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1)
安祈醒來後的第四天,才能下地走動。
前後加起來他卧床的時間超過一周,學校也回不去了,自然也無法上課。
不單是安祈,被康諾利邀請到愛莎星來玩的這二三十人都無法去上課了,因為他們都要留下接受調查。
聖紫羅蘭學院突然有差不多一個班級的人不去上課,必然會引起注意。何況這些學生背景來頭也不小,哪怕愛莎星目前封鎖了所有消息,有心人只要想查,總會查到點風聲的。
這件事影響很大,不可能瞞得住。
偷-運-死-士,行刺皇子,在私人小行星上使用違禁武器……這些,可都是重罪。
康諾利和雲染首當其沖,即便他們再三強調刺客和他們沒有關系,可是刺客埋伏的地點卻是他們選擇的,是他們動了不該有的心思在先,才會被人利用,将計就計。
康諾利的情況還好些,他叔叔是內閣的人,嬸子又是皇宮禦用藥劑師,出事沒多久他就向家族求救,并主動把愛莎星獻給皇室,美其名曰方便搜證。
在調查過程中他也十分配合,姿态放得很低,确實很符合米爾頓給他的那句“很會做人”的評價。
雲染則跟他不同。
康諾利畢竟只是幫兇,除了提供場地和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幫助以外,就沒再參與雲染的計劃,知道的東西也不多。
□□、将打手弄到愛莎星,并選擇山谷作為埋伏地點,都是雲染的主意。
雲染的狀況不太好。
洞穿肩膀的那個傷還帶有腐蝕性,腐蝕的不光是他的身體,還有他的基因,連精神力也受到了影響。
雲染剛能下床就立刻找人要來全套的藥劑配制工具,兩手哆嗦着去配最簡單的營養藥劑,并且嘗試了很多次——都失敗了。
他的精神力不受控制,一放出去就像脫缰的野馬,根本不聽使喚,把藥性全都破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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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滾,都給我滾!”雲染尖叫着把桌面上的藥劑瓶全部掃下桌面,兩腳踩在碎玻璃渣上也渾然不覺,血流了一地,家務機器人發出警報聲。
雲染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兩眼空洞,根本聽不見。
他也很不配合調查,安德烈親自去問,雲染也只是掀了掀眼皮,然後呆呆地坐在原地。
安德烈的心情更加不好。
出事的是皇室,可帝國還有法律,他之所以趕在調查局的人前面來,親自參與審問,就是擔心把嫌疑人交給調查局後,第一手的證據會被宰相的人拿到,讓這個案子不了了之,或者随便找個替死鬼來頂包。
他懷疑雲染是故意裝出這副受刺激的樣子,目的就是為了拖延他的調查時間,等調查局的人來插手。
偏偏唯一能夠讓雲染開口的人,守着心上人小雌性半步都不肯挪動,恨不得24小時粘在別人身上。
最後還是安祈開口,才讓米爾頓不情不願地答應來幫他哥的忙,一離開房間,米爾頓的臉色就黑得不像話。
“人呢?”米爾頓一臉煞氣,擡腳就往外走,“趕緊問完,我還要回去陪安祈。”
安德烈再度忍住了揍弟弟的沖動,他沒好氣地說:“在別墅地下室關着。出事的可是你自己,你就這麽不上心?”
“顧不了那麽多。”米爾頓仍擺着一張臭臉,“安祈一天沒好,我一天都打不起精神。”
安德烈張張嘴巴,還是沒把剛才差點就要說出口的話給吐出來,即便弟弟這副新鮮的樣子很值得被他挖苦一番,但現在明顯不是适合打趣的氣氛,還是作罷。
安德烈摸摸下巴,記憶力弟弟從小到大都沒有對任何人事物表現出這般的在乎來,看樣子這次他是真的陷進去了。
而且栽得挺深。
他想,恐怕咱們家不出幾年又要辦喜事了。
安德烈見他弟腳步如飛,都不帶猶豫地就往地下室走去,不由好奇跟上,問:“喂,你想要要怎麽盤問了嗎?那個雲染仗着受傷裝瘋賣傻,威逼利誘是很難打動他的。不過他對你可是執念深得很,難道你想通過色-誘他來套話?”
