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番外一
時節進入雨季,這幾日,京城連番下了好幾場大雨。電閃雷鳴,疾風驟雨,整座皇城籠罩在連綿的雨幕中。
姜荀處理完政務已是亥時。文淵殿中長燈晝夜不滅,一派祥和之氣,與外頭的凄凄風雨形成鮮明對比。這幾月崇康皇帝重病,鮮少有清醒的時候。朝中大小事務皆有姜荀定奪,三省六部每天處理不完的事情。
所幸邊疆安定,弩羌每年的朝貢按時運回京城,勾股債沒出岔子。北狄新王上任兩年,依舊處處受宗親掣肘,難有制衡的利器。這年科考剛結束,寒門子弟中出了一批青年才俊,官宦侯爵家也有不少,姜荀看名冊時,注意到一個熟悉的名字:季升。
他一詢問便知道了,季升是廣安侯府世子,算起來自己是他的姐夫。此次科舉季升假托寒門之名混進考場,還真中了進士。
跟在身旁伺候的小監跟個人精似的,哪裏會不清楚季升與姜荀的關系,自顧自說:“季升世子也算熬出頭了,少時纨绔,被他氣走的教書先生據說能排到長宣門。如今進士及第,廣安侯府許久沒熱鬧過了。”
“季升現在何處?”姜荀問。
“放榜後回府去了。殿下若想見他,奴才去傳話便是。”
姜荀搖頭,歇了奏書信步走出文淵殿,接天雨幕落入眼簾。文淵殿距離東宮有一段距離,忙起來時宿在文淵殿是常有的事。算起來,姜荀已有小半月沒回東宮了。
倒是季绾日日過來,風雨無阻的陪他用膳。姜荀問:“陛下如何?”
“吃完藥已經睡下了,有蘭妃娘娘和太醫們守着,不會有事。”
“回東宮。”
小監不敢怠慢,立即命人備了雨具轎辇,一通忙活後,太子一行人冒雨回東宮去了。
東宮采華室中,季绾剛哄兒子睡着。
小家夥剛滿一歲,精力旺盛的可怕,口齒不清鬧騰了一天,入夜還不肯睡去。季绾白天處理後宮事務,再抽空到文淵殿看望姜荀,好不容易能歇下了兒子還要來鬧她。
季绾辛苦又快樂着。她想做姜荀身後溫柔的一塊盾,姜荀只管将後背放心交給她。這兩年,三皇子餘孽清的差不多了,內外安定,可季绾知道,天下之事哪裏有容易的。廣安侯府那樣的小家尚且如此,姜荀手握大權,執掌天下,其中的艱辛可想而知。
這樣想着,她輕拍兒子嫩呼呼的小臉蛋,柔聲說:“小圓子呀小圓子,你可得快快長大幫幫你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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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邁進內室的姜荀正巧聽見這句話。他失笑,眉眼間的溫柔快要溢出來,從身後抱住季绾,道:“慢些才好呢。咱們的小圓子慢些長大,我親自教導他騎馬射箭,琴棋書畫。等他再長大些,咱們就帶他回烏斯部落,在塞北的草原上遛遛馬……”
姜荀自顧自說着心中的宏圖大志,季绾适時打斷:“騎馬射箭還行,琴棋書畫就算了吧,那些可不是你的強項,還是讓楚太師來教。”
姜荀知道她所言不假,并不覺得失了面子,在季绾臉上親一口,說:“聽你的。”
睡夢中的小圓子張開小嘴連打兩個噴嚏,鼻涕泡都出來了。他裹在襁褓裏,身上覆着太後娘娘親手縫制的小褥子,咿呀兩聲淺淡的眉毛皺成一團。
“許是做噩夢了。”季绾彎腰整好了被他踢亂的褥子,輕聲又哄了一陣。
姜荀心中柔軟一片。
出了采華室,二人回到寝殿。風雨已經小了,姜荀并不着急歇下。他攬了季绾,說:“今日看到兵部遞上來的折子,今年進士名冊上有季升,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季绾心中了然。這兩年廣安侯府衆人一心上門巴結,目的再明顯不過了。去歲姜荀是考慮過的,既是太子妃母家,官職自然不能太低,能升的他就睜只眼閉只眼升上去好了,也免得季绾背負有恩不報的污名。
季绾少見的與姜荀意見産生分歧。廣安侯府門第再怎麽落敗,也是京中勳貴差不到哪去。廣安侯和二叔混跡朝堂多年,未能有所政績是有原因的。況且如今廣安侯府憑借太子妃母家的由頭,已經夠風光了。
“殿下,別養屍位素餐的人,就算是太子妃娘家也不行。”當時季绾是這麽對姜荀說的。
如今廣安侯府出了位青年才俊,姜荀想聽聽季绾的意思,這次人家憑實力進來的,他這個姐夫再不施恩就說不過去了吧?
季绾問:“殿下,按照本朝制度,進士及第應賜何種官職?”
