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葫蘆裏沈致先是靜了一會兒, 才望着湯秋曼, 有些不确定的道:“以前的孟柏, 确實不是很愛笑, 但是應該是笑過的吧, 畢竟這世上怎麽可能會有人沒笑過?”

“可是,你看到過孟柏的笑嗎?”湯秋曼語氣依舊堅定地這樣問他。

“我只記得這段時間孟柏倒是時常會笑, 以前的……大概是我忘記了,但我相信肯定有笑過的。”

湯秋曼放開了他, 語氣非常肯定地對他說:“讓我來告訴你吧, 不是你忘記了, 而是她根本就沒有笑過。”

“可是,那又和我們說的事有什麽關系?”沈致用困惑的目光看着他。

“以前我以為是她天生不愛笑, 所以才不笑。可是這段時間以來,她失去了以前的記憶, 卻變得愛笑了。這難道不就說明, 她并不是天生不愛笑,而是因為以前有什麽痛苦的記憶在她的腦海裏,所以才讓她失去了笑容。只有這樣,才解釋得清楚和我們在一起的時候, 她為什麽不笑。”

“可是, 明明你在她九歲的時候就遇到她了,她怎麽還會有痛苦的記憶……等等,我問你一件事,你知道孟柏她的父母是誰嗎?”

湯秋曼搖搖頭:“不知道, 她也從來沒有對我提過。我遇到她的時候,她就是獨身一人了,我猜測,她應該是孤兒。”

一個沒有爹娘的孤兒獨自生活會有多艱難,光是想想就知道了。确實,那樣的生活,很難讓人産生什麽愉悅的記憶。

沈致看着他,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所以你的意思是恢複記憶,對孟柏來說不一定是件好事情?”過了良久,沈致才開口問道。

湯秋曼點了點頭,道:“對我來說,我更希望看到的是一個開心的孟柏,無論她記不記得我。”

糖糖在旁邊用困惑的目光看着他們。

沈致苦笑了一聲:“好話都讓你說盡了,我除了同意,還能說什麽。以後我不會再提這件事了,畢竟,不是只有你希望看到一個開心的孟柏。我喜歡她,沒指望真的能和她在一起,但也是真心希望她能夠一直幸福安康的。”

……

孟柏抱着狗往借住的屋子裏走,路上還碰見了這家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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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有些羞澀地躲在一邊偷看她。她沖着那個孩子點了一下頭,見到對方目光盯着自己手上的狗子,于是便對她道:“想和它玩嗎?”

她遲疑了一會兒,看起來是在動搖。孟柏見狀放下狗子,對她招了招手,那孩子只猶豫了一會兒,就眼含期待地走了過來。

很快狗子就和她開心地玩到了一起了。

小孩在摸着狗狗的腦袋時,擡頭看向孟柏,視線情不自禁落到了她手上拿着的葫蘆上。

“姐姐,你葫蘆裏裝着的是什麽?”

孟柏說:“是我很重要的東西。”

小孩子看起來只是随口問了一句,壓根不在意她的回答。還沒聽孟柏講完呢,就跟着貪玩的狗跑出去院子裏玩去了。

孟柏也不是很在意這閑聊,她轉身走進房間,一推開門就看到了他。

白玉此時正抱着自己的盒子坐在床上等她回來,一聽見開門聲,便目不轉睛地盯着門口,在孟柏的身影進來時,他的眼睛明顯亮了一下。

孟柏的視線在和他觸碰了一會兒後,便假裝不經意地移開視線。環視了一圈屋子裏的擺設,她最終選擇将葫蘆放在架子上,這裏是出門時就能順手拿到的位置。為了防止自己忘記,她還脫下了自己的外衣放到葫蘆旁邊。

白玉從她進門後就感覺到她似乎有些不對勁。

首先,她在看到自己的時候沒有對自己笑,另外,視線也很快移開,最後她甚至還帶了他最讨厭的葫蘆進來。

但他并沒有表示強烈的反對。畢竟他才做了壞事,孟柏現在會不開心也是正常的。

他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想伸手去拉她的衣袖。孟柏卻在自己即将要被拉到之前繞過他走到床邊,動作快速地躺下蓋上了被子,對他道:“睡覺了。”

白玉抱着木盒站在原地,樣子看起來有些無措。

他想她今天的心情是真的很糟糕。他一定得想辦法好好安撫她。

白玉恢複過來,他先是将自己的木盒子放在屋子裏離葫蘆最遠的地方,之後又目光緊緊地盯着孟柏放在葫蘆旁邊的衣服,他看了一眼孟柏的臉,發現她已經閉上了眼睛。

于是他悄無聲息地走到放架子的葫蘆邊,非常小心地拿了孟柏的衣服,之後又走回木盒子前,将孟柏的衣服和自己的木盒子親密挨在一起。

他不能把葫蘆扔出去,那樣做的話孟柏肯定會更加生氣的。但是,他不希望孟柏貼身的東西還是和那葫蘆放在一起。孟柏貼身的衣裳,就應該和自己的木盒放在一起才好。不然會讓他很不舒服。

