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遣散夫郎的事情在朝廷裏掀起了巨大的波瀾,衆臣們紛紛拍手稱快,仿佛已經看到了齊王大婚的曙光。

早朝進行得異常順利,一下朝,陸昱就癱坐在養心殿的龍椅上,累得話都不想講。從昨夜宿醉到處理完眼前的政務,他已經連軸工作了7、8個小時。

陸昱認命地拿起之前東宜交給他的策論,随意掃了一個大概就知道這份策論的用心程度。無論是數據還是歷年概況都做得非常詳細,陸昱連忙翻出工部呈上的燕南湖水利圖,兩相對比居然分毫不差。

陸昱把策論和工部的文件都交給宗政珲,哭笑不得,“差點埋沒了一個人才。”

宗政珲瞥了一眼,沒心思細看,只是勾起唇角冷笑,“你就這麽想趕緊把他們送走?”

陸昱瞟了他一眼,心說還不是因為你!

“當斷則斷,不受其亂。”陸昱講的斬釘截鐵。

“果然最是無情帝王家。”宗政珲唇角冷酷的笑容再次放大。

陸昱錯愕,這厮今天是吃錯藥了還是怎麽滴?但轉念一想,自從夫子廟一日游之後,宗政珲就開始跟他默默冷戰,今天肯主動講話已經算是有好轉了。

但陸昱卻是不明白,宗政珲自己不也是出身帝王家,這樣的事情他不應該早已司空見慣?但是給陸昱一百個膽他也不敢嘲諷男主,只能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又吐出,很是疲憊地單手支着頭,“不然還能怎麽樣?我昨天都已經說過了,都是我的錯,我年少不懂事,耽誤了大家的青春年華。好在大家年紀都還小,沒犯什麽大錯,過去了的就盡量補償。”

“以後海闊任魚躍,天高任鳥飛……”陸昱長嘆了一聲,就連他都想飛。

宗政珲一滞,想不到陸昱會講出這樣一番自我貶低且海闊天空的話,原本低迷的情緒不自覺好轉,“你就不擔心他們出宮後胡言亂語麽?”

陸昱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宗政珲,“難道現在外面胡言亂語的人還少麽?那日你在茶館你也聽到了,他們是怎麽議論我的……不然,你說我應該怎麽做?”

宗政珲做出一個手刀的動作,“殺光這些人!”

陸昱被吓了一條,心說這事果然只有你能做得出來。原書中曾描寫宗政珲攻入齊國王宮後,不僅殺了齊王,還手刃曾經侮辱嘲笑過他的所有人。一時間血流成河,慘絕人寰,皇宮成了人間煉獄。

宗政珲在陸昱眼中看到了真實的恐懼,心中蒙上了一層壓抑感。他也是昨晚才知道皇上要遣散夫郎的事情,但又不知道為什麽這事情進行到一半,所有夫郎都跪在正殿等候發落。聽到這個消息,宗政珲只道是齊王陰晴不定的病又犯了,但今早得知真實情況讓他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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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就酒量不行還想用酒壯慫人膽這一招,這不露怯麽?

但是就在剛才他聽到陸昱的這番話之後,更覺震撼,終于問出藏于心中很有的疑問,“你就真的不介意百姓的非議?”

“你都說是百姓了……你也說是非議了……”陸昱嘆了一口氣,感覺今天特別累,“人都不能選擇自己的出身,這是擺在臺面上的事實,難不成我要殺光天下人以掩蓋事實麽?”

“而且我知道,張恒肯定去查了那日隔壁廂房裏有哪些人,給他們點警告就行了……有時候活着的恐懼比死更可怕。”說着說着,聲音逐漸變小。

宗政珲看了過去,陸昱已經趴在龍案上睡着了。

熟睡中的少年墨發如藻,幾縷頑皮的碎發垂挂在額間,微風吹過,飄散出幾分缱绻。膚白如水,單唇微潤,明若春神。

宗政珲對着如仙如畫的少年,內心的感受難以描摹。突然心生懊喪,為什麽這樣的人,偏偏是他的敵人?

宗政珲轉身,見小路子一臉探究看着自己,便道:“照顧好陛下,”自顧出了養心殿。

回到侍衛房,房中只有魏巍在,宗政珲走到桌前顧自飲茶,也不說話。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魏巍忽然輕聲道:“殿下,狗皇帝突然遣散了夫郎,他這是真的要娶個皇後了麽?”

