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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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合作結束,她愉快的和漣握手,慶幸自己和這男人再也不會見面。
如果可能,她願意一輩子不要見他。
優雅大方得體,送走了漣,她破例沒有加班,回到市中心那狹小到讓她覺得安全的家裏換上鮮紅的裙子,向自己經常去的酒吧而去。
她常去的酒吧有個好聽的名字,唱色,總是有來去的歌手,以及,味道獨特的酒。
唱色有紅磚的牆、穿着白底碎藍花旗袍的女侍、還有紙醉金迷的歌聲。
寂寞的男女和臺上的歌手,水樣來去。
臺上染了一色稻草頭發的女歌手閉着眼睛哼唱有中國特色的爵士樂,冰塊則在明蘇的杯子裏跳舞。
她獨自坐在角落,灑下一點恣意的脆弱。
這是,她對自己的獎賞,在沒有人看到的地方,一點點宣洩白日裏的壓抑。
此刻,她不是肉食性動物,不過,一名寂寥女子獨自。
然後,她不知道,漣在杯子的另外一邊凝視着她。
漣是陪客戶消遣,到了唱色,衣香鬓影柔靡厮摩,紅男綠女巧笑倩兮,他穿越過在暗色裏扭曲的人影,捕捉到蒼白的影子,倏忽睜大眼睛。
眉毛擰起來,手指心不在焉的滑過光滑的桌面,不小心觸到杯子,冰涼。
和客戶東南西北長聊,江湖逸聞混合一點刺探暗示,誰都不願意先示弱。是了,這就是他的生活,生存、較量、随時都窺探獵物,随時都被別人當獵物窺探。
有一點疏忽,就成差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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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天卻分了一半心神,看着人影幢幢裏的明蘇。
明蘇獨自坐在角落,面前一杯冰水,頭發遮擋住容顏,只能看到鮮紅嘴唇、蒼白肌膚,血紅裙子、以及,毫無血色的指頭。
幾個男人走向她,又象來時一樣走過去,不變的,就是那道蒼白剪影。
她點燃一支細長涼煙。煙的霧在昏暗的燈光裏是缥缈的紫。把煙擱在杯子上,她看着灰藍色的煙灰落入水中,一點青煙彌漫出來。
煙唱着無聲的歌,緩緩死去。
他就那樣看着那女子,如此寂寞的殺死了一只煙。
等客戶走後,他抓住酒保打聽,酒保一笑,告訴他明蘇時不時的會來。
他聽完之後,卻沉默了,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問。
在臨走之前,漣轉頭,看着角落的女子,正好看到她起身,大紅的裙子卷起一片寂寥。
多日,明蘇工作繁忙,來不及去唱色,至于漣,早被她驅逐出腦海,不占空間。
總算浮生一閑,她放下頭發,穿着心愛的大紅裙子,來到唱色。
她走向自己常去的位置,卻意外的看到漣。
漣坐在影子裏,看着她,眼神不定的陰郁。
明蘇覺得自己應該拔腳離開,卻不由自主的走了過去。
“……我以為你不會來。”看着她,漣聲音低沉。
“……你在這裏做什麽?”她聲音不高。
“等你。”
“……等了多長時間?”
“……你上次來到現在。”他的眼神更加陰郁,煩躁的扒了下頭發;他瘋了才每天每天等她。
明蘇看着她,卻覺得有一點高興,不知道為什麽。
也許,不過是有個男人正在等待的快樂。
看她一眼,漣粗魯的拉開椅子,椅腳和桌腳糾纏在一起,他狠命一拉,轟然巨響,無數人望向這個方向。他不在乎,只看着她,“坐。”
她合該厭煩這種命令式的口吻,但她卻不自覺的坐下。漣沒有出聲,坐在他的影子裏。
那一晚,他們相對無言。
正如明蘇清楚自己不應該再見漣一樣,漣也很清楚自己不應該再和明蘇糾纏,但是,兩個理智的男女,卻幾乎在每一個夜晚,都坐在彼此的對面。
沒人知道是為什麽。
那天,他去的晚,看到一支煙正橫在她的酒杯上,一點點的袅袅。
漣無端緊張起來,他神經質的摸過明蘇的打火機,一聲脆響,幽藍的火焰點燃了另外一只煙。
在煙即将和嘴唇接觸的瞬間,明蘇擡手,拿走他的煙。