白玉心滿意足地看着自己的成果,正想上床,結果一回頭,就正好看到原本閉着眼睛的孟柏此時正看他。

轟地一聲。

假如白玉現在是人類的話,那麽他的臉一定會紅透了。

一想到自己剛才的舉動都被孟柏看在眼裏,白玉就感到萬分難為情。

就在他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要怎麽辦的時候,孟柏掀開被子下床:“剛才忘了洗漱了。”

說着她開門出去了。

白玉悄悄跟在她後面,她出去後果真是去打水洗漱。

孟柏正用毛巾擦臉時,餘光忽然看到白玉,她的視線看過去時,他又躲了起來。

動作一頓,孟柏繼續擦臉,心中開始回想失憶這段時間的經歷。

原本以為恢複記憶無望,最後卻因為一個碰頭的小小意外重新恢複了記憶,真是命運弄人。

想到這裏,孟柏苦笑了一聲。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靈魂穿越,結果到現在才知道,自己原來是胎穿。她口中所謂的原主,其實根本就是她自己。

她依舊還是她,本質上還是一個人。只是,終究還是有地方不一樣了。比起以前的自己,她又多出了十八年的記憶。

孟柏将臉盆整理好,面無表情地往裏走,期間見到了同樣出來洗漱的周白,她朝對方冷淡地點了一下頭就回房間。

周白奇怪地看了一眼她的背影,眉頭微皺地在心裏想:怎麽感覺她有點怪怪的?

孟柏回到了房間。白玉此時正抱着被子坐在床的裏面,用期盼的目光看着她。

孟柏用餘光看了一眼木盒的位置,發現自己的衣裳還在木盒旁邊放着。看來在某些方面,這個鬼确實有着很強烈的堅持。

是的,恢複記憶後,白玉在她的眼裏不過是一個普通的鬼而已。

一個和她結過冥婚的普通鬼。

孟柏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地走到床邊,上床,鑽進被窩,正要躺下,袖子就忽然被旁邊的鬼給拉住。

順着拉她袖子的那只手往上,她看到了他的臉。

果然,無論是失憶還是恢複記憶,他的外貌對她來說依舊是好看的。

白玉看到孟柏冷淡的表情和無一絲波瀾的眼眸,心裏莫名地開始不安。

“妻……主,”他表情不安地看着她,“你不開心嗎?”

“沒有,睡吧。”

孟柏生硬地回了他四個字,便躺下,心裏開始思考她得到的信息。

白玉原本還想說什麽,但看到她的表情,到了嘴邊的話,不覺間就咽了下去。

孟柏躺下後,馬上閉上眼睛,似乎一眼也不願多看他。

她在心裏想,現在的自己可不是失憶前的那個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的傻白甜。她見過的鬼可以說和見到過的人一樣多,怕鬼這種情感,對她來說早就不存在了,現在只有鬼怕她,沒有她怕鬼。

鬼對她來說,只有三種。一種是和她無關的,就如同走在街上與她擦肩而過的行人一樣,永遠也不會和她産生交集;一種是作孽太多需要消滅的;最後一種是需要幫助實現對方心願的。但無論是哪種,都不存在永遠和她在一起的選項。

沈致,湯秋曼,湯糖,他們三個就是第三種。

那麽殺盡了整個白家的白玉,會是哪一種?如果他是一個無辜的鬼,那自然是最好。可如果他只是因為一些邪惡的原因,還殺害了很多無辜的人,那麽,最後,她會除掉他,為民除害,為無辜的人報仇。

擁有衆多經驗的孟柏知道,不能夠只根據自己觀察到片面的信息就得出結論。事實上,鬼也是會騙人的。在失憶的自己來看,白玉一直保持着很無辜的形象,看起來像是個從來不會害人的好鬼。不過那都只是因為原來的自己先入為主了。

可是從他對沈致這件事上來看,白玉其實是個殺心很重的鬼魂。

他顯然是重視自己這個和他舉行了冥婚的妻主,所以會選擇在她面前選擇隐藏自己的本性。

孟柏心裏感受到了一陣嘲諷,沒想到人死了變成鬼,卻依舊受到人類的習俗約束。只是一個冥婚,就能夠讓一只惡鬼壓制自己的本性。

如果當初是別人揭下榜,同他成婚,他是不是也會像現在對待自己一樣去對待那個人。

這樣的冥婚,真是沒有什麽意思。

孟柏感覺自己的心裏浮躁起來。

她很不開心,一想到自己不過只是個可以随意取代的人,心裏就很不舒服。

孟柏用力地翻了個身,用自己的後背對着白玉。

她不清楚自己是在表達憤怒,還是不想面對他。

而她背後的白玉眨了一下眼睛,想伸手去觸碰她,可是随即又收了回來。他擔心自己會惹得她更加不開心。

“妻主……”他輕輕地喊她。

孟柏故意不搭理他,準備繼續裝睡熟了,可沉默了一會兒,她就感受到自己的內心開始有一陣刺痛。

那個冥婚契約,果真能夠在一些時候讓他們互相感受到對方的情緒。

這種感覺不是特別難以忍受,但卻一直讓人感到心緒不寧。

她不想再難受下去,于是只好故作敷衍地應了一聲:“嗯。”

“妻主……”他又叫她。

大半夜的煩不煩啊。

“嗯。”這次她回應的聲音比剛才重了一點,似乎隐隐帶着那麽點不耐煩。

“妻主,我可以再離你近一點嗎?”

