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林族長那邊自然是不想平白的将自己已經吞下來的好處再給吐出去，可他不得不答應下來。林家雖然落敗，林家的親家們卻都不是吃素的，這不，頭一天給自己這邊下了最後的通知，第二天就拿着帖子拜訪了漕運司的程大人，以及知府孟大人。

程大人他雖然有些顧忌，卻并不是很放在心上。只是知府孟大人，他多多少少得顧忌一些，林家現在是住在懷慶府的，全部的産業，也都在懷慶府，縣官不如現管。

若只是簡簡單單的吃頓飯就算了，林族長很有自信，自己若是拿出那位的名帖來，也是能請了孟大人和程大人吃飯喝酒的。可第三天，程大人和孟大人就派人上門了，話裏話外一個意思——地契給了林家吧，反正當初也是人家掏錢買的，讓你們用這麽些年，你們就知足吧。

這明顯是表明了立場的，林族長肉疼的都快要哭出來了，卻不得不在衡量了一番之後，乖乖的準備好了地契，命人送到了林家，現在林家已經是普通百姓了，他可不願意自降身份去和那些人打交道。再者，他也害怕自己在看見林家人的時候，一個忍不住将地契又給拿回來。

“心疼死我了，那可是二十頃地啊！”林族長揉着胸口說道，除掉之前林老太爺給買的十頃，還有以前林老太爺的祖父和父親斷斷續續買回來的，加起來一共是二十頃。

林族長夫人也肉疼，不過還得安慰自己的丈夫：“你別煩心了，他們這會兒拿了也得能拿得住才行，沒權沒勢的，以後這地他們自己肯定只種不來的，到時候要怎麽拿回來，還不是你一句話的功夫？”

這中間能做手腳的地方就多了，比如說，讓那二十頃地都絕收，或者是讓林家找不到佃戶短工，再或者是讓人上門打壓，廉價買回來。

過個一兩年，等孟知府走了，或者是等林家安分下來了，這些手段，還怕不湊效嗎？

被自家夫人這麽一安慰，林族長那心口疼的勁兒總算是緩和了一些，臉上也挂了舒心的笑容，現在就先讓林家得意着吧，現在越是得意，以後摔的就越是慘。

抿了一口茶水，林族長搖頭晃腦的哼起了小曲兒。

不到半個時辰，他派出去的家人就回來了：“老爺，事情已經辦妥了，地契那邊拿到府衙讓人看了。”

林族長點點頭，笑眯眯的開始計劃，要怎麽将這些地重新奪回來。只是，沒等他想到好辦法，外面他派過去監視林家的人就傳來了消息——林家雇了一艘大船，已經離開了府城。

“離開了？那宅子他們不打算住了？還有那些地，竟是沒說要怎麽辦？”林族長瞪大眼睛問道，那小厮縮了縮身子，飛快的說道：“小的打聽了一下，那宅子和地，林家人當天去府衙驗證真僞的時候，就已經賣掉了。”

“賣掉了？”林族長頓時急了：“沒給誰了？”

“邱家。”小厮很想這會兒自己能立馬消失，可他不會隐身術，只能戰戰兢兢的将自己縮的更小，低着頭不敢看上面林族長的臉色。林族長一張臉都猙獰起來了，眼珠子通紅，一腳就踹翻了身邊的桌子，只是，他又不曾習武，桌子雖然翻了，他的腳也沒多好受。

“好一個林伯賢！”林族長咬牙切齒，若是林伯賢這會兒在他面前，他定是要将人咬死的。賣給別人家還好，他還能想辦法弄回來，可邱家，那可是和林家不相上下的家族。邱家後面，可也是有靠山的。

林家和邱家一向不對付，現在邱家得了那二十頃地，還不知道以後要怎麽嘲笑林家！

又氣又怒，林族長翻個白眼就暈過去了。

林伯賢他們雖然不知道自家走後府城裏發生的那些事情，但光想一下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他們可是特意打聽了邱家，然後将地和宅子，都一起賣了呢。

“爹爹，咱們去懷縣嗎？”林秀貞可不管這些彎彎繞繞，自家的祖父伯父父親叔父都是有主意有本事的，哪兒輪得到她一個小孩子家拿主意？她這個年紀，只要乖乖的被照顧就行了。

林仲修笑眯眯的點頭，往上托了托她的小身子：“秀貞喜不喜歡住在鄉下？”

“喜歡！”林秀貞使勁點頭：“大哥念書的時候說，土地平曠，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黃發垂髫，并怡然自樂。還畫了畫兒讓我瞧，可好看了。”

“是嗎？君安畫了什麽，讓我也瞧瞧。”林仲修來了興致，轉頭看林君安，林君安有些不好意思的撓頭，他們臉頰，他爹是對四書五經之類的有獨到的見解，二叔則是對詩詞歌賦畫畫之類的特別有靈氣，三叔用祖父的話說，那就是奇葩，只願意練武，不願意念書。