米爾頓白了他哥一眼:“怎麽可能。”
“那你打算怎麽讓他開口?”安德烈更加好奇,“這個雲染和宮裏的奸細不一樣,一不屬于皇宮的人,二還沒有蓋棺定罪,我們得‘遵紀守法’不濫用私刑,無法使用吐真藥劑。”
上一次抓奸細是悄悄進行的,可以采用一些特殊手段讓犯人招供。
這一次動靜那麽大,早就驚動了內閣和調查局。出于情理,調查局讓皇宮的人先來審問,已經是不太合法的行為了,現在各方的眼睛都盯着他們兩兄弟,就等着抓這哥倆的小辮子,尤其是多戈宰相那一夥人。
“我不用吐真藥劑。”米爾頓雙手插兜,步履還是那麽快。
為了早點回去守着安祈,米爾頓恨不得一秒鐘就把審問給弄完。
當然,這只是想想而已。
一來一回加上做筆錄的時間肯定不止一秒鐘。
所以米爾頓一路臉上都沒什麽好表情,面對他哥是如此,面對雲染就更不用說。
雲染被單獨關在一個房間裏,兩眼無神地呆坐在床上,抱緊自己的膝蓋,不知在想什麽。
米爾頓和安德烈兩人走進房間時沒有刻意壓低聲音,雲染聽見了,卻沒有任何回應。
“怎麽樣,有辦法沒有?”安德烈輕輕用手肘頂了頂米爾頓。
“有。”米爾頓簡短地點點頭,走近雲染,叫了他名字,“雲染。”
雲染呆滞的目光中劃過一絲什麽,慢慢擡起頭,幽幽地開口:“你終于來看我了啊……你來了……”他伸出手,像一個無助的孩子,想要抓住唯一的浮木。
無論是誰看見,都會覺得雲染很可憐,心地善良的人不會吝啬給他一點勇氣。
或者擁抱他,安撫他。
然而米爾頓并沒有,他側身避開了雲染朝自己伸出來的那只手,眉頭微皺:“我接下來想問你幾句話,希望你能配合。”
雲染露出一抹慘笑,随後眼神充滿了忿恨:“滾,滾啊!我是為了誰才會落到這步田地的,你怎麽能,你怎麽敢來質問我——”
他歇斯底裏地抓亂了自己的頭發,尖利的指甲中還夾雜了頭發絲和血肉。他把自己的頭抓破了,卻像是感覺不到疼痛,慘笑聲十分瘆人。
安德烈也跟着皺眉,對米爾頓輕聲道:“上次我來的時候他還沒這麽大的反應,你一來就又刺激到他了。唉,這個樣子還怎麽問問題,早知道我就不該對你抱有期望……”
“有情緒起伏才是好事。”米爾頓冷哼,不管他哥好奇的神色,繼續對雲染說,“你做的這一切,完全只是為了你自己,是你咎由自取的。把責任推給我也沒有用,我根本就不喜歡你,更不會喜歡上一個為了達成目的而不擇手段的人。”
“啊——啊啊——”
雲染被刺激得情緒更加癫狂,看上去已經神志不清了,滿臉都是眼淚鼻涕和血污。
安德烈在心裏啧啧,這個樣子要能問東西來就有鬼了。
然而下一秒,安德烈就發現他弟笑了。雖然弧度很小,但他絕對不會看錯。
這有什麽好笑的?安德烈胡亂猜測道,該不會弟弟也被瘋子傳染,精神不正常了吧?
安德烈不知道的是,修真界有一種搜魂術,只要用獨特的方法運轉神識,就能從被審問者腦中看到他的所有記憶,從小到大事無巨細,完完全全地展露在自己面前。
不過搜魂術過于陰毒,被施術的一方魂魄可能會遭到損傷,嚴重的還會導致魂魄不全,喪失神智,成為行屍走肉。
所以在偶然間得到這門功法以後,安祈并沒有随意使用,而是對照功法改良數次,搗鼓出了一個低配無害版的“誘言術”。
顧名思義,就是誘使對方說出真話的一種小法術。
其實效果就跟吐真藥劑差不多。
但神識不是藥劑和精神力,用過之後不會留下痕跡,什麽都不會被查出來。
用神識誘導對方說真話的時候,最好能夠選在對方心神恍惚的時候動手,這時的被施術者渾身上下都是漏洞,神識可以輕而易舉地靠近他。
所以米爾頓平時并不是個喜歡出言挑釁其他人的人,這次卻破天荒地對精神不穩定的雲染說出這冰冷的話。
看似冷酷無情,其實都是為了誘言術在做準備。
米爾頓第一次把自己的神識用在別人身上,說不緊張是假的,他雙手微微攥成拳,掌心有一層薄汗。
來之前,安祈就說過絕對相信他的能力,為了不讓安祈失望,米爾頓必須确保中間任何一個環節都不能出差錯。
于是安德烈有幸目睹了一個瀕臨癫狂的嫌疑人,對審問他的人有問必答,知無不言的詭異場面。
米爾頓:“你從哪裏找的打手,又是如何運到愛莎星來的?”