“不可以。”孟柏毫不猶豫就拒絕。她心中的想法十分堅定,在解決掉或者是送他離開這個世界之前,她不想和他扯上太多不清不楚的關系。

就現在,如果不是怕他黑化之後怨氣爆發失控傷害了村裏的普通人的話,她甚至根本就不會同意跟他一張床,維持着表面的夫妻關系。

她相信自己實力不弱,可像白玉這樣實力強大的鬼以前她從來沒有遇到過,她暫時也無法确定自己究竟能不能像以前處理別的鬼那樣處理了他。

所以,在那之前,她覺得一切都維持原樣最好。

而且維持的原樣,也只是表面的關系而已。

然而在她剛才堅決地回答之後,她再次感受到了那熟悉的不屬于自己的刺痛。

她不明白,為什麽一只鬼的內心,可以這麽敏感。

“好吧,只準再靠近一點點。”她又翻身,變成了平躺的姿勢。

白玉心裏一喜,便小心翼翼地往孟柏身邊挪了一點點。

就在孟柏想醞釀睡意的時候,她又感受到了旁邊的這位開始搞小動作。

于是她偏過頭望着他。

白玉被孟柏瞪得手上動作一頓,随後用無辜的眼神回望孟柏,手繼續往前,在孟柏的注視下,他拉住了她的衣裳。

孟柏剛想叫他放開自己,心裏就閃過剛才出現了兩次的令她非常不适的刺痛感,最終,她選擇了無視他的小動作。

她想,一定要盡早想辦法解除掉這段婚約,趕緊送走這個麻煩。

夢中。

她感受到自己又回到了原來的樣子。

孤獨像一個魔咒一樣纏繞着她。

她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在沙漠裏行走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迷路人,前方也看不到任何出路。

有個人問她:你為什麽不尋找新的朋友和新的家人呢?這樣就不會孤獨了。

她着急地搖着頭:不行啊,不行的。

伴随而來的是愈發強烈的自責。

如果說孤獨只能算是難捱的話,那自責就像是一把可以将人的靈魂給淩遲的刀。

多麽熟悉的感覺。

孟柏甚至能夠感覺到自己用另一雙眼高高在上地看着夢境中的自己。

突然感覺有點冷,尤其是左手。

緊接着,孟柏睜開了眼睛。

她偏過頭去,發現白玉抱着她的左手睡着了。難怪她剛才在夢裏會感覺這麽冷。

用了很大的力氣,她才把自己的左手給“拯救”出來,不過随後看到在睡夢中的他有些不安的樣子,她給他拉了拉被子,又重新将自己的左手放了回去。

做完這一系列舉動,她忽然一愣。

她不喜歡鬼,對于惡鬼,甚至可以說是憎恨的,尤其是殺過人,甚至滅過人家門的鬼。對于鬼,她從來說不上有多溫柔。

在這之前,她從沒想過,自己竟然會下意識對一個沒有擺脫害人嫌疑的鬼這麽溫柔。

她望着白玉的睡顏,确實很好看,不過卻也不是那種驚天動地的美。畢竟容貌絕美的鬼,她也見過不少了。

或許是因為她曾看到過他生前的樣子,所以,她才會覺得他很特別。

但是自己對他來說又有什麽特別的呢,對于他來說,自己不過是一個和他舉行了冥婚的女人而已,他會對自己這麽特別,僅僅就是如此。

想到這些,孟柏的心情就越加煩躁。她可以說是動作有些粗魯地再次将自己的左手給抽了出來,随後穿上鞋準備出門透透氣。

她順手就拿上了葫蘆。

沈致和湯秋曼萬萬沒想到,就在他們剛決定不再想辦法讓孟柏恢複記憶後,孟柏卻突然自己恢複記憶了。

他們憂喜參半地看着孟柏。

沈致是最開心的了,孟柏恢複記憶後,他第一句話就問道:“孟柏孟柏,現在你恢複記憶了,那……那個白玉和你……你要怎麽處置他?”

“調查清楚他的過去,如果不是壞的,之後就想辦法實現他的願望,送他離開這個世界。”

“就像對我們一樣?”湯秋曼問。

“我會先送走他。” 孟柏這樣回答。

她沒有否認白玉和他們是一樣的話,沈致忽然覺得開心不起來了。

就連帶着湯秋曼心裏也有了幾分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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