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危機
“晴明,你在做什麽?”
博雅陪晴明回到府邸,卻見他并沒有休息,只是在不停翻閱一些圖冊,似乎是在尋找什麽。
“博雅,你還記得我們去大內裏之前的談話嗎?”
“當然,我們當時正在和保憲大人談論具藏的目的。”
“不錯,心魅會纏上那男人,倒是讓我對此有了些猜測。”
“難道說……這事又和具藏有關嗎?”
博雅一時驚訝,竟沒有像往常一樣追究晴明把天皇稱為“那男人”的事。
“心魅這種妖鬼,通常只出現在怨氣極重的地方,時機實在太過湊巧,只怕與具藏脫不了幹系,但還是需要證實一下。”
晴明一邊說着,一邊從書櫃裏取出一個石盤,上面雕有許多橫豎相交的線,旁邊還有一些小字。
博雅定睛一看,原來那石盤上刻着的竟是整個平安京的地圖。
“這種石盤占蔔術,真是好久沒用過了。”
“占蔔?要怎麽做?”
晴明取了一小碟墨汁,輕聲對其念了幾句咒語,然後緩緩倒上石盤。
神奇的是,那些墨汁既沒有濺出來,也沒有沿着石盤滴下,倒像是被什麽東西引導着一般,分成四支,各自流向石盤的各個方位,最後形成四個墨滴。
晴明細看了那些墨滴一眼,輕嘆一聲:“果然如我所料。”
“這是什麽意思?”博雅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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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墨滴彙集的地方,便是京中怨氣最盛之處。”
“怨氣?”
“博雅,你仔細看一看這些墨滴的位置。”
博雅依言看去,端詳了一會兒後,忽然驚訝地喊出聲:“這……這是?!”
“不錯,你也發現了吧。”晴明手持折扇,一個個指向石盤上的墨滴,“第一個墨滴彙集在最北面,從地圖上來說,就是船岡山;而接下來第二個墨滴,彙集在西京附近,這位置想來你也不陌生。”
“是‘月居寺’。”博雅說道。
晴明點頭:“正是,然後第三個是在大內裏,清涼殿附近。”
“也就是說……”博雅覺得自己喉嚨有些發幹,“都是我們曾經去過的地方。”
“準确的說,是我們沿着具藏的蹤跡曾去過的地方。”
他們最初在船岡山超度了因被具藏施咒而變成骨蟲的盜賊;而後又在月居寺退治了被具藏傳授邪術而成妖鬼的紀子夫人;居住在大內裏的天皇剛剛又被心魅所侵害,恰好與墨滴的位置一一對應,此中種種,一定大有關聯。
“那這第四顆墨滴呢?”博雅指着石盤的最南面,“這裏應該是稻荷山附近吧?具藏會在這裏做過什麽?”
晴明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道:“稻荷山,便是一百五十年前‘白石神社’的所在地,也就是白石宗部及其弟子被捕的地方。”
“這……這是真的嗎?”博雅愕然。
“根據記載,當時在稻荷山上的,除了白石宗部和他的弟子,還有不少信衆,沖突中雙方都有死傷。最後數人被捕,上百人被殺,結果不可謂不慘烈。那種地方若是怨氣集結,倒是一點兒也不奇怪。”
“可是,那個盜賊、紀子夫人、還有陛下與這件事又有什麽關系呢?”
“若我猜得不錯,這四處地點便是平安京脈穴的所在地。”晴明又指了指石盤,“具藏所做的,恐怕就是把修羅寶珠置于此四處,凝聚怨氣,進而改變整個京城的氣脈。但船岡山及月居寺原本的怨氣不夠濃郁,因此他才要制造事端,對那盜賊的遺骨施展‘骨蟲術’,又傳授給紀子夫人邪降術,為的就是讓他們謀害生靈,以達到凝聚怨氣的目的。”
博雅聽得目瞪口呆,然後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麽,問道:“等一下,晴明,你這話的意思是,陛下所居住的大內裏原本就怨氣濃郁?”
