事，只是用陛下的命，換一個扶持而已。”
“芽兒？！”顧千裏聽了這話，猛地瞪大了眼睛，心裏不敢置信，卻又喜悅，酸澀，最後混合成了自己無能的念頭。
默默捏緊了垂在身側的拳頭，輕輕吐出一口濁氣，顧千裏把心中那股子無力感驅逐了出去，既然小孩兒這般幫他，他自是不能再妄自菲薄的。
只一瞬，便想通了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