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有心無論如何也忘不掉那一天。

混亂的人群, 淩亂的腳步聲、刀劍碰撞的聲、刀劍刺入身體的聲音……不斷鑽入她的耳朵。

這混亂來的太突然, 她被誰不斷推着往後躲, 眼神茫然地看着前面不斷在戰鬥着的師姐們, 顯然不明白此時究竟發生了什麽。

手中突然被塞了一塊冷硬的東西, 還沒來得及低頭看是什麽,只是下意識握緊, 用茫然的眼神看着師尊。

師尊對她說:“躲到裏面去,千萬不要出來, 也千萬不要發出聲音。”

她的內心突然出現了難以言喻的恐慌, 想要伸手去抓住師尊, 可卻被師尊用力地抓住。

“師尊,我怕。”她說。

“別怕, 師尊會保護你。”

“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那時她還不知道,這是師尊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師尊對她說這句話的時候, 眼神中充滿了對她的憐愛,那像是母親看着自己孩子一樣的眼神。

師尊蓋上了有心頭頂的地磚後,世界兀地漆黑,只能隐約聽到外面腳步遠去的聲音。

她抱着自己的膝蓋一動不動地蹲在這個逼仄的空間裏。

這裏是她和大師姐小時候為了躲貓貓勝利而特地挖的地方, 她們靠着這個秘密基地, 贏得了無數次躲貓貓,最後終于還是被其她的師姐們發現了。從此這裏就成為了門中她們這一輩所有人的秘密基地。

她不敢想象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麽,在這個狹窄到令人窒息的地方,呼吸聲都大得令人聽了耳朵嗡鳴。

于之相反的是外面卻安靜得可怕。

也不知道她在裏面究竟呆了多久, 漫長得就像過了一百年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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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聽到了外面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在往她藏身方向接近。

有心吓得屏住了呼吸,一時間心中忐忑不已。

因為她不确定來人究竟是敵是友。

對方越來越近,她的心便越跳越快。

直到腳步聲在她的上方停下。難道她發現這裏不對勁了?有心死死握緊了拳頭。

倏然間,她漆黑的世界被刺眼的光亮照明。她還沒來得及等眼睛适應外面的光亮,那地磚又猛地蓋了下來,在她的頭上狠狠地拍了一下。

那一瞬間也不知是怎麽了,明明一向怕疼的她,卻硬是死咬住牙齒愣是一聲沒哼。

随即她的耳朵就聽到了密密麻麻的腳步聲。

“主子。”

一陣整齊的行禮聲,似乎是她們之中某個重要人物來了。

就在有心猜測對方究竟是誰的時候,一個女人說話的聲音立刻讓她渾身的血液凍結。

對方冷淡地道:“搜,一個也不能放過。”

“是!”

随後就是淩亂的腳步聲。還有屋子裏的東西被翻找的聲音。

“回禀主子,這裏什麽也沒找到。”

“還差幾人?”

“還差一人。”

“去追,肯定還沒跑遠。”

“是!”

随即便是那些腳步聲遠離的聲音,就在有心以為對方走光的時候,突然有一個腳步聲緩緩從她上方遠去。

原來是那人沒走,難怪在最開始的時候她心裏會覺得有些熟悉,難怪對方一來就知道往她這裏看。

那個被稱呼為“主人”的人,就是和她一起挖下這個地窖的大師姐。

如果說一開始她還可以欺騙自己的話,那麽對方那時常在睡覺前給她講故事的聲音,她就算是死也不會忘記的。

現在正是炎炎夏日的季節,可有心卻覺得自己好冷,那是三冬時節脫光了被扔到冰天雪地也無法比拟的寒冷,冷得叫她的骨頭都被凍成了冰塊一般。

她渾身發抖,牙齒抑制不住的上下碰撞發出快速而有節奏的磕碰聲音。怕這聲音會被外面的人聽到,便張嘴咬住了自己的手。

蟬鳴不斷從外面傳到她的耳朵裏,偶爾還摻雜着布谷鳥的“布谷”叫聲,天上偶爾還有不知名的鳥叫響徹天際。

耳邊充斥着她能夠聽到的各種各樣的喧鬧聲,但是她卻覺得自己的世界安靜得吓人。

她聽不到師尊的聲音,聽不到師姑們的聲音,聽不到師姐們的聲音,天地間突然就好像只有她一個人了。

一直到天黑了,她才小心地推開地磚,僵硬地從裏面爬出來。咬着牙顫抖着站起來,悄悄地往外走出去。

她仔細地聽着外面的聲音,像一個受驚的小鹿,生怕會突然從哪裏跳出一個獵人。

沒有聲音,哪裏也沒有聲音,師門的聲音沒有,敵人的聲音也沒有。

直到她突然被什麽絆倒,倒下之後,手下傳來人身體的觸感。

她的血液再次停滞了。

夜色很黑,什麽也看不清,她摸出了手上的火折子。她知道這可能會有被敵人看到火光的風險,可是她顧不得了。

點亮火折子後,被她壓住的那幾具身體的面貌呈現在她的眼前。

師尊的,二師姑的,三師姑的,二師姐的,三師姐的,四師姐的——唯獨沒有大師姐的。

她張大嘴巴跪在地上無聲地撕心裂肺的哭着,哭得鼻涕眼淚都出來了,狼狽得像是五歲時剛被娘親送來這裏的時候。

除了哭,她什麽也做不到。

火折子掉在地上滾了幾圈後滅了,這裏唯一的光源也消失,世界被絕望的漆黑籠罩,像是再也不會有任何光明。

但她始終已經不再是五歲的孩子了。

她想到師尊她們還躺在露天的地上,一定很冷。

于是她爬起來用衣袖抹了自己的眼淚鼻涕,過去用手覆蓋在她們的臉上讓她們瞑目了。

随後的一整夜,她把她們一個個背到後院,給她們挖坑,一個個将她們放入坑裏,再填上土。

淚水和汗水一同灑在土裏。

最後,她找了木板,在上面一一刻上了她們的名字,準備再怎麽也要給她們立一個碑——縱使這個碑簡陋至極。

有心完全注意不到自己今晚已經摔了幾跤,手上被劃了幾刀。

縱使手上已經傷痕累累,但是她卻一刻也不敢停下。

直到天邊已經開始亮了,她才刻好了最後一塊。

弄好一切之後,她跪在這些墳墓前磕了三個響頭:“師尊、師姑、師姐們,我一定會為你們報仇的。”