雲染呆呆回答:“星網黑市,一個人五萬,我花了五十萬。都是坐飛船來的,管家說他們可以藏在底艙,沒有人會發現。”
米爾頓和安德烈對視一眼,兄弟倆交換眼神,又問雲染:“那他們又是怎麽去的埋伏地點?”
“不知道,可能到了愛莎星就自己找到地方埋伏起來了。”雲染皺了皺眉頭,努力回想,“我……我真的不知道。”
米爾頓知道他沒有撒謊,于是跳過這個話題,接着問:“那些打手現在在什麽地方?”
雲染:“不清楚,我一回來就被關起來,終端被沒收了,我沒有再見過他們。”
米爾頓:“假如計劃順利,你打算怎麽安排這幾個打手?”
雲染:“再給他們一筆錢,讓他們先躲起來一段時間,不要到人多的地方去。”
“這筆錢你給了嗎?”安德烈忍不住問。
雲染呼吸一頓:“沒有。”
米爾頓臉色有些疲憊:“問到這裏就可以了吧?”
安德烈還沉浸在雲染有問必答的新奇感中,聞言這才回過神來:“嗯,差不多已經把我想知道的東西都問出來了,剩下的我們出去再說。”
“好。”米爾頓撤回神識,沒有再看雲染一眼。
雲染愣了幾秒,意識到自己剛才中邪一樣把什麽都招了,頓時又接連發出幾聲慘嚎,那聲音裏飽含後悔、害怕、絕望、痛苦、委屈、不甘。
像是在跟自己較勁,不把自己的喉嚨喊破就不罷休。
可惜,一門之隔,他的喊叫聲并沒有被門外的人聽到。
地下室的牆壁和門隔音效果很好。
“你這方法到底是怎麽回事?催眠?”離開地下室的房間,安德烈就迫不及待抓着弟弟問。
米爾頓搖搖頭:“不是催眠,是安祈教我的方法。”他鄙視地看了他哥一眼,“別想了,你是學不來的。”
安德烈不滿地瞪了瞪他:“小氣。”
米爾頓彎彎嘴角,心情總算放晴。
安德烈努力忽略弟弟撒出來的一把狗糧,把話題扯回案子上,和米爾頓讨論道:“雲染在黑市雇來的打手去了哪兒?”
“他剛才不是說可能一到愛莎星就自己去埋伏起來了嗎?”米爾頓說。
安德烈搖頭道:“不可能,我在你們出事的地方都找遍了,沒有所謂的打手,全是殺手。活着的都帶回來的,死了的屍體上的特征也很明顯。”
普通打手,而且是才花五萬就能雇到的打手,身體素質不會特別好,可在山谷附近發現的那些人,任何一個單獨挑出來都是起碼受訓至少十年的職業殺手。
“愛莎星這麽大,那些打手說不定還躲在哪座山裏。”米爾頓皺了皺眉。
“那可是十個人,十個大活人,這麽多天吃喝拉撒總會留下痕跡!”安德烈對自己的傻弟弟直嘆氣,“你就不能幫我想一想嗎?把他們找出來,說不定就能知道這兩撥人是怎麽掉包的了!”
“或許,其實并沒有所謂的打手呢?”
安祈拄着一根拐杖朝他們走過來:“抱歉,剛才你們說話的聲音并不小,我都聽見了。”
安祈正好在自己的房間裏悶得慌,出來走動走動,沒想到剛好會碰到這兄弟二人在讨論。
“沒關系,你聽見了也沒什麽。”安德烈對弟媳還是很大方的,“聽你剛才的意思,是懷疑雲染撒謊了?”
“不是。既然是米爾頓問出來的,雲染說的肯定都是真話。”安祈道,“但是現在已經過去一周,刺客的屍體全都找回來了,也沒有找到打手的蹤影。會不會一開始就沒有打手,從黑市起,雲染就被騙了?”