“為什麽?”他啞着嗓子問,手指在桌子上虛無的滑動,在接觸到她指頭的瞬間,退縮。
他卻有種錯覺,以為自己碰到明蘇和銀器一樣冰涼的指尖。
明蘇看他,然後垂頭,“抽煙對身體不好。”
“……你以前從沒阻止過我。”
“現在想阻止了。”
“為什麽?”她不回答,安靜下來,一身鮮紅瑟縮。
他也不說話,看着他的煙安靜的死在她的杯子裏。
今夜,她依舊緩慢的、優雅的殺死一支煙,算他在內,是兩只。
他忽然覺得一切都該結束,就在今夜。
明蘇是他的一次脫軌,持續到現在已是盡頭。
不該再持續下去了,他這麽對自己說。他的一生合該是理性的。
那天之後,他再不去唱色。
事實證明,習慣是一種可怕的東西。
正如現在,他坐在辦公室裏,盯着顯示器,卻什麽都看不下去。
擡手,腕上的鋼盤表上的指針指向了一個他熟悉的時間。
這是明蘇出現在酒吧的時間。現在,她一定坐在牆角,獨自歌唱似的伶仃。
一只被殺的煙,一身血樣的紅,和,蒼白的眼神。
心底裏某個角落柔軟抽搐,開了一個缺口,無底洞似的微涼疼痛。
他厭惡的打量着面前的一堆不停閃動的數字;這是他的獵物,原來,他在那麽長的時間裏,對這樣乏味的獵物孜孜不倦。
他象是雙頭的,會吞噬自己的怪獸,永不滿足,卻錯誤的以為自己下一秒就會滿足,不斷吞噬,然後,再度饑渴。
是的,也許在抓住明蘇手腕的瞬間,他會發現自己依舊饑渴,那個女子不過是他填滿胃袋的錯覺。但是,他确定,自己現在最想要的獵物,是她。
所以,讓數字見鬼去吧!
抓上西裝外套,他拔腳向酒吧而去!
天上有細密的雨飄下來,仿佛是誰流的眼淚,漣一路橫沖直闖,所過之處喇叭響個不停,各地方言加本地土話謾罵不絕,在他身後綿延一路。
最後,車停在唱色門口,雨水打在門口一排排雪亮的車上,讓周圍的世界變成鏡子似的透徹。
人依舊很多,這樣秋雨寂寞的晚上,會更加渴望另一個人的溫暖,即使,那是陌生人的體溫。
沖下車,他忽然止住步子,任雨水從發稍滑落。
唱色的玻璃上,倒映着一道孤單的影子,仿佛誰的靈魂忘記帶走。
明蘇披着黑色的披肩,站在雨檐下,鮮紅的衣裙卷着一個又一個瑟縮的旋。
她冷得象是迷路的孩子,蒼白得如同一個幽靈。
一個又一個的人從她面前走過,這時代的肉食動物,誰知道誰是誰的獵物,誰知道下一秒誰會吃了誰。哪個肉食動物有去關注旁人的心力?
那女子低着頭,長而柔順的頭發在雨水裏發着亮,明蘇抱着肩膀,漫漫擡頭,蒼白容顏上漆黑的眼睛映出了漣的影子,她瞪大眼睛,有着奇異鮮紅顏色的嘴唇,微微張開,讓漣想起荷花的花苞。
明蘇的眼睛裏寫着驚訝,然後寬慰似的,她陰影裏的嘴唇微微彎起了弧度,卻看不真切。
看着漣急速接近自己,她一動,似乎想向漣的方向而來,剛邁出一只腳,她又不動了,看着漣,她咬唇,猶豫。
他疾步上前。“明蘇!”
聽到他叫自己的名字,明蘇一震,仿佛蘇醒,忽然轉身,血紅的裙擺蕩漾起凄楚的蕭瑟。
漣大步追了上去,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明蘇的肌膚冰冷、滑膩、纖細,差點從他手裏逃脫,猛的緊了緊,他覺得自己握住她骨頭,“明蘇!”
他再度叫她的名字,聲音從胸膛裏綻開,她眩暈着,低低的回應,“漣……”
被漣用力的抓着,明蘇只覺得世界颠倒,強烈的眩暈後被圈在了牆壁和男人的胸膛之間。
漣斯文外表下的野獸本能爆發出來,他拉住明蘇的長發,兇狠啃咬她的嘴唇。
她的嘴唇甜美,如同毒藥,讓他想盡力□□。
鐵鏽的味道在兩人的唇舌裏蔓延開。
“漣!”她聲音細弱,被壓在喉嚨裏,明蘇抓着他的肩膀,扯着他的頭發,最後無力,手指落在他頸項上。
那瞬間,漣沸騰的大腦忽然明白,他愛上明蘇,愛上她身上自己隐藏着的寂寞。
明蘇明白的用自己的寂寞和脆弱告訴他,他也不過,是一個人。
或許,比平常人還要寂寞脆弱,明蘇了解這種脆弱,他以為自己不知道。
現代的肉食動物,被名為水泥森林的牢籠困鎖,總以為,自己不需要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漣……”她低促的叫着他的名字,“你終于來了……”她知道自己不該再來,但是她來了,且等,直到現在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