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石頭是魔族後代,生長在人界與魔界的交彙處,父親是一只小魔怪,母親則是凡人。他見過次數不多的父親告訴他,這天底下最偉大的人就是魔君,追随魔君并誓死效忠是每個魔族的至高榮耀。
石頭深深相信這個道理,但随着年紀長大也有一個很大的煩惱。因為血統不純,魔界和人界中間的結界他無法穿過,而頭上長了兩個小犄角的他也無法融入人類的生活中。
一直糾結于堕魔無門的石頭,在自己母親死後出門游歷,遮遮掩掩四處尋找方法,終于在京城腳邊潛伏了一段時間以後,聽說幾個小妖小怪說靜王府裏有個能量可怖的大魔王,平素小妖連經過都不敢。如果能到那裏去找到大魔王,說不定就能學學堕入魔道的方法。
但這一切都是要看膽子,“得豁出去命!”他們的原話是這麽說的。
石頭莽莽撞撞,最不缺的就是膽子。他喬裝打扮,這天早上隐身悄悄跑進了靜王府裏,倒也不消多少時間,他就找到了偌大府邸中能量波動最為激烈的地方。
石頭摩拳擦掌,從牆上翻過去,輕手輕腳的落在了院子裏。
還不等開始找尋,他沒想到腳才落地就猛然看見自己腳邊正蹲着一個人,石頭做賊心虛,吓得往後退了一大步。
蹲着的人就擡起頭看向他那邊,白淨淨的一張小臉透着軟綿綿的肉感,眼睛又明亮極了像是裝了一個小太陽在裏頭。石頭一愣,也不懂心裏為什麽忽然噗通蕩漾。
他只覺得面前這人長得可真,真讓人想親他一口。
慌亂很快就過去,石頭想起來對方是看不見自己的便鎮定下來。
卻不想蹲着的那人眼睛直溜溜的盯着他,須臾朗聲開口,“你是誰?”
石頭震驚,指尖指向自己,“你看得見我?”
冬早手裏還松松的捏着小白貓後頸處的皮毛,聽了石頭的話以後猶豫反問,“嗯,我,我應該看不見你嗎?”
“也不是,”石頭看冬早仰頭看着自己怪費勁兒,又覺得這人面善的很,于是也跟着蹲下來,和冬早隔開兩步遠的距離,用打聽的語氣說,“你認識這院子裏住着的大魔君嗎?”
“大魔君?”冬早更加迷惘了,“這院子裏沒有住大魔君。”
“不可能。”石頭反駁,“我都聞到他身上的能量波動了,是我見過最強烈的。”
冬早露出為難的神色,謹慎的看着石頭,思索着這個突然翻牆過來的怪人是誰。
他水乎乎的瞳仁盯得石頭臉紅,石頭晃晃腦袋,一不小心碰掉了自己頭上的帽子,兩個小犄角就露了出來。小犄角嫩呼呼的,猛地降低了石頭的威脅性。
“咦,”冬早随即注意到,他想到自己看過的書,睜大眼睛好奇問:“你是一只小龍崽子嗎?”
龍族這麽高端的猜測,對于一只雜交的小魔怪來說簡直是贊揚,石頭感動不已,一把握住冬早白嫩的手,“謝謝你!”
冬早給他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腦袋,他身下的小白貓看不見石頭,這時候顯得更加驚恐,縮成一團往冬早懷裏鑽。
媽,媽媽呀,這是在和誰說話。它左顧右盼,看見的都只是一堵牆啊。
見對方也不是正常“人”,這勉強和自己算是一路人,冬早抽回自己的手真誠道:“這裏真的沒有大魔王的,只有我這個小妖怪。”
石頭聞言湊過去仔細嗅了嗅冬早身上的味道,才發現他身上的能量波動雖然也很明顯,但的确并不是最強烈的那一團。
他起身在院子裏走了一圈,往書房那邊再聞了聞,立刻像是怕給雷劈似的往回退了兩步,然後指着書房對冬早小聲說,“大魔君在那裏面呢。”
今天蕭綏輪着休沐,此時正在書房裏處理公務。
石頭這麽一說,冬早就覺得他是開玩笑了。
“那裏面是我相公,”冬早說,眼裏有點忍俊不禁的笑意,“才不是大魔君,他是凡人。”
“你呢,”石頭很肯定的說,“就是一只小妖精沒有錯了,但是那裏面也的确不是什麽凡人,你的相公就是個大魔君。”
他說得這樣肯定,冬早又糾結起來,“那,那你過來幹什麽呀?”
石頭就從頭解釋了一遍自己的身世,以及現在過來的用意。
冬早對他要堕入魔道的決心并不理解,“不能成魔,可以成仙啊,你慢慢修煉一定是可以的。”
石頭說:“我又不知道怎麽修煉,你知道嗎?”