“你是說……”米爾頓順着他的話推測,“有人知道雲染要雇打手,所以故意出現在黑市,和雲染做成買賣。但那人給雲染派出去的根本不是什麽打手混混,而是專業殺手!”
“對的,這是我的猜測。”安祈點點頭。
米爾頓繼續道:“這樣一來他們就能輕易掩飾自己的痕跡,就算順着這條線查,也只能查到雲染。星網黑市對交易雙方有保密機制,就連政府也沒有徹查的權限。”
星網發展到現在,已經不是單純的上網工具,拟真度極高的環境讓它和現實生活一樣,有黑色和灰色地帶,技術再高的黑客也難以侵入。
它就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一樣,擁有一套完整獨立的世界規則。
安德烈頭疼道:“黑市的交易查不出來,雲染就只能成為對方的替罪羊,這條線索已經斷了。”
“不,還沒有。”安祈說。
“是啊,你還沒發現這其中的關鍵嗎,安德烈?”米爾頓站在安祈身邊,兩人一塊盯着安德烈瞧。
安德烈嘴角一抽,這人還沒追到手呢,就開始同氣連枝了,連眼神都那麽神似,真不愧是将來要成為一家人的人。
夫妻相什麽的,哼,我才不吃你們這碗狗糧呢!
但是為了案子,安德烈只好裝作什麽也沒看見:“你們別賣關子了,我剛才究竟漏掉了什麽關鍵的地方?”
安祈把拐杖從左邊換到右邊,松散松散兩條站得有些酸軟的腿,正要開口,米爾頓就趕緊上前扶住了他:“到那邊坐一下吧。”
完全無視了還在等待答案的安德烈。
安德烈苦哈哈地站在原地,看着他弟一會兒跑到這邊給安祈拿個毯子蓋腿,一會兒跑到那邊給安祈倒溫茶水,賢惠得令人大跌眼鏡。
啧,親哥杵在這裏嗓子都冒煙了也沒得到一杯茶。
弄完這些,米爾頓這才喘了口氣,回頭看他哥:“剛才說到哪兒了?”
安德烈眼角再抽:“別跟我說你這記性也因人而異,對着安祈的時候就連米粒大的小事都記得住,對着我的時候幾分鐘前自己說過的話都不記得了啊。”
米爾頓得意一笑:“對,就是這樣的,安祈的任何事情我都記得住。”
言下之意,誰要管你說過什麽,你又不是我的心上人。
安德烈扭頭看向安祈:“這小子以後要是有什麽讓你受委屈的地方,別憋着,跟哥說,我幫你狠狠揍他!”
安祈忍着笑意,把話題正回來:“剛才說到線索似乎在黑市這頭就斷了,只能查到雲染身上。但是太子殿下忽略了一點,只有雲染一個人,是不可能将這麽多人運送到愛莎星來的,他有幫手。”
“康諾利?”安德烈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
“是他的管家。”米爾頓又給了他哥一個鄙視的眼神,“姓雲的需要幫手,康諾利不需要親力親為,他會把這些事情都交給自己的管家去做。”
安德烈終于想明白關竅了。
對啊,一開始雲染也說,是管家說把人藏在飛船底艙就可以直接運送,不會被人發現的!
運十個人,和運幾十個人又沒有差別,雲染并沒有去過底艙,飛船這麽大,完全裝得下!