“看不透,”宗政珲輕哼,“愈發看不透了。”

“殿下,不能再由着狗皇帝壯大勢力了。”魏巍站了起來,雙手撐着桌子,給宗政珲無形的壓力。

“現在還不是時候,”宗政珲又喝了一口茶。

魏巍憋屈地抓心撓肺,“如今趙國已恢複元氣,殿下又何必在此受氣。我等已經集結號人馬,就等殿下一聲令下。”

宗政珲取了一個杯子,也給魏巍倒了一杯茶,“稍安勿躁。”

其實他蟄伏于齊國,中間從未斷了同父王的聯系。也知曉趙國暗中恢複國力,并且在排兵布陣,準備随時卷土重來。但怪就怪哉年輕的齊王一夜之間轉了性子,不但改了荒誕不經的作風,而且一心撲在了朝政上。

魏巍煩躁地在一旁坐下,拿起杯子一飲而盡,剛放下杯子就聽到門外有喧鬧聲。

兩個人迅速武裝出了門,但見又是那婉蓉雙生子在殿門前跪着,嘤嘤嘤地哭得十分傷心。

魏巍嘴角一抽,不想管這個事情,但看小路子正在苦口婆心地勸退,看着也可憐。

“你們要懂得陛下的良苦用心,”小路子哀嘆,“出宮有什麽不好?回家看看家人,再用禦賜的銀兩置辦房産田産,小日子過得連神仙都羨慕。”

“但我們弟兄倆早就沒了親人,”婉豆兒哭得傷心,“我們兩兄弟是新北瑞城逃難時跟的陛下,就連這名字都還是陛下給起的。”

魏巍揉了揉鼻子,心道這名字起得也不怎麽高明。

“那可怎麽辦?”小路子顧自嘆道:“如今陛下是鐵了心要散了景陽宮,陛下向來說一不二,你們可別惹惱了陛下。”

“這又怎麽了?”一個漫不經心的聲音響了起來。

“拜見陛下!”衆人齊刷刷行禮。

宗政珲行了禮,擡眼望去,見皇上仍是一副睡眼迷蒙的樣子,嘴角還帶着衣料壓出的緋紅色龍紋,好不掩飾慵懶的表情。

但看到婉蓉雙生子,陸昱的眸光就逐漸凝定,舒爽的表情也慢慢凝固,換上了一副無奈的神色。

小路子連忙告罪,“驚擾聖上安寝,請陛下恕罪……但是他們兩兄弟怎麽也勸不退,是奴才無能。”

“罷了,”陸昱朝着他們招了招手,“你們進來吧。”

婉蓉雙生子連忙起身進大殿,陸昱突然止住腳步,回過頭沖着宗政珲道,“你也進來。”

婉蓉雙生子頓時嘴巴就翹起來了,但是無奈陛下面前不好再撒潑,只好安安靜靜地進了門,束手在一旁聽候發落。

陸昱坐道正位上,雙手托腮慢條斯理地說:“你們為什麽不想離宮,理由朕已經聽到了大概,不過你們先聽聽朕的想法,再做最後決定。”

“最近一段時日,相信你們已經察覺到了朕的變化,”陸昱語速很慢,好像在講故事一般,誘人心弦,“朕可以推心置腹地告訴你們,這是因為朕經常會做一些夢。”

“這些夢可能天馬行空,對于朕來說可能是遙不可及,但是對于你們,卻是唾手可得的眼前。”

“在這些夢無一重複,每一次都會是不同的地點,不同的場景,碰到不同的人,每一天迎來送往,但是每一天都會有新的期待。”

“天地之大,在于遨游,心之廣闊,在于前行。”

陸昱終于慢慢結束他的故事,最後輕笑着問:“你們願意幫着朕去繼續這些夢麽?”

蓉豆兒驚詫,睜大了眼睛突然來了一句,“陛下,這話您是不是也跟瑾哥兒說過?”

陸昱默了默,沒想到蓉豆兒居然會想到前陣子離宮的李瑾身上去,但還是笑了笑回道:“可以算是,也可以不算是。李瑾的确是帶着朕的一個夢想離宮,朕也答應過,總有一天會去看他。”

“那陛下也會來看我們麽?”蓉豆兒喃喃道。他想起瑾哥兒臨走前的笑容,是許久不見的歡欣,他希望他們兄弟倆也能這麽開心。

陸昱看了一眼站在門口處的宗政珲,其實把他叫進來也是想變相地向他表明自己的心跡。他從未執着于眼前的榮華,廣袤的天地才是他的前方。

但宗政珲并沒有看過來,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地面。陸昱不得不轉回視線,對婉蓉雙生子點了點頭道:“會有那麽一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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