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您又亂花錢

正午時分, 一行人踏入亂葬崗的方向。

“當年是我不孝,丢下老爹一人獨自外出闖蕩。我在外面也時刻惦記着老人家, 只是混不出個人樣來沒臉回來。如今我衣錦歸鄉, 他老人家卻…”步高升從兜裏掏出手帕抹了下眼淚, 原本帶笑的臉瞬間轉成悲痛的神色。

步高升,即那個出去闖蕩的孤兒富豪。

這一行人中其中一位年七十左右的老者抽了口旱煙, 吐出個煙圈後,沉重的嘆息了一口氣:“哎,也是成子沒這福分, 不過你現在出息了,想必他在下面也會感到欣慰的。”

步成,既步高升的養父。

“八爺爺,村子裏幫忙安葬我爹的人情, 我會記在心裏的。”步高升把手帕重新塞進兜裏,臉上還維持着一絲淡淡的悲痛表情,只是眼裏的神情卻帶了絲煩躁。

步家村依山而建,亂葬崗的位置在一處山溝裏。山路崎岖難走, 交通工具沒辦法開進來,只能徒步走。近年來步高升就沒有怎麽受過苦, 走了半小時還沒到腳都有些疼了。不過自己提出的想來給步成上柱香,放出的話也不能收回去。

亂葬崗附近的村子叫步家莊,村子裏的人十有八九都姓步。據說以前還是個大家族,因為躲避戰禍集體遷移過來的。

被叫八爺爺的老者聽了這話擡了下眼皮又放了下去,他人是老了腦子卻沒糊塗, 眼睛也沒瞎,心裏也門清。時隔幾十年都沒音訊,此時卻突然跑回來說要修墳,步高升的來意他不管,不管他是真心還是假意,總歸能為村子裏撈點好處。

“到了。”

步八爺随手把旱煙別在褲腰上,率先帶路往前走。步高升松了口氣,他來時穿的是皮鞋,就算鞋子再好再舒适,那也是在走平整路的前提下,走起山路來是真的遭罪。

他快步跟上去,随口問道:“我爹埋在...”等看清據說是亂葬的地方,神色有些驚愕:“不是說埋在亂葬崗麽?”步成是不是埋在亂葬崗步高升并不怎麽在意,他要的只是一個展示孝心的借口而已。

亂葬崗在步高升的印象中都是雜亂荒蕪的,這裏的墳包卻都是整整齊齊的排列着,每個墳頭上都沒有一根雜草,跟專門有人照看的公墓除了規格基本上就沒啥差別了。而且讓人稀奇的是,非年非節的,有些墳包邊上還擺着一些祭品。

步八爺臉上露出一個欣慰歡喜的笑容,眼中的神色也轉為了真誠,語氣略微上揚道:“應該是小九兒回來了。”君戲九每次回來都會帶一些祭品供果,順帶也會祭一祭孤墳。

亂葬崗以前是很雜亂荒蕪,君家不想死去的親人居住的環境糟亂差,修自家墳的時候就順手把這裏的孤墳都修整了一番。村子裏近年來死了人也是埋在這裏的,在君戲九考上國大後還有人覺得這塊墳地風水好,好幾家有孩子上學的人家都把自家祖宗的墳地往這裏遷移想沾點好運道。

至于還叫亂葬崗,只是叫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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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高升有些疑惑的問道:“這小九是誰?”

步八爺語氣中帶着驕傲的道:“是村子裏一戶君姓人家的孩子,今年考上了國大。這孩子有孝心,隔三差五的會回來給親人上個墳,順帶也會連一些孤墳也掃了。”

跟步高升的作秀不同,這才是有真情實意的好孩子!

君戲九小時候是在亂葬崗長大的,只是在他上學的時候是需要戶籍身份證明的,槐樹精用了點手段虛拟了一個假身份把他和君戲九的戶口都落在了步家莊。

步高升聽了并沒有怎麽在意,他心裏還對步八爺驕傲的語氣有些不屑。他小學都沒上不照樣創下這偌大的家業,那些名學校畢業的大學生還争着搶着要來他公司上班呢!

