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戀愛
“你腦袋再往欄杆下面一點,一二三,咱們一起使勁兒往出拔。”
“…往下不了,卡死了已經。”
“那試着往回去行不行?不要往外走,整個身子到裏面。”
“不行,往裏肚子卡着,我剛剛喝了一大杯奶茶…”
路燈的光線昏暗,別墅區的栅欄這邊,俞之飏仍舊在幫方想想拔腦袋。
距離他過來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十五分鐘。
真的是很艱巨的一項任務了。
作為受過專業培訓的救援人員,俞之飏之前也遇到過很多次比較棘手的情況,比如小孩子卡在樓梯的縫隙裏面,又比如有人會在坐手扶電梯的時候陷住腳踝。
但是哪一次都沒有這次費勁兒。
一般上了工具的話,很快就可以把障礙物拆除,成功的解救被困人員。
他後備箱其實就放着簡易的電鋸,但是怕把方想想給吓到了,就放棄了。
更何況小姑娘的狀态也不怎麽好,自從他拍完那張照片之後,她的腦袋就耷拉着,一副不可置信,生無可戀,而又任人宰割的樣子…
偶爾撩起眼皮瞅瞅他,眼睛裏面的情緒也很複雜。
左邊兒是:‘愛咋咋地吧’,右邊兒是:‘不活了,太丢人’。
…史上第一個可以用眼神兒說話的人。
像一只蔫巴巴的小動物似的,連平時呲着牙兇人的勁頭都沒有了。
俞之飏嘆了口氣,感覺自己特像那種上學時揪人家小辮子的男孩兒。
拿出手機稍微操作了一下,他就舉到方想想面前:“看着啊,照片删了。”
下一句有些無奈:“所以你配合一下,行嗎?”
“哦,那行的。”方想想這才精神了些。
她現在是非常郁悶的,因為平時性格就是那種不喜歡受氣的人,所以一看見俞之飏拍照,她都快氣死了。
立刻就想用眼睛斜楞他,義正言辭的提出批評,又覺得這人辜負了她剛剛那一番誇贊,心裏蠻委屈的。
但是不行的,畢竟她現在還卡在栅欄裏,還有求于人家…
萬一俞之飏走了,她不得卡一晚上?說不定還會上本地新聞。
這叫啥?這就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她覺得自己可真理智啊,都這情況了,還有時間審時度勢,分析利弊呢。
這會兒看見俞之飏竟然肯删掉照片,她才決定暫時原諒他一會兒:“你沒有騙我吧?自己偷偷做了備份。”
“…沒有。”俞之飏理直氣壯:“你覺得我是這樣的人嗎?”
那還真不一定…
方想想內心裏暗暗嘀咕兩句,一腦袋又往前面拱去,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氣,頭頂上的馬尾辮兒忽然讓人給捉住了。
“先別動。”男人的聲音低沉,幫她把頭發解開:“皮套那裏會勾到鐵皮。”
而後他又用大手捉住欄杆的兩端,使勁兒的掰了掰:“再試。”
方想想于是努力的雙腳蹬地,氣沉丹田…還是不行。
所以她當初到底是怎麽進去的?俞之飏算是徹底服氣了,欄杆的縫隙這麽窄,就能勉強伸進他兩個胳膊,也虧她還蠻瘦的。
再這麽下去脖子遲早充血,不能再磨蹭了。
他挑挑眉,倒忽然有了個主意:“那邊有一個中年男人在看你,是不是你爸找過來了?”