“理應入翰林院,從修編做起。剛入仕的才茂往往需要歷練幾年才能去各部獨挑大梁,其中也不乏吐故納新,畢竟科考只是入了門道,真正做起事來才能見分曉。”
季绾點頭,“你既然清楚還來問我做什麽?科考有科考的制度,入仕有入仕的流程,誰也讨不着便宜,太子妃娘家也不行。若季升真做的好,日後再提拔也不遲。”
姜荀笑,“绾绾,你有時真是太過賢惠了,萬事向着夫家,也不怕被人罵小白眼狼。”
“不怕。”季绾往他懷裏鑽,“有你和小圓子在,有什麽好怕的。不過季升那孩子,少時頑劣,能有今日也不容易。明日我派人送些賞賜到侯府,畢竟是喜事,我這個做姐姐的得有點表示才好。”
“姐夫也不能無動于衷。”姜荀補充道:“連庫房裏的那副千年墨也一并送去,我讓身邊的安公公親自去,給足侯府臉面。”
姜荀在東宮不能久待,連夜就得趕回文淵殿。如今正值崇康皇帝病重,他得時時侯在禦前。
季绾被壓在榻上親的快喘不過氣了,姜荀才放開她。舔着下巴聲音低低地說:“绾绾,我們再生一個小公主吧。”
季绾被弄得癢了,咯咯直笑,說:“可以是可以。奈何殿下太忙,整日見不到人。妾獨守空房許久,怎麽生得出來?”
姜荀被她撩的口幹舌燥,在季绾纖腰上掐了一把,恨恨說道:“委屈太子妃了。先欠着,過段時日再滿足你。”
呸,怎麽聽起來她跟個怨婦似的。
姜荀連夜回了文淵殿,走時又下起了雨。季绾将他送至宮門,望着人走遠了才折返回去。
翌日,崇康皇帝薨逝,新帝登基,改年號為崇熙。
崇熙三年,四歲的小太子已經被教導着開始背詩詞了。他好動,在案牍前坐下不到一刻鐘就鬧着要起來,趁太師不注意的功夫就跑沒影了。
楚太師比當年教姜荀時還要頭疼。
當年好歹有皇後娘娘壓着,不怕陛下不聽話。這小太子可不一樣,天不怕地不怕,眼看着要挨皇後娘娘揍了就往地下一趴,眼淚鼻涕跟斷了線的珠子掉下來:“娘親不疼,爹爹不愛,我還是與屎殼郎離家出走吧……”
季绾看着眼前胖乎乎的姜小圓子,怎麽着也下不去手了,只得厲聲道:“一派胡言,看你爹爹回來怎麽收拾你。”
每次都來這招。姜小圓子早就習慣了。這偌大的皇城中,他最怕的就是娘親。所幸這招賣慘屢試不爽,每次娘親再怎麽生氣,見他一哭就不忍再動手了。
姜荀夜裏回來,季绾拉着他告狀。姜荀口頭上說知道了,進了內室屋門一關,轉眼将兒子抱在膝上開始絮叨:“小圓子啊,又不聽話惹娘親生氣了?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
姜小圓子扯他的頭發,轉移話題道:“爹爹,我不想叫小圓子,換個名字行不行?”
姜荀皺眉,“為什麽啊?你圓圓的,叫小圓子多形象多好聽。”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不想叫這個名字。祖母還有他身旁的嬷嬷,都叫我滾滾,圓滾滾,太難聽了。”
姜荀失笑。姜小圓子四歲,身材勻稱臉上嬰兒肥尤其明顯,難怪太皇太後老人家會稱呼他為滾滾。
太皇太後如今已是高壽,每次見了重孫都是親親抱抱,就差舉高高了。老人家耳背,記性還差,就記得重孫單名一個圓字,她嫌難記,所幸改口叫圓滾滾,時日一長連圓字都省了,直接叫滾滾。
“誰給我取得這名字啊?真是才疏學淺,目不識丁,大字不識一個。”姜小圓子把近日跟着太師學的成語一一用上。
姜荀瞪他:“說誰呢你?”
姜小圓子機靈,立馬反應過來他這名字是出自誰之口,谄媚道:“我亂說的。這名字好,這名字妙,小圓子很喜歡。爹爹,下次娘親要你揍我你還是舍不得的對不對?”
姜荀無奈,他本以為自己是個嚴父,怎麽成這般模樣了?“是,舍不得揍小圓子。”姜荀裝模做樣的拍兩下兒子屁股,這事就算過了。
目睹這一切的季绾推門進來,手裏拿了個雞毛撣子,她一臉很鐵不成剛的表情,說:“你們爺倆,好樣的。”
季绾原本只是擔心姜荀下手太重,傷了小圓子就不好了。哪知這厮根本就沒當回事,氣不過的季绾決定自己來。
她拉起姜小圓子往外走,又回過頭來對姜荀說:“今晚你別回屋睡了。”
姜小圓子被季绾看着,苦哈哈的背了幾篇詩詞才算放過。他腦子機靈,就是一看書就打瞌睡,這幾日被季绾親自盯着,規規矩矩再也不敢惹事了。
姜小圓子苦,姜荀也苦。
季绾已經三天沒讓他進屋睡覺了。姜荀每次賴着不走,季绾就冷下臉不看他,姜荀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得悻悻退出來。
出了屋子正好碰上從楚太師那裏回來的姜小圓子。姜小圓子奇怪:“爹爹,這大晚上的還要回文淵殿嗎?”
還不都是你害的。姜荀懶得理他,正了正衣冠,面上從容說道:“嗯,明日再來。”
姜小圓子突然道:“爹爹,我今日新學了一首詩詞,背給你聽聽?”
“明日複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
姜荀一聽,很有道理。送走姜小圓子後轉身敲門:“绾绾,我進來啦。”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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