所以将自己的塗鴉讓二叔父看，林君安還是很有些不好意思的。

“畫的不錯，很有靈氣，只是有些稚嫩，假以時日，就能有雛形了。”林仲修看了看，點頭贊道：“以你現在的年齡，能畫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你以後是想學畫畫嗎？”

林君安有些迷茫：“學畫畫？我以後，不用讀書了？”

林仲修臉上的笑容也淡了幾分，神色微微有些複雜，原先家裏的孩子們讀書，都是一個目的——出仕，可父親已經做了決定，至少三代之內，林家是不用再有人去考取功名了。

那小輩們讀書還有什麽用？

“書自然是要讀的。”正迷茫着，就聽門口有說話聲，林仲修一轉頭就瞧見林老太爺正站在門口，趕緊起身行禮：“爹，您怎麽起來了？”

林老太爺摸摸胡子，跨步進門，林秀貞仗着年紀小，立馬撲過來抱大腿：“爺爺，我好想你！”

林老太爺忍不住挑挑眉：“多想啊？”

“這麽大！”林秀貞伸手劃個大圓圈：“都是我在想爺爺，爺爺想不想我？”

“想，爺爺也是很想念我的乖孫女的。”林老太爺露出個笑容，伸手抱了林秀貞，林仲修忙阻攔：“爹，秀貞長大了……”

“能長多大？還是這麽點兒！還是你覺得我抱不起來我孫女兒？”林老太爺白他一眼，坐在林君安對面：“你剛才問，以後是不是不用讀書了，對不對？”

林老太爺摸摸胡子：“你覺得你以前，是為什麽讀書？”

“讀書，是為了明理。”林君安不假思索的說道，林老太爺笑着點頭，林仲修忍不住拍了拍額頭，自己竟是傻了不成？居然為這種問題迷茫，讀書就算是不為了科舉，也能為了明理，為了處世，為了洞察世情人心。

林仲修深覺得自己有點兒丢臉，竟是連小侄子都不如了，小侄子還知道就算是不科舉了也得讀書，自己竟還……實在是慚愧，不敢面對老太爺，林仲修扔下林秀貞自己偷偷的溜走了。

船雖然不小，但也不是官船，地方有限。林秀貞在船上跑了一下午就有些不耐煩了，林老太爺在給三個孫子上課，林大伯在看地圖，估計是在盤算着日後安家的事情。

林仲修和林叔皓也在一邊出主意：“咱們得先蓋一個大院子才行，我算了算，至少得三進！”

“在鄉下，蓋這樣的大宅子有些不太實用，咱們以後要種地吧，那得有糧倉，以前咱們家的庫房肯定就不實用了。”林仲修手指在地圖上點了點：“而且，要養雞鴨，養牛羊什麽的，這個前院，總不能還按照咱們原先的院子蓋吧？”

林大夫人她們原本躲在船艙裏做針線，聽見她們讨論，忙也加入進來：“得有個小花園，咱們家雖然現在這情況……可該有的不能少，好好草草的也不多費錢，以後咱們就種一些平常些的，我們以後自己打理。”

“還有有繡房，以後我們妯娌一些做針線，另外，書房也得有，咱們家那麽多的書呢，可惜都被抄了，以後咱們自己慢慢的買回來湊齊。”

“一說起咱們家的書我就心疼。”林二夫人立馬捂住胸口，林大夫人也一臉的心疼：“是啊，那麽多呢，不說孤本什麽的了，只那些普通的書，放出去也能賣個一千兩了！”

林三夫人忍不住搖搖頭：“果然和以前不一樣了，大嫂以前可是說，書本無價呢。”

林大夫人臉色有些黯然，以前家裏有錢的時候，家裏根本就不提銀子，好像說起來花錢就太俗氣了，現在倒好……

“沒事兒，咱們以後總有機會慢慢買回來的。”林大伯趕緊安慰自家媳婦，林叔皓笑道：“就是，大嫂別操心了，咱們家以後不當官了，還不能當個大地主嗎？咱們慢慢買回來不就是了？”

說着又伸手摸了摸林三夫人的肚子：“得多買點兒，以後能給我兒子多存些書本。”

林三夫人又臉紅了：“你怎麽知道就是個兒子？萬一是個女兒呢？”

“女兒也好啊，我定會将我的寶貝女兒教導成大才女的，和秀貞一樣聰明機靈的女孩子。”林叔皓笑嘻嘻的說道，伸手抱了林秀貞：“秀貞想不想要小妹妹？”

“想，弟弟也想要。”林秀貞連忙點頭，又沖林大伯說話：“大伯，我想要個秋千！咱們家要放個秋千！”

“好，給你放個秋千。”林大伯笑着點頭，屋子裏林老太爺聽着說話聲，轉頭往外面看了看，又看看最裏面的屋子，那裏停放着老太太的棺木。

淳兒啊，你看見沒？就是不做官了，咱們林家，以後也能将日子過的紅紅火火的，兒孫們也會幸福的。只是，你若還活着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