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課

“因為,這裏死過人。”

“我不開燈,是想讓他能夠在黑暗裏,回來看看我。”

陸淨植說完這些,把鑰匙塞進了元州遇手裏,元州遇攥着那塊有些涼的金屬愣神半晌,飛一般逃回了二樓。

整個人縮在夏涼被裏,在床上翻來覆去好久,她一把掀開被子坐起來,然後雙肩一垮,又撲通一聲躺了回去。

元州遇最開始是被那一句“死過人”吓到了,後來縮在被子裏胡思亂想好久,突然意識到,她好像找到了陸淨植這個奇葩身上的一道縫隙,然後又誤打誤撞地透過這道縫隙,窺見了他心裏一丢丢的孤獨。

陸淨植之前上課一直睡覺,會不會也是為了想讓那個人托夢給他,好讓他再看看那個人?死的人究竟是誰?他的爸爸媽媽?所以陸淨植一個高三準考生才自己一個人住?還得靠租這間房子賺錢?

如果真是這樣,那可真是太可憐太讓人心疼了吧!

亂七八糟地想了一堆事情,元州遇一點睡意也沒有,幹脆下床走到客廳。樓梯口的那扇門半掩着,自她上樓之後就沒變過姿勢。

“唉!”

長長嘆了一口氣,元州遇突然覺得,她以後是不是得對陸淨植這個可憐孩子稍微好一些啊?

腳步不由自主地挪到樓梯口,元州遇蹲在門邊朝樓下看,果然黑漆漆的一片。不過這麽一看,這樓上樓下離得好近啊。

她剛才叫變态叫的那麽順口,會不會有些太過分了啊?還提起了不開燈的事情,會不會勾起了他的傷心事呢?

陸淨植現在睡着了嗎,會不會和她一樣失眠了?

牆上的挂鐘滴滴答答走過十一點,元州遇撐着腿自樓梯邊站起來,她不能再想這些有的沒的了,明天上午已經定好了要去做兼職,可不能第一次上工兼職就遲到。

沒想到她剛站起來就又抱着頭蹲了回去。

“轟隆”一聲雷響突然炸開,客廳和卧室亮着的燈齊齊黑下去,這個瞬間,元州遇抱着頭不能控制地尖叫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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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一連串的雷聲一直轟隆作響,豆大的雨點拍打在窗玻璃上,元州遇在地上蹲了好一會才聽到有人叫她。

陸淨植在樓下聽到尖叫,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站在樓梯口叫了好幾聲元州遇都沒有回應,猶豫了許久,還是拿着手電沿着樓梯上了二樓。

偶爾劃過的閃電将屋裏照亮,陸淨植走到一半,手電筒的光已經照到了門邊蹲着的人,元州遇雙手抱着頭,看起來像極了受驚的小動物。

踏上最後一級臺階,陸淨植再次問了句:“你沒事吧?”

元州遇似乎終于聽到熟悉的聲音,擡頭的時候眼底依稀有水光,她先是點了點頭,然後又馬上搖了搖頭,手胡亂伸出去,一把抓住了陸淨植握手電的手。

手一抖,手電“咣當”一聲,掉在地上,骨碌碌滾出很遠,撞在沙發腿上終于停下來,射出的光柱照在牆上,投射出很大一個光斑。

再一用力,陸淨植被拉的蹲了下來,元州遇不管不顧,一把抱了上去。

周圍的溫熱觸感太過陌生,陸淨植先是手足無措,手都不知道應該放在哪裏,反應過來後,想掙脫元州遇的手,推了兩次之後沒推開,元州遇卻有些怒了:“打雷又停電這麽吓人,讓人抱一下會死啊!”

吼完這一句,她伸手一推,陸淨植一個不注意,一下子坐在了地板上。

前後待遇差距太大,陸淨植抿了抿嘴唇,一個字也沒說。

“哼,你上來經過我允許了嗎?”

元州遇是典型的得理不饒人,不過一番接觸下來,她打心眼兒裏覺得,這個陸淨植根本不像看起來那麽不靠譜,也不像學校流傳的那麽可怕,偶爾惱羞成怒的模樣竟然還有點可愛。

“要不是你大半夜在樓上尖叫,我也不想上來,聽聲音還以為到了屠宰場。”陸淨植說完站了起來,轉身要下樓,連地上的手電都懶得拿。

“哎,你怎麽回事啊,總說誰是豬呢你!”這個人嘴巴怎麽這麽毒呢。

眼看着陸淨植真要下樓,元州遇又有點心慌,求生本能催使她小跑着過去,一把抓住了陸淨植短袖上衣的下擺。

“哎,你等等!”

陸淨植被拽的衣領一緊,不得不停下來,他真心覺得元州遇這個喜歡拽人衣服的習慣應該改一改。

“上都上來了,喝杯水再走吧。”元州遇幹巴巴地說完,自己也覺得這理由挺不着調的。

“我不渴。”

“你不渴也得喝,要不然別人會說我沒有待客之道!”元州遇已經不知道臉皮兩個字到底怎麽寫了。

“你先把手松開。”陸淨植無奈協商。

元州遇以為他答應不走,趕忙松開手準備去倒水,誰知道她手剛放開,人家就邁着長腿大步朝樓梯走過去,她一時間滿腦子都是因為“死過人”三個字和雷雨之夜而想起的恐怖故事橋段,當下腦子一熱,不管不顧地從身後死死抱住陸淨植。

“不準走!”