至于武器是怎麽通過太空港的安檢的,那應該是從別的星球秘密運送的,反正管家一直都在愛莎星上,有的是機會渾水摸魚,把炮火混在生活物資當中,瞞過了所有人。
“我現在就去抓他!”安德烈再也等不了,案情終于有了突破口,他一刻都坐不住,一邊打開終端聯系親衛,一邊飛快往外走。
會客廳裏只剩下米爾頓和安祈。
“你不跟着去嗎?”安祈看了看他。
“不去。”米爾頓一屁股坐在安祈旁邊,“我的使命已經完成了,剩下的時間都要用來陪你。”
安祈側了側頭,目光有些無奈。
米爾頓很認真:“你這次卧床一星期,到現在還沒好利索,都是為了保護我。我不看着你痊愈,恢複得跟以前一模一樣……不,要變得比原來更好,就不能安心做任何事。”
“其實我也算是因禍得福,你沒必要這麽緊張的。”安祈無奈道。
靈力一次性耗空雖然有些危險,加上還要經歷一番疼痛,确實受了不少罪。
但好處也不是沒有的,至少安祈的經脈在靈力沖刷之後變得更寬,也更加堅韌。
收獲往往是伴随着風險而來的。
米爾頓一把抓住安祈的手:“道理我都懂,但是這次你把我吓壞了,第一次看到你昏迷不醒的樣子,我差點連心跳都停了,腦子裏一片空白。”
當時的米爾頓連沾染血污的衣服都來不及換,一秒鐘都不想離開,眼睛死死盯着床上的人。要不是安德烈趕過來,把弟弟敲暈,塞進治療儀裏中,米爾頓恐怕真的會在床邊坐到安祈醒來為止。
這些事情米爾頓自己不說,安祈卻能從安德烈的只言片語中推斷出來,心裏彌漫着酸澀和歉疚,還有另外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所以安祈也沒再堅持那套因禍得福的理論,對方在自己身上似乎神經比對其他事情都要敏感。
正如米爾頓看到安祈虛弱的樣子時會格外緊張,安祈也不想讓對方為自己擔驚受怕。
他拍了拍米爾頓的手臂:“你輕一點,我整條胳膊都被你捏麻了。”
聞言,米爾頓立刻松開手,一臉做錯事的表情。
“咪……”想了想,還是變成毛團吧。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事實就是毛團比米爾頓殿下更受寵愛。
雖然兩者都是自己。
安祈喜歡毛團,也就等于是喜歡自己。
這個邏輯沒什麽不對,就是偶爾會讓米爾頓有些酸溜溜,嫉妒自己的獸形什麽的……
沒辦法,誰讓安祈喜歡呢。
“咪咪咪!”毛團輕巧跳上安祈的膝蓋,把自己團成了一個暖呼呼的球。
毛團舔舔安祈裸-露在外的手臂,無聲地在跟他道歉,為了“把手臂捏麻了”這件事。
安祈看懂了,揉揉毛團的腦袋:“沒事,現在不麻了。”
“咪咪……”毛團甩甩尾巴,躺平任他揉毛。
一人一貓,就像平時那樣相處,惬意又放松。
相互依偎的畫面仿佛有陽光在為他們勾勒描邊,誰也插不進去,誰也不忍心破壞這樣一幅溫暖的畫面。
……
“管家自殺了。”
安德烈的臉色很難看,金色的頭發被汗水濡濕,有幾縷發絲垂到額頭上,失去了一貫的一絲不茍:“今天上午死在自己的房間裏的,應該就是聽到米爾頓要去審問雲染的時候,畏罪自殺。”
一向紳士的太子殿下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伸腳踢翻了一張茶幾。
“媽的!早知道就把也控制起來了!”安德烈後悔不疊道。
在出事之後,管家和康諾利一樣配合調查,主動交代自己做過的事情,看似沒有絲毫隐瞞。
而且愛莎星上只有這麽一棟別墅,沒有酒店旅館什麽的,他還要負責別墅裏幾十號人的衣食住行。管家服務周到,态度謙卑,很難讓人看出端倪。
誰也沒有想到,管家竟然真的有問題,藏得這麽深。
自殺的時候也相當幹脆利落,發現雲染可能會招出實情,就馬上吞-槍自殺,斷了他們的線索。
安德烈在三人分析出管家身上的問題後,就立刻派出手下,他自己也是跑着過去的,沒想到還是慢了一步。
此時他是真的一個頭兩個大,哪怕明知會打擾弟弟和弟媳,安德烈還是要湊上去,一個人想事情總不如三個人一起想來得快。
“你應該去和你的幕僚團商量這件事的。”米爾頓不客氣道,“就算來問我們也沒用,已經很晚了,安祈需要休息。”
“天都還沒黑,這就很晚了?”安德烈不理會他弟,大喇喇地坐在卧室中的沙發上,“你怎麽就沒看出來你哥我也需要休息呢?”
米爾頓:“你可以去你自己的房間休息。”
“不去,我就待在這兒。”安德烈任性道,“和你們聊天我會比較有靈感。”
米爾頓深吸一口氣,很想跟他哥打一架。
怎麽會有這麽煩人的哥哥呢!