“啥,我爸?我…”方想想一聽就急了,下意識也想轉身看看。
結果也不知怎麽搞的,那腦袋一下就從栅欄裏出來了,也沒覺得多疼…
擡頭看見男人臉上隐約的笑意,她才覺得自己被騙了,摸摸耳朵:“你…”
又看見俞之飏往前跨了一步,兩個人的距離便更近了些。
男人身上照舊是很幹淨的洗衣粉味道,出來的匆忙,外衣的拉鏈并沒有系,松松的套在身上,裏面是一件棉布的襯衫。
他的個子很高,夜色中面部的輪廓線條更加深刻,鼻梁高而挺,很有男子氣概,微微彎下腰向她俯身時,無形中就帶着一種壓迫感。
方想想吓了一跳,不自覺就想側着身子躲避。
下一秒,卻看見他只是湊近了仔細查看了一下她耳後,就是她剛剛一直喊疼的那個位置,片刻後便又站直身體。
“沒有腫很厲害,還疼的話,回去拿冰塊敷一下。”單手插在褲兜裏,俞之飏淡淡的囑咐了她兩句。
“…哦。”方想想眼睛瞪得很圓,想說什麽,又咽回去了。
方想想是真覺得自己現在特矛盾。
這男人因為一通電話就特地跑過來救她,這種行為本身是非常值得感謝的,但他之後又是拍照,又是假意吓唬她,這就令她非常不爽了。
她這個人又特別記仇,小學時候的事兒現在還時不時翻出來記舊賬…
眼睛掃見男人外套裏面的襯衫紐扣,她卻忽然又開始止不住的笑了起來。
小姑娘的長發柔軟的垂在肩膀上面,路燈下的側臉上帶着些許小小的絨毛,此時眉眼都是彎彎的,看起來心情是完全恢複了。
俞之飏挑挑眉,剛要說些什麽。
不遠處的那棟樓前忽然有燈光冒了出來,應該是有人打着手電筒。
亂轟轟的一堆人在說話,又有人大聲在喊:“想想,方想想!你在哪兒?我是爸爸,聽到了回答!”
…剛剛俞之飏說得話居然成真了。
高衛星同志真的找了出來。
方想想真的是服氣了,這人是烏鴉嘴嗎?
眼看那幫人越來越近,估計要不了多久就會看到這邊的人影,到時候她和一個男人站在這兒,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要怎麽解釋?
跑是來不及跑了,她着急的轉頭看了一眼俞之飏:“要不你蹲下,在草叢後面藏一下?”
男人仍舊直直的站着,看了她一眼,淡定的很:“為什麽?”
“诶,就當幫個忙好不好?哥,大哥,俞哥,求求你!”方想想就更急了,伸手拽着他的胳膊往旁邊拖。
別看那手很小,不過力氣還是蠻大的。
俞之飏被她拽得身子歪了一下,心裏其實很不理解,為什麽要躲藏呢?兩個人清清白白,他又沒做什麽虧心事。
小姑娘的聲音又軟又嬌氣,聽在耳朵裏柔柔的,有種撒嬌的感覺。
他嘆了口氣:“必須要這樣嗎?”
又盯着她看了一眼,神情雖然有些不爽,但還是靠着草叢屈膝半蹲下去,脊背挺得很直,标準的軍訓蹲姿,只是因為個頭太高的原因,還露了半截腦袋,多少顯得有點兒憋屈。
正好這會兒高衛星和那幫子保安也走了過來,方想想忍着笑,趕緊也迎了過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爸爸,你怎麽來了?”
“是想想啊?你在那邊幹什麽。”看見女兒很安全,高衛星這才松了口氣。
他便又繼續說道:“剛剛隔壁樓的業主群裏有人丢了孩子,後來又在樓下找到了,說是丢了皮球不敢回家,有個姐姐給他撿球,頭卡在欄杆裏出不來,我擔心是你,這不就下來找找。”
…果然是她親爹啊。
這麽奇葩的事兒都能聯想到她頭上來,方想想也是十分佩服了,但還是硬着頭皮不承認:“誰卡頭了,我不知道呀?我剛剛在市中心那邊逛夜市,回來就稍微晚了點兒。”
“那就好,麻煩這幾位保安小夥子了,怪不好意思的。”高衛星也就沒追問,只是回頭看了一眼,狐疑道:“剛剛那草叢後頭,好像有一團黑影?”