步八爺帶路往前走,在靠近中心地帶的位置停下,指着一座墳包:“諾,這就是成子的墓了。”

墳前的石碑上幹淨如新沒有一絲的灰塵,還帶了點未幹的水跡,一看就是剛清洗擦拭過的。邊上擺放着一些瓜果和燒過的紙錢,墳磚上放着的香爐裏還有半柱香沒有燃完。

“成子除了你以外也沒其他後人了,這些年都是小九順帶給祭祀的。”步八爺淡淡的說了聲。

步高升的臉皮頓時有些發燙,他雖然是收養的,但也冠了步家的姓,當初也是正經的登記了戶口本,告知了鄉裏鄉親擺過認親宴的。如今他這個正經的兒子幾十年來都沒空給老子上墳,一個外姓的陌生人順手做的卻比他還孝順。

随行人員中的一個此時站出來說了句話:“步總,您剛才不是說要老爺子定制一個金絲楠木壽棺麽?我剛聯系了下,棺材鋪說加急趕個單子,不過要加錢,要五十萬。”

步成是死于疾病的,他姓步,步家莊祖上的祖宗都是一家的,看在同族的情面上,他死後村子裏一家一戶出了點錢買了口薄皮棺材,給他辦理了身後事。步高升為了展示一下孝心,修墳是其一,他還打算換口新棺。

步高升用贊賞的眼光看了眼随性人員,雖然他并沒有打算花那麽多錢買新棺,但虛吹一下還是可以的。這小子機靈會辦事,回去後可以考慮調到身邊來辦事。

他故作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揮手随意道:“這點小事,你看着辦。”

看到另外幾個随行的村民羨慕驚愕的神色,步高升在內心哼了聲,不過幾十塊的孝心難能和他幾十萬的孝心比?他又看了眼已經失去水分有些幹癟的瓜果心中不屑,大概是圖便宜,還不知道是在哪個批發市場買的爛東西來湊數。

小小年紀就會經營名聲,其心肯定不正。

步八爺抽了口旱煙從鼻孔裏噴出煙霧,剛才步高升輕蔑的神色他瞧了個正着。什麽東西,當初步成家裏沒啥餘糧就為了養這個小崽子差點沒餓死。養兒防老,眼瞎養了個狼心狗肺的崽子,死後還是沒人給他摔盆。

要不是步高升承諾了給當初集資安葬步成的人家每戶出一萬塊錢作為感謝,他才懶得招呼這忘恩負義的東西。就是換了百萬的棺木又如何?步成已經死了,早幹什麽去了?

步高升使了個眼色,一起跟來的手下人就把帶來的貢品擺在了邊上,剛才抖機靈的那個人還故意把他們帶來的瓜果和君戲九供奉的擺放在一起。一個水靈靈的看着就新鮮,另外一個幹癟沒水分,高低之分顯而易見。

“那個叫小九的家裏條件是不是不好啊,買的東西...算了,看在他替我盡了幾年孝的份上,我可以資助他上大學的所有費用,如果願意,畢業也可以來我的公司上班。”

步高升一副施舍的态度讓步八爺心裏覺得膈應,出口打斷他的話語道:“時辰不早了,你給成子上柱香吧。”

自覺挽回了面子,步高升接過手下點好香彎腰淺淺的鞠了下躬,插進墳磚上香爐裏,面帶悲痛之色的道:“爹,是孩兒不孝,現在才來看您,在外的那些年我也苦啊...”

話才剛起了個頭,這時候卻突然吹來一道大風,墳頭上的一些沙土直接吹進了步高升的嘴裏,讓他正準備訴苦辯解的話一下子就被噎在喉嚨口。

剛才點香的助理立馬上前解圍:“步總,風大,我們重新上一根吧。”他上前把滅掉的香拔出來重新點上。

這次步高升沒什麽心情說場面話了,敷衍的鞠了下躬就打算把香插進了香爐裏。誰知道香還沒挨着香爐,就又滅了。

這次可沒有風!

