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5、如果這樣能讓你好受一點
新的一周開始,靜萱也忙了起來,連日加班,回家都未必早于岳惟钊了。
這天從公司出來又已是華燈盡放。岳惟钊半小時前發微信來說還在飯局上,争取一小時內脫身,那麽現在應該是還在忙,于是靜萱也就沒找他。
正盤算着這個點兒是打車容易些還是坐地鐵舒服些,出了寫字樓剛走幾步,靜萱忽然心裏一跳,下意識地回頭望去。
門廊的大理石柱子旁站着一個人,披着一身濃濃的夜色,一手撐在柱子上,仿佛有些力不能支的樣子。他背着光,暗影遍布的臉上只依稀看見一雙眼睛,微黯雪色的光。
靜萱深深吸了口氣,又緩緩地吐出來。
她緊緊捏着雙手,慢慢走過去,停在他跟前,一時不知該說什麽才好,只默默迎着他滿面倦容之下的嘆息:“你怎麽……你怎麽……”他怨怼到無奈,想要轉開臉不看她,卻又總是移不開眼睛。
靜萱咬了咬嘴唇,鼓勵自己勇敢擡頭,輕聲問:“我還沒吃晚飯呢,你吃過了麽?要不要一起?”
顧念領着靜萱去了附近商場裏的一家茶餐廳,饒是心情複雜到難受,靜萱還是一進門就感覺這裏用餐環境極好,似乎是才裝修了不久,放着的音樂是時下流行的抒情歌,既佐餐又符合常在這裏用餐的年輕男女的喜好,服務态度亦不錯,更難得的是價格也并不顯得虛高。
靜萱正發愁不知說些什麽來讓兩個人之間的尴尬稍微淡化一點,此時便故作輕松道:“怎麽知道這裏的?我在這邊上班快一年了都不知道。”
顧念面無表情:“你在這邊上班快一年了,我在這邊游蕩也快一年了。”
靜萱語塞,雙手在桌子下緊緊交握,被抓住的衣角揉成一團,垂着的眼皮無論如何沒有勇氣擡起來,只得如此目光虛散地不知在望着什麽,聽他低聲問:“到底要我怎麽做你才能不嫁給他?”
靜萱苦笑,因為至少這一句說的可以是真話而終于能夠擡起眼睛:“我不是要嫁給他……我和他已經結婚了。”
“什麽?我怎麽不知道!”顧念幾乎拍案而起。
這個反應讓兩個人同時窘迫。靜萱無法再開口指責他果真一直跟蹤調查她,反倒是顧念迅即坦然,受傷的一方怎樣都無可厚非。
靜萱深吸了口氣,又垂下眼睛望着自己的手指:“那你總知道我和他去美國了吧?我們就是在美國結的婚。”
顧念怔在那裏,久久無法說話。服務員期期艾艾來了好幾次,靜萱到底過意不去,胡亂替兩個人各點了一套簡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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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飯菜上來,兩個人又幾乎都無法動著,顧念雙手撐在桌面上,不堪重負般地抱着腦袋,終于悶悶說了一句:“你跟我說過,對于結婚,你從來只有一個要求,就是新郎是我……”
這句話讓靜萱心酸得幾乎忍不住了眼淚。攥緊了拳頭,又聽見他說:“我是沒跟你說過這樣的話,可你知道嗎?我們第二次分開那天,我整個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覺,我反複勸自己你是我妹妹你是我妹妹,我想了許多許多話來告訴自己這樣也挺好的,至少總有一個理由讓我們這輩子怎麽也分不開了,可一想到你會嫁給別人……一想到你會嫁給別人我就、我就……對于這輩子,我也只剩下了一個要求,就是你不要嫁給別人,是自私也好,是瘋了也罷——俗話說,好死不如賴活着,瘋了也總比活不下去的好……可你居然那麽快就認了命,那麽輕易就放了手,我們之間并不是一點可能也沒有,可是你竟然不願意為了那點可能去做一次努力,根本不用費太大事的努力!而且你還告訴我這不是因為你像我剛開始那樣沒有勇氣,而是因為你愛上了別人……”
靜萱用力咬牙,死死封住稍不小心就會決堤的情緒。
顧念說完那段話,沉默良久,似乎沉澱了一下情緒,才重新擡起臉望着靜萱:“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到你們的婚禮上去叫你跟我走,你會不會答應?”
靜萱張了好幾次嘴才發得出聲音:“顧念,生活不是港臺連續劇,即便婚禮進行不下去,我跟他也已經是夫妻。”
顧念剛要說什麽,靜萱又補充了一句:“而且我既不會跟你走,也不會和他離婚的,我一早就告訴過你,你剛才自己不也說了嗎?我……是真的愛他。”
顧念出了一會兒神。不知為什麽,他之前明明也沒有熱切的樣子,此時卻還是給靜萱一種整個人一點一點黯淡下來的感覺?