“估計是誰家的狗走丢了?”方想想臉不紅心不跳,拉着她爹快步走了。
父女二人交談的聲音漸漸遠去,俞之飏這才從那草叢旁邊站起身來,一眼看見旁邊停着的車子,他都覺得自己腦袋簡直有毛病。
直接進車裏不就行了麽?
看了眼時間,都快晚上九點了。
他直接發動車子,一路上不再加速,回到家的時候,用了将近三十分鐘。
四合院的燈還亮着,打開鎖進去,樹上挂着的兩只鳥就叽叽喳喳嘀咕了幾句,他平時在家不怎麽喜歡講話,所以就沒教過這鹩哥兒說話。
倆鳥就只是偶爾聽着英文電影的中文配音學上幾句,語調聽着很怪。
去偏房改造的洗漱間換衣服時,他偶爾看了眼鏡子裏的自己,才發現襯衫的前三個扣子都系錯了,看起來歪歪扭扭的,很滑稽。
淡淡的盯了幾秒,他才慢條斯理的一一解開。
結果院門外忽然又有汽車的聲音,緊接着有人敲門:“之飏?在家麽,飏飏!快開門啊!”
聽那嗓音,還是個蠻正常的年輕男人。
俞之飏眉頭皺得死緊,出去直接把大門的門闩打開:“有病嗎你?”
嚴霄笑眯眯擠了進來:“我不這樣叫,你能這麽迅速就開門啊?”
他是方想想的表哥,兩家血緣還蠻近的,所以長相就有一丢丢相似,都是大而有神的眼睛,只不過嚴霄的身材更高更壯,穿着身合體的黑色西裝,看着人模人樣的。
俞之飏一看他手裏拎着行李,就覺得不對勁:“你來幹什麽?”
嚴霄笑眯眯的:“我不是在公司連續開會一星期嗎?家裏的密碼都忘記了,先來你這兒借住一晚啊,明天就出差。”
俞之飏也沒管他,徑直進了正房裏面。
過了一會兒,就看見嚴霄輕車熟路的去衛生間洗漱完畢,擦着頭發大搖大擺往沙發上一癱:“怎麽樣,兄弟,最近順利嗎?”
作為大學時候的室友,兩個人的關系一直不錯,算是能夠交心的兄弟,只不過這嚴霄的性格有些賤嗖嗖的,還話唠,俞之飏就總是懶得搭理他。
這會兒他就點點頭:“還行吧。”
“那就是不錯,哥們兒我可就慘透了。”嚴霄就開始大吐苦水:“我也不知道,我爹媽啥時候願意把家業傳給我,非得讓我在外面苦哈哈打一輩子工嗎?好歹也是個富二代…”
說了一會兒他家裏的那些事,嚴霄話題一轉:“對了,上次謝謝你去找我妹妹啊,想想那丫頭是個路癡,平時總讓人操心…不過她性格很好啦,又乖又可愛。”
作為十足的妹控,一說起自己這個唯一的表妹,嚴霄就來了精神:“我妹妹真的特別好,你之前也看到了吧?從小到大都很漂亮,我以前還覺得,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配不上她,不過最近倒是物色到了一個人選,小夥子家世很好,樣貌也不錯…”
他說這話的時候,人是仰躺在沙發上的,姿态特別随意,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又拿出手機來玩兒。
忽然身後就空了一下,墊着後腦勺的一個靠墊被人抽走了。
偏偏那沙發又是實木的,很硬。
嚴霄一個沒留神,腦袋就枕空了,咣當一下磕在那木頭上面,疼得‘哎呦’了一聲,再擡頭時,俞之飏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在了他前頭。
“我家住滿了,沒位置,要不你換個地方?”男人表情平靜的拿着靠墊兒,非常友善的跟他商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