助理一邊在心裏嘀咕,一邊再次解圍:“步總,這事都怪我,可能是我買香的時候碰到黑心商人賣假貨。”他為了以防萬一,香燭之類的東西買了很多備用的。

拆開一把新的香,重新點燃。

一連兩次的意外,步高升這時候心裏已經很不滿了,這次連鞠躬都不鞠了,直接就把香插進了香爐裏。

咔嚓。

這次香倒是沒滅,而是直接攔腰折斷了。切口處特別的整齊,像是被鋒利的刀子直接削斷的。這不吉利的現象讓步高升的臉色有些難看,內心也有點驚慌了。

步高升不信邪的又試了幾次,每次都失敗了。

更打臉的是,香爐裏兩根香,他的香不是風吹滅,就是攔腰折斷,怎麽都上不進去,原先那半炷香卻始終燃燒着。

步高升內心驚恐,面上卻強自撐住:“這裏面埋的是不是我爹?”別不是上錯香了吧,怎麽這麽邪門?

“當然是了!”連接發生這種靈異事件,另外幾個村民看步高升的眼神都不對了,其中一個說話的語氣帶着點火氣的道:“當初還是我給成叔擡的棺,填的土,墓碑上的字還是我爺當年刻的呢,哪能認錯!”

這話一出步高升連掩飾都不做了,臉色陰沉的厲害。下面埋的是他養父,那他怎麽都上不了香算什麽?三番五次不受他的香火,那潛在的意思是不願意認他這個兒子了?

步八爺一點都沒驚慌,甚至還覺得有些解氣。不過看在錢的份上,他也不好說太過的話:“今個日子不好,改天再上香吧。”給自己老子上香連跪都不跪,步成那個軟面團一樣的脾氣,也算是硬氣了一回!

明明是正午,卻感覺周圍陰森森的,而且還發生了這種事情,步八爺給了個臺階下,一行人都不敢再呆下去了。

又是一陣大風刮過。

“哎喲!”步高升走路的時候沒注意腳下,一個沒踩穩身體因為慣性直接五體投地的摔趴在墳前,額頭狠狠的磕在地上,當即就磕出一個血口子來。

跟着步高升的下屬紛紛上前扶他起來,有人一看,原來是步高升不小心踩到一根供品香蕉。讓人覺得怪異的是另外一大串在別處,為什麽會單獨有一根在出現在步高升腳下?

剛才抖機靈的那個助理此時卻突然發現,他後來放的瓜果糕點什麽的都被剛才那陣邪風吹的四零八落的散亂了一地,那幾個幹癟的果子卻好好的擺放在原位。

有鬼!

他再看亂葬崗中的墳墓時,明明是豔陽天,卻無端讓人感覺到一陣森森鬼氣。內心不由升起一抹恐懼之感,要不是顧忌着步高升還在,真想直接就逃跑。

步高升被那下磕的頭暈眼花站都站不穩,腦袋疼的他說不出整句話來,只氣若游絲的吐出一個字:“走。”他現在是一刻都不想再停留在此地了。

一行人驚慌失措的下山而去,他們不知道的是,剛才祭祀的本人一直在他們面前。今天君戲九回來了,槐樹精特意布置了一個結界,讓陰魂在正陽天也可以出沒。

“呸,忘恩負義的狗東西”六嬸生前是出了名的溫婉和善的脾氣,這會被氣得周身鬼氣都不停的劇烈波動:“成子你真是瞎了眼收養的什麽玩意,還敢指桑罵槐我家九哥兒!”不過是一個忘恩負義的東西,哪能跟他們至純至孝的九哥比!

六嬸就是那個自憐墳頭草無人清理的陰魂婆婆,自那天以後,她就把君戲九當自己兒子看待。她護犢子的厲害,剛才讓步高升五體投地磕頭的事情就是她做的。

步成看着已經消失的人影,又瞥了眼四散扔在墳頭前的各種高檔貢品,內心沒什麽波動,冷淡的說了聲:“他不是我兒子。”

從步高升不聲不響,不留只言片語的跑了,期間幾十年都沒送回個音信,他還抱了點希望。希望他在外面能過得好好的,不跟着他受窮也好。只是僅存的一點溫情在步高升剛才輕視鄙夷君戲九的那刻,他就不再打算認這個兒子了。