說完,她站起身,拿起自己的包袱,裝扮成了附近百姓的模樣,離開了太華派。

炎熱的太陽照在她的身上,卻照不暖她胸腔中裝着的那顆心髒。

搖搖晃晃地走了一截,終于有一刻,她再也撐不住,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識,

前方遠遠地駛來一輛馬車,在馬車最前方的正是周白。

“孟柏,前面地上好像躺着個人。”

下一秒孟柏推開了馬車門往周白所指的方向看過去:“還真的,過去前面停下看看。”

兩人一同下了馬車,馬車裏的白玉也飄了出來,他拉着孟柏的手站在她背後,用略嫌惡的表情看了一下地上躺着的女孩子。也不知是因為認識才讨厭,還是因為單純的讨厭陌生人。

孟柏蹲下看了看,又在對方的鼻息前探了探:“還有呼吸,應該只是中暑暈過去了。”

周白便和她兩人一起合力将地上趴着的人翻轉了過來,孟柏看清楚對方的臉後,莫名覺得十分眼熟,等擦幹淨對方臉上的污漬後,立刻驚叫道:“是她!”

周白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你認識?”

孟柏介紹道:“她就是太華派許心遠的徒弟,叫有心。就是她們主持我和白玉成親的婚禮的。”

聽到她就是太華派的,周白的眼神很是意外:“既然她是掌門的親傳弟子,前方不遠處就是太華派了,她又怎麽會躺在這裏?”

“我也不知道,先等她醒過來再說。”

兩人合力将有心扶到路邊的樹蔭下躺着。孟柏看到有心嘴唇幹裂,臉色慘白,便拿了他們帶着的水囊給她喂了些水。

過了一會兒,有心才終于睜開眼睛,随後就看到有兩個人站在自己的面前:“你們是……”

“有心有心,我是孟柏,你還記得我嗎?”

“孟柏?”

“是啊,是我,你怎麽了,為什麽會躺在這裏?你師尊呢?”

“師尊?”一聽她提起這個詞,有心嘴巴一癟,哇地一聲哭出來,“師尊死了。”

“怎麽可能?”孟柏的第一反應是不相信。不到半個月前,許心遠還活蹦亂跳的呢,怎麽可能突然就死了。況且恢複記憶後她也大致知道,許心遠作為太華派的掌門人,本事非同一般,這樣的人,怎麽想都不可能突然去世。

難道古代也有愚人節?

周白眉頭蹙着,顯然是不相信她的話。可在有心哭的時候,身上掉出了一塊令牌,那令牌很是眼熟,等她看清楚後,立刻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她将那令牌撿起來,拿在手裏翻來覆去地左右看了看,随即語氣沉重地道:“孟柏,她說的,恐怕是真的。”

“為什麽?”

“這是太華派的掌門令,持此令之人,就是太華的掌門人。這東西只能在掌門的手裏,若是它易主了,那太華派的前掌門恐怕……”後面她沒有再說下去。周白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臉上還帶着稚氣的小女孩。心道,太華派竟然只能傳位給這樣的小孩子,一定是出了大事了。

有心擡頭看到師尊給她的東西在外人手裏,趕忙爬起來将東西搶了過來。

孟柏心裏一緊。她不敢相信這件事,畢竟誰敢相信不久前才和自己有說有笑的人突然就這樣沒了。而且許心遠對她那麽好,她感覺自己無法接受。

“到底發生了什麽?有心。”孟柏問她。

“是我門的大師姐,她突然帶了一群人,門中上上下下,除了我,全都……遇害了。”有心說話時,屢次哽咽失聲。

“那些人現在恐怕還在追殺我,若是你們不想惹麻煩的話,就快點走吧。”

孟柏覺得她話裏的情節過于魔幻,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聽。

可是看到有心狼狽絕望的樣子,她決定相信她。拉着要走的她道:“說什麽傻話,要走一起走,我們有馬有車,肯定方便許多。”

有心目光猶豫地看着她,正當要信任孟柏的時候,她仿佛想起什麽似的抓着孟柏道:“你來了,那個宅子裏的鬼呢!!你難道逃跑了嗎?”

此話一出,場面先是安靜了一會兒,沒想到即使是在這種時候,她們還如此關心白玉。孟柏心情複雜地拍了拍她的手道:“沒有沒有,他跟着我一起來的,就在我旁邊,你沒看到麽。”

有心先是驚吓地看了周圍一眼,卻什麽也沒看到,随即低落地道:“抱歉,我沒有陰陽眼,不用特殊方法的話,看不見鬼。”

作者有話要說:  到轉折點了,停下來整理了一下思路,想好的東西讓我又可以肝幾十章啦!雖然之前透露給你們的謎底都被你們猜得差不多了,但是接下來我還有更多的謎底來辣!最終反派終于可以出場了,我感覺目前應該沒人猜到她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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