“現在我的手下們都在管家的房間裏,房間被翻得亂糟糟的,我感覺自己的腦子也亂糟糟的。”安德烈揉了把臉,把汗濕的頭發撥到左邊,又撥到右邊,最後兩邊一起往中間推,弄成了個雞冠頭。
這是安德烈私底下才會有的小動作,說明了兩件事:第一,他确實很煩躁。第二,他沒把安祈當外人。
“這樣,不如我和米爾頓跟你去管家的房間看一看吧。”安祈說。
米爾頓臉色一變:“死人的房間有什麽好看的?再說,安德烈那些手下又不是吃幹飯的,交給他們就行了。”
安祈嘆氣:“其實是我覺得成天待在房間裏有點悶,想給自己找點事情來做。”
順便,看到安德烈太子那副生不如死的樣子後他也有些愧疚,畢竟人家也是為了米爾頓才跑這麽一趟,正主卻在房間裏跟自己咪咪撒嬌,這說得過去嗎?
自己養的喵,還是自己負責得好。
安德烈立刻坐直,整理好發型,露出一口白牙:“歡迎歡迎,我們現在就需要像安祈同學這樣的人才!”
然後米爾頓看見他哥露出個“這次是弟媳他自己要來的,跟我沒關系”的小人得志的表情。
可惡!
管家的房間在別墅的一樓,包括他在內,一排不起眼的房間裏住的都是斯內克家的傭人。
雖然是星際時代了,家務機器人也很先進,但越是大家族,似乎就越喜歡雇傭人力來做家務,仿佛傭人的人數越多就越能代表家族體面。
不說斯內克家,就連安家這種十八線小家族都有好幾個傭人,他們每個月的薪水甚至比普通上班族還要多。
傭人也是一份工作,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安祈照舊拄着拐杖,米爾頓走在他旁邊,随時留意他的情況,必要的時候可以以身代替拐杖。
安德烈則在前面帶路,一路上沒見到幾個人,那二三十個學生全都躲在房間裏,既是趨利避害的本能,也是明哲保身。
“到了。”安德烈指着那一條走廊最盡頭的房間,門是開着的,裏面還有燈光漏出來。
一個管家住的房間就算比普通傭人大,也大不到哪裏去,房間裏本就塞了五六個人,再加上安祈三個,一下子就變得十分擁擠。
屋內有些悶,還有殘留的血腥味,但管家的屍體已經不在這裏了。
“屍體呢?”安祈問。
“已經送到冰窖裏了。”安德烈說,“天氣熱,為了防止屍身孵化,第一時間就送過去了。”
米爾頓幹咳一聲:“我們看房間就夠了吧,安祈,那管家不是服-毒而是吞-槍死的,死狀一定很慘烈,看了會做噩夢的。”
“沒關系,如果死的時間不長,我可以試試看。”安祈想了想說。
“試什麽?”米爾頓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安祈用只有兩個人的聲音對他說:“招魂。”
這要是換成別人,說不定米爾頓會嘲笑對方愚昧無知招搖撞騙,但這話是安祈說的……
安祈說什麽都是對的!
米爾頓幾乎養成條件反射,凡是安祈說的都是正确的,凡是安祈說要做的事,自己都要想辦法幫他完成。
于是米爾頓腦袋一熱:“那我們就先去看屍體,反正這裏人多得都站不下了,等他們查完我們再查。”
安德烈無語地看了他弟一眼,還有比這更快的變臉速度嗎?還沒結婚就妻管嚴成這樣,結了婚以後可怎麽得了啊。
說不定将來去米爾頓家做客,會看見一個圍了圍裙,拿着鍋鏟做飯,懷裏還兜了個胖娃娃在喂奶的居家雄性……啧啧啧,光是想一想就覺得這形象好慘。
很适合他弟弟嘛。
真有這麽一天,他一定要經常去米爾頓家看笑話……咳,做客,然後拍下照片帶回去給父皇母後看。
于是安德烈只好捏着鼻子又跟兩人去了別墅的冰窖,除了管家的屍體,還有那些死在米爾頓或安祈手中的刺客屍體。
屍體一排排碼得很整齊,一眼看過去,就能看出哪些人是死于獅虎獸,哪些人是死于溺水的。
最邊上那具最新鮮的屍體,就是管家的。
管家滿臉都是血,眼睛突起,死後也無法閉合,那雙眼睛瞪得很大,幾乎大到要突破眼眶的程度。
安祈皺了皺眉:“死不瞑目嗎……”
“什麽?”安德烈還捂着口鼻,聽不太清。
“沒什麽。”安祈搖搖頭,看了眼米爾頓,“你怕不怕?”