這幾年供奉他沒讓他受餓難過的是君戲九,不是冷心冷情的步高升。六嬸罵的沒錯,他就是眼瞎才養了個白眼狼。所以剛才他從中作梗,不願意受對方的香火。

“算你有良心。”看步成表态了,六嬸才罷休,她順了下頭發,想起什麽臉色一變:“竟顧着氣這個糟心玩意,給九哥兒準備帶去學校的東西還沒準備好。”九哥可是最喜歡吃她做的醬菜,她得趕緊回去啓一翁裝瓶。

六嬸風風火火的走了後,步成看了眼他墳包前幹癟失去水分的水果,又伸手從兜裏摸出一個蘋果,果肉飽滿又大又紅,水靈靈的看着就很有食欲。這是君戲九今天給他的,外面的水果之所幹癟,是被法術轉換成了陰魂能吃的東西。

他咬了一口,甘甜的汁水在味蕾上綻放。

步成按着胸口,毫不猶豫的扯斷連接着他和步高升的親緣線。這些年庇護步高升那麽久,不屬于他的福氣,也該連本帶利的收回來了。

另一邊的步高升突然覺得心口空落落的,好像有什麽東西消失,心慌的厲害。

這次一起跟過來的秘書走進病房,語氣小心翼翼的說道:“步總,我們之前看中的那塊地被人截胡了,已經和別人簽約了承包合同了。”

“什麽?”步高升情緒一激動,腦袋被磕的地方就一陣抽疼,他深呼吸恢複了下情緒,等腦闊不那麽疼的時候,然後問道:“是誰?”

他之所以回來給步成修墳,就是因為附近的一個小縣城被政府規劃準備建造療養地,他是幹房地産發家的,得知消息後自然想從中分一杯羹。同樣的競争對手,在選擇合作方對象的時候,會偏向本地出身的企業家一些。

“田氏。”

步高升捂着發疼的額頭,田氏跟他是老對頭了,這次對方也聽到了風聲,只是沒想到對方下手這麽快。既然被對方得了是不可能分給他一杯羹的,還好他一開始就準備了兩套方案:“那就盡快承包步家莊那座山頭。”

療養地離步家莊如果走正規路的話會很遠,但兩點之間的直線距離并不遠。他還打聽到另外一個消息,政府近期打算鋪路,路線剛好會橫插過步家莊和療養地。承包了山頭雖然利潤沒有開發療養地大,但總歸還能分塊蛋糕吃,獨吞剛好能吃下。

秘書臉色有些微妙:“步家莊的山頭也被人承包了。”

連接兩次被人截胡,步高升差點沒氣暈,他臉色陰沉的能滴水:“也是田家?”如果對方真的對他趕盡殺絕,就別怪他魚死網破!

秘書搖頭:“不是,是君家。”

步高升心裏咯噔了下:“哪個君家?”出了名的君家只有君樓,但對方只涉及古董,珠寶和拍賣行,沒聽說對方有涉及房地産這方面啊。

“是步家村那戶君家,哦,就是村裏考上國大的那家。”他剛才得知療養地被田家得了,就立刻詢問了山頭的事情,然後被村長告知山頭已經被人承包了。

步高升臉色有些扭曲:“什麽時候的事情?”

秘書猶豫了下道:“就在我們去上墳的時候...村長說,君家長輩想給自己兒子建個大房子。”

步高升還沒有死心,對方只是小民而已,随便給點甜頭不是沒可能再轉過來,再不行用點手段也能弄到手。民不跟官鬥,官商勾結,這種事他做的多了,每次都能成功。

這時候秘書接了個電話,通話完後,臉色變了下:“步總,剛才公司打電話說,我們剛建成的那棟高檔小區上面說綜合驗收不合格,暫時不能出售了。”

接連二三的打擊,步高升血氣上湧,直接暈了過去。

“九兒啊,為父剛才承包了一個山頭,準備給你蓋座大房子住。”每次回來都住亂葬崗也太委屈了,他打算按照王府大院的規制來建造一座莊園。

君戲九皺眉:“父親,您又亂花錢!”

槐樹精:“......”

錢多到買個小國家都是九牛一毛,兒子卻總認為自家很窮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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