冬早點頭,“我只知道一點點,但是我自己不修煉的,所以你還是要去問問別人。”
“為什麽不修煉?”石頭疑惑,他還沒聽過那個小妖怪說自己不願意修煉的呢。
“因為我相公是凡人啊,”冬早說,語氣平靜理所當然,“我不修煉,等老了就和他一起死掉。”
他好像并不是在騙人,石頭想,但是沒有哪個他知道的妖精修煉成人形以後還想着死的。
石頭将信将疑,正要再說,忽然一條鎖鏈從天而降,猛甩過來一下扯住了他的腳踝,力道大的不容反抗。
“哎哎!”小魔怪石頭給一溜煙扯到了院牆外面,給人抛出去一般離開了冬早的視線。
将小魔怪給拎到荒郊野外警告一番的白無常松了一口氣,同時想敲一敲冬早的腦袋,成天到晚的怎麽連一點自保的意識都不存着?
怪不得要給惦記着捉去下油鍋,白無常簡直恨鐵不成鋼。
冬早則目瞪口呆,前面全沒怕過,此時才被這莫名的變故吓着,于是趕緊抱着小白貓一溜煙的跑回了屋裏。
小魔怪的話對冬早來說并不是全沒有影響,夜裏他做夢夢見蕭綏果然變成了個大魔君,眼睛都跟着閃綠幽幽的光芒,獰笑着要捉他紅燒去吃。
冬早心有餘悸的從睡夢中醒來,反複思索着蕭綏能變成魔君的可能性。睡時他是個半趴在蕭綏身上的動作,腦袋一擡就能看見蕭綏的臉,冬早費勁兒的将腦袋往後伸,借着朦胧的光線觀察蕭綏的臉。
大魔君……
冬早眉頭蹙起,目光從蕭綏的額頭往下巡視,從眉毛到眼睛,鼻子到嘴巴。本來是思索蕭綏是魔君的可能性,轉念卻垂涎起來。
長得真好看啊,嘿嘿。
冬早的小心房撲通撲通跳,整個人都蕩漾起來。
初夏的天氣已經有些熱,兩人睡前蓋了薄被子,但相擁之間并沒有絲毫間隔。
冬早看了一會兒嫌看不清楚,動來扭去的往上撸,肉嘟嘟的腳丫子從蕭綏的小腿上蹭過。
他全然沒察覺蕭綏已經醒來,還只當他睡得非常深沉。
冬早越看心裏越癢,他見蕭綏還閉着眼睛,便将嘴巴撅成一朵小喇叭花,軟乎乎的印在蕭綏的嘴巴上。
等冬早色眯眯的親夠了,摸夠了,美滋滋的就着睡意閉上眼睛睡過去。蕭綏才伸手将他的睡姿調整到最貼合自己懷抱的狀态,縱容的偏頭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口,就着大肉蟲雄赳赳氣昂昂的狀态陪着他睡。
本來是連着兩天都要休沐的,蕭綏有心抱着冬早睡個懶覺,卻不想第二天早上宮裏又來傳召,倒不是為的公事,依舊是太後想要見他。
昨天半夜爬起來當色魔的冬早沒睡醒,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察覺蕭綏好像要走,手沒伸出去,胖腳丫子跟着先擡起來了,不偏不倚的抵在正傾身下來的蕭綏的臉頰上。
這腳丫子和棉花團做的一般。
蕭綏握住冬早的腳背,偏頭親了一口,再伸手摸摸冬早的臉頰,“好好睡。”
太後能親自找蕭綏說的事情不多,沒去之前蕭綏心裏已經有些預計,等到了地方後說的果然依舊是冬早的事情。
不過他本以為太後開口時依舊是上次那一套說辭,諸如男寵無法長久之類的,興許再給他說說某某家中閨女如何秀外慧中,賢良淑德,卻不想太後這回徑直就說冬早可以娶。
“娶?”蕭綏平時再處變不驚,此時都有些意外。
太後點頭道,“我想過了,禮法這東西本來就是人定下來的,要修改也不是不能,活人總不能給死規矩逼吧?”
“照着禮數走後,那就是你的正妻,往後萬事都有個能商量的,可好?”太後臉上帶着虛浮的笑容,“若是你願意,這邊我就可以讓阿琰下旨,旁人沒有什麽好多說的。”
她這個樣子忽然讓蕭綏想到了年幼時候第一次見到如今太後的場景。
彼時他還很小,站在禦花園中與女眷們一處也并不顯得奇怪,不過蕭綏并不喜歡那樣的地方,從偏僻小道離開時曾聽見過一個少女同自己的婢女低聲抱怨,“前面看見了太後和幾位娘娘們,真可怕,說話的時候臉上的笑都不帶改,同個假人似的,父親偏偏要讓我進宮來,可我才不想要變成那樣的人……”
幾十年後的今天,蕭綏的目光落在此時的太後身上。她已經開始老去,臉龐卻依稀還有當年的模樣,可也好像只有這一點能與往昔的她聯系起來了。
她活成了自己曾經厭惡的樣子,且徹徹底底。
太後此時松口為的什麽也并不難猜。若是娶了男妻,蕭綏要後繼有人的路在這個尊嫡庶的社會氛圍下基本就算是斷了。
但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冬早要面對的事情和壓力或多或少都會超脫蕭綏的掌控。
人都是會變的嗎?我要一直做一個冬早。
蕭綏記起冬早的問題與說過的話。他的冬早要一直做自己,這實在太難了。
但是在這幾乎不可能的事情上,蕭綏想慣着他的胖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