仿如終于死去,仿如內裏成灰。
這讓靜萱驀地記起兩次和顧念分手的最初幾天,以及那天晚上在顧念家看到藍若,那種靈魂飛升起來飄在半空中的感覺。
不知是她現在又有了這種感覺,還是只是想起當初的心碎。
靜萱正發着愣,忽然手機響了。她一看來電顯示是岳惟钊,不禁猶豫,卻也只是遲疑了一瞬就接了起來。
岳惟钊正準備回家,打電話問她在哪兒。
靜萱坦誠相告:“在公司旁邊的餐廳吃晚飯呢。”
岳惟钊問:“哦?還要多久?我現在過來接你可以嗎?”
靜萱說:“好,我正好也快吃完了,一會兒見。”
挂了電話還沒來得及擡眼,就聽見顧念說:“好吧,既然是這樣,那我能說的也都說了,以後……也沒什麽好遺憾的了。”
靜萱擡頭,看見顧念死水一般的眼睛,以及嘴角一抹似笑非笑。她隐隐松了口氣,卻還是有一種強烈的違和感,偏偏此時一直回蕩在餐廳裏的歌聲反複地唱了起來:我沒有說謊,我何必說謊,愛一個人,沒愛到難道就會怎麽樣;別說我說謊,人生已經如此的艱難,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
何等切題的歌詞,如此直愣愣地插到兩個人對視着的目光裏,一抹狼狽與難堪麻嗖嗖地撲面而來。靜萱想開口說些什麽來掩過這段歌詞,然而啞在喉嚨裏的話還沒出口就被那段持續不斷的吟唱壓了下去:我沒有說謊,是愛情說謊,它帶你來,騙我說渴望的有可能有希望……
靜萱只覺得鼻子狠狠一酸,一直在眼眶裏起起落落的眼淚終于再也兜不住,斷了線般紛紛落了下來。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直到結束,靜萱都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一個身影突然撲過來,還沒容靜萱看清來人的模樣,冷不丁一片液體啪的一下,耳光一般扇上她的整個臉龐!
靜萱無措地擦了把臉,涼涼的全是茶葉的氣味。茶水還在滴滴答答地從她的發稍和下巴往下淌,桌上原本滿滿的茶杯裏此時只還粘着幾片茶葉。
眼前的陌生女人臉色鐵青,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罵:“不要臉的臭小三!哼,可憐你連想當小三都當不上!纏我男朋友纏得夠锲而不舍的呀,他都拒絕你多少次了,你還在這兒上演什麽哭哭啼啼的苦情戲?欺負他心軟善良是吧?還口口聲聲說什麽為了真愛,為了真愛你就可以做這麽不道德的事嗎?再說了,你這什麽真愛呀?不就是看上我男朋友的錢了嗎?你還去對維昭的岳總死纏爛打呢,當別人都是聾子瞎子不知道嗎?”
靜萱試圖轉動眼珠,才發現艱澀得發疼。她僵着目光,難以置信地望向正被這女人緊緊挽着的顧念,他卻沒有看她,而是摟着那女人的肩膀,一臉關切地柔聲安慰:“好了好了,別這麽激動,我又沒怎麽樣,你這麽較勁不是傷自己身子?”
不用說,周圍早已人人側目,對着靜萱交頭接耳指指點點,這年頭小三是最招恨的人物之一,有些人甚至高聲罵了出來——
“真是喲,這個女的看看長得蠻漂亮,好好找什麽男人不行,怎麽非要這麽下三爛!”
“這是誰家的女兒啊,爹娘都不要做人喽!”
“噢喲,還同時纏着好多個男人哦!”
……
靜萱想起那女人罵她的最後那句話。這招倒是高明。她是岳惟钊的太太,然而此前他們的交往一直密切卻不親昵,沒什麽人知道他們的關系,而以後她難免要在公共場合和岳惟钊一起出現,屆時遲來揭示的身份等于落實了自己糾纏過他的罪名,而且還會給人家無限遐想,不知她究竟是用了多麽不堪的手段才終于贏得岳太太的名分;而這招也格外狠毒,因為這是靜萱公司的附近,最容易出現她熟人的地方,以後只怕相當一段時間之內她每天上班都要心理作用地覺得正被人戳脊梁骨了。
想到這裏,靜萱只覺無話可說。她望了顧念一眼,便低下頭,從手袋裏掏出錢包,将自己的晚餐費放在桌上,在衆人不堪入耳的議論聲中轉身離去。
如果這樣能讓你好受一點,那麽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