這一下情況比剛才拉衣服還要棘手,陸淨植整張臉驀地如火燒一般,唯一慶幸的是此刻停電,兩個人躲在黑暗裏,誰都看不出來。

絲毫不知道元州遇此時的執着到底源自哪裏,陸淨植強迫自己沉下聲音:“你一個女孩子,黑燈瞎火的不讓人走,說出來都不嫌丢臉?”

元州遇聽了這話先是一愣,最先想到的竟然是陸淨植原來觀念還挺傳統的,看起來還挺鐵壁,不過這些和她沒什麽關系,她只擔心她自己,當即話說的理直氣壯:“膽子都要吓破了,小命都要不保了,哪裏還有時間操心丢臉的事情啊!”

陸淨植的心跳速度終于降下來一些,聽了元州遇的話,以為她是遇到什麽壞人了:“是發生什麽事情了嗎,有沒有報警?”

“報什麽警啊,警察也不管捉鬼啊!”

陸淨植終于意識到什麽,第一次有了想罵人的沖動:“你簡直蠢死了!”

元州遇當即不樂意了,手臂使勁勒了勒:“只許你不開燈,不準我害怕啊,同樣都是相信超自然現象,你這人怎麽雙标呢,雙标的人多煩人啊!”

“那麻煩你現在松開這個煩人的人的腰。”陸淨植已經放棄了掰她手,因為根本掰不動,這麽又矮又瘦的人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力氣。

“我不松!”元州遇已經是死豬不怕開水燙。

“松開。”

“不松!”

“你松開!”

“我不松!”

就在此時,客廳和卧室齊齊熄滅的燈又默契的同時亮起來,由于待在黑暗裏太久,燈乍一亮,兩個人不由自主的一同閉上眼睛。

視覺消失後,其他感覺似乎突然變得特別敏感,元州遇終于清晰感覺到了手臂觸碰的身體線條,也終于意識到現在的姿勢暧昧到讓人一言難盡。

這個瞬間,她觸電一般松開手,臉色紅的像煮熟的螃蟹。

陸淨植站在原地沒有動,他似乎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此刻無論再說什麽大概都會讓人覺得十分尴尬吧。

元州遇的心在胸腔裏“咚咚”跳的越來越快,終于忍受不住這種有毒的安靜,她伸手去推陸淨植:“行了行了,你可以走了!”

她一直低着頭,因為擔心擡頭會遇到陸淨植的視線,直到人被推出門去,她“咣當”一下帶上門,接着把後背死死抵在門板上,像是怕陸淨植再開門回來似的。

這一夜再也沒有好眠,元州遇一直在做夢,每一個夢裏都會出現同一個人。

陸淨植在夢裏一直折磨她到鬧鐘鈴聲響起。

艱難地從床上爬起來時,元州遇閉着眼睛抱着亂糟糟的頭哀嘆一句:“真是作孽啊!”

只是她沒想到,更作孽的事情竟然還等在後面。

按照之前的約定,她今天的兼職在一家剛開放不久的游樂園,工作內容是在游樂園周圍發放宣傳品。

強迫自己精神煥發地走進經理辦公室,打完招呼還沒來得及微笑,就被告知工作內容确實是發放宣傳品,但是方式和她理解的有些不一樣——需要穿着卡通玩偶服裝。

哦買噶!這麽熱的天還要被悶在那麽厚的玩偶服裝裏,這不是要人小命嗎?!

看着腳邊那套黑白熊貓套裝,元州遇心裏哀嘆:泥妹,真是作孽啊!

這份工作的唯一安慰大概就是時薪非常高,高到元州遇咬咬牙,還是穿上了熊貓裝。

手裏攥着一大把印着游樂園宣傳語的氣球,元州遇站在園區附近的馬路邊,看到小朋友或者年輕人就過去發一只,身上早就汗如雨下。為了平衡心态,她只好催眠自己,覺得這衣服三百六十度無死角防曬,也是挺好的。

她以前也見到過別人穿這種衣服,笨笨的身子行動起來不怎麽方便,頭有三分之二個人長,外面的人看起來大概有些蠢萌吧。小朋友似乎十分喜歡她這只熊貓,拿到氣球之後還紛紛要求合影,她竟然還小小過了一把當明星的瘾。

在外面站了一個多小時,氣球也發的差不多了,她體力已經快透支,趁着周圍人少,趕忙跑到路邊的一棵樹下,坐在長椅上偷個懶。

剛想把熊貓頭脫下來,就看到陸淨植推着單車出現在視線裏,當然,這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他身邊還有一個女孩子正和他笑着說話,模樣看着很陌生,陸淨植雖然沒什麽表情,但也沒表現出絲毫不耐煩。

八卦之火重燃,元州遇拍了拍熊貓頭,拽着剩下的兩根氣球,重新回到了那兩個人的必經之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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