“不錯,正因為是皇居,所以怨氣才會更重……”晴明望了博雅一眼,“你也記得的吧,博雅,那男人曾經招惹過多少怨恨。”
博雅變得沉默。
他明白晴明的意思。早良親王也好,道尊也好,幻角也好,無一不是對天皇充滿了怨恨。
當然,還有那個曾經夜夜來聽他吹笛的女子,因為失去天皇的寵愛而由愛生恨、化身成鬼,最終在博雅的懷中逝去。
而這樣的怨恨,在後宮中不知道還有多少。
原本應該是象征着高貴華麗的宮廷,卻隐藏着平安京最深重的怨念。
晴明看着博雅,知他是想起了祐姬,繼續低聲說道:“恐怕,具藏也是與宮中某個懷有怨氣的人締結了契約,啓動了修羅珠,導致怨氣進一步加重,最終引得心魅現世。”
“那……若是找出那個人,能否拯救陛下?”
晴明搖搖頭:“修羅寶珠一旦啓動,便難以中止。船岡山的那個盜賊、紀子夫人、以及宮中那人恐怕都只是個開啓修羅珠的引子,即便現在全部加以退治,也無法改變這平安京的氣脈。而且,心魅這種妖鬼雖自怨氣而生,但不以怨氣為食,一旦出現,目前除了我說的那兩種方法,尚無解決的良策。”
“怎麽會……”博雅不安道,“那麽陛下的性命不就……”
“比起這個,還有一件事讓我更擔心。”
“是什麽?”
“這四處脈穴的怨氣已經極為深重,恐怕再過不了多久,整個平安京就會被怨氣所籠罩。那樣的話……”晴明輕嘆一聲,“這個平安京,就會變成人間煉獄。”
“……那該如何是好?”
晴明并未立刻答話,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雖然不知道能做到什麽地步,但若是能在這四處布下符咒,驅除一些怨氣,應該多少能有些效果。”
“那,事不宜遲,我們趕緊出發吧。”
“博雅,我……”
“抱歉,博雅大人,晴明恐怕暫時走不開。”
晴明話音未落,走廊處又出現一人,原來是保憲。
“保憲大人,清涼殿那邊如何了?”問話的是博雅。
“陛下還是老樣子,不過總算是将大家暫時安撫住了,就是不知道能堅持多久。”
得強打精神不能入眠不說,還要擔心自己會不會成為下一個受害者,即便有再多符咒,遲早也得崩潰。
“保憲大人,那您剛才為何說晴明會走不開?”
保憲看了一眼晴明,後者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于是保憲繼續說道:“陛下那裏随時可能會有變故,晴明需要守在此處待命。”
博雅點點頭:“沒錯,确實是我考慮不周了。那就讓我一個人去吧。”
“其實剛才你們的談話我也聽到一些。”保憲道,“若是那樣,我也可以幫忙。”
“多謝保憲大人。如今時間緊迫,那船岡山和月居寺這裏就勞煩保憲大人了,我便去稻荷山吧。”
“等一下,博雅。”晴明忽然厲聲制止,“如今那具藏尚不知在何處,你一個人去太過冒險了。”
“晴明。”博雅注視着他,“讓我多少為你做一些事吧。況且,這個平安京也是我想守護的東西。”
晴明與他視線相接,沉默片刻,終于說道:“好吧,可是,你必須帶上這個。”
他從懷中取出一張金色符咒,是博雅之前從未見過的符。
“這張符作護身之用,若是遇到危險,就使用它,可以保證你的安全。但是這符只有一張,記着,一定要謹慎使用。”
博雅接過符咒,鄭重地點了點頭:“晴明,你也記得不要太勉強自己。”
兩人又相互注視許久,保憲在旁邊尴尬地咳了一聲,博雅才如夢初醒,臉上有些發燙,急忙告辭離開。
晴明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沒來由地湧上一些不安。
“晴明,你為何不告訴博雅大人全部實情?”
待博雅走遠,保憲忽然如此問道。
晴明笑了笑:“時機到了,他自然就會知道的。”
“可我看得出來,他對你……”保憲不再說下去,只是搖搖頭,“其實父親大人雖将衣缽傳給了你,但此事全憑你自己的意願,不必勉強。”
“不,若事情真到了那地步,我自然會履行我的職責。”
“晴明……”
晴明沒有等保憲說完,只是輕輕一笑,道:
“因為,這個平安京是他想守護的東西。”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