“怕什麽,就算這些人變成僵屍爬起來,我也照樣能再把他們揍趴下。”米爾頓說。
安祈欣慰點頭:“不怕就好,等下我教你怎麽招魂。”
米爾頓:“……”
“人死後的十二個時辰中,魂魄有極大的可能會徘徊在身體附近,尤其是那些有心願未了的人。”安祈對他說,“你要做的,就是讓魂魄顯現出來,能夠被我們看見。”
米爾頓鄭重點頭:“我要怎麽做?”
“等會兒我給你幾張符篆,你在屍身附近圈一個範圍出來,再最後一張往他的眉心拍,用點力。”安祈平靜地從空間鈕中掏出符篆,遞給米爾頓。
米爾頓看了眼死狀非常之不好看的管家,吞吞口水,接過了那疊符篆。
安德烈在一旁聽得一頭霧水,很想問清楚他們究竟在做什麽,但見兩人都一臉凝重,下意識地覺得還是不要上去打擾比較好。
于是沒過多久,安德烈太子眼前又出現了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
當他弟弟把那張黃色的紙拍在管家的腦袋上後,頓時,管家的旁邊就多出來一個慘白的人,那人長着一張和管家一模一樣的臉,完全就是他死時的模樣,連頭上的傷口都是一致的!
這一幕太他媽吓人了!
完全一點征兆都沒有啊!
差點把哥給吓尿了!
要不是安德烈多年以來已經把臨機應變和沉穩處事刻在了骨子裏,恐怕這回會被吓得厥過去。
不過其實他離厥過去也沒遠了,因為安德烈此時根本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手腳都是軟的。
安祈也挺驚訝的:“沒想到這個世界也是有魂魄的。”
“是有,以前還有人見過獸神顯靈呢,不是吹噓的,有真實記載。”米爾頓連屍體都碰過了,就不怎麽怕魂魄,還有心情跟安祈讨論靈魂的問題。
安祈被勾起了好奇心:“這倒是有意思,回頭我要去找點資料來看。”
“好,我和你一起找。”米爾頓勾了勾唇。
安德烈總算不手軟了,拍拍他弟的肩膀,又指了指那個幽靈狀态的管家。
不用開口也知道他想表達什麽:別在這裏調情了,趕緊的,問問題!
米爾頓幹咳一聲,看向一臉平靜的管家:“你是怎麽死的?是誰殺了你?”
管家看起來還和生前沒什麽區別,姿态恭敬,像是随時準備為主人服務。
魂魄也有可能說謊,不過米爾頓注意到,管家的視線落在他的手上,有幾分渴望的樣子。
确切說來,管家看的是他手上的符篆。
“你想要這個?”米爾頓腦筋一動,飛快道,“你是不是想活下去,還有沒有完成的心願?”
管家擡起頭,用突起的眼睛看向米爾頓。
他終于開口說話:“是我自己殺了我,我自己開的槍。”
“你是畏罪自殺嗎?”米爾頓又問。
“我不是。”管家說出一句讓在場的人都比較吃驚的話,“我沒有罪,我只是在執行任務。主人最後的任務是希望我死,我就必須死。”
米爾頓急急問道:“你的主人是誰?”
“不知道。”管家似乎很苦惱,“我沒見過主人,也沒聽過他的聲音,我只見過他的助手。”
米爾頓:“他的助手是誰?長什麽樣?”
管家:“很多人,每個人都是普通人的長相,他們一般只交代任務,交代完就會走。”
米爾頓跟安德烈對視一眼,這個“主人”非常狡猾謹慎,自己不露面,找的助手也都是大衆長相,搞不好他們在和管家見面的時候,用的還不是自己原本的臉。
這無疑會加大搜查的難度。
“這次的事件,有助手跟你接觸嗎?”米爾頓又問。
“有,就在這裏。”管家的視線從米爾頓轉到安祈,最後又落在安德烈身上。
他笑得很詭異,嘴角還帶着血跡。
※※※※※※※※※※※※※※※※※※※※
安德烈:下次再有這種神神鬼鬼的事情麻煩你倆通知我一聲好嗎!
米爾頓:哥哥居然也有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