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女孩
住院半個月後，江雪的傷勢在逐漸的好轉，只是他越來越消沉，常常望着窗外沉默發呆，李正同他說話時他也一聲不吭，漠然又溫順，像只被拔去所有爪牙的小獸，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力量。
李正每日厚着臉皮圍着他打轉，拿熱臉去貼冷屁股也甘之若饴，只是對那天的事閉口不提。
他沒有覺得自己做錯，江雪想要離開他，他不許，這很正常，只是失态的手段激烈了些，讓他實在很懊悔，又很心疼，便放下所有事一門心思的照顧江雪。
而江雪如同終于意識到所有的徒勞都是無用的，李正端來的飯他會吃，李正腆着臉要抱着他睡他也沒有拒絕，只是眼眸中的神采黯淡無光，恹恹如枯樹。
有天，他忽然想去樓下散散步，雖然身後跟着監視的保镖，但起碼李正不在，李正按他的要求去買一家很好吃的餃子去了。江雪這段時間第一次開口說話後，李正簡直欣喜若狂，因為守衛足夠嚴密，他也就放心的出去了。
坐電梯下到一樓，從走廊裏其中一間門診室路過的時候，一個女孩子突然從裏面沖了出來，大哭大喊着“我不要打針我不要打針”，然後一頭撞上了江雪。
江雪的身體還跟虛弱，被她結結實實的撞到牆上後疼的皺起了眉，卻是一句話也不說，伸手将她推開了。
女孩子的眼淚哭花了濃濃的妝，模樣因此有些吓人，聽聲音卻還很年輕。
她穿着豹紋的皮衣皮褲，染着紅色的頭發，耳釘亮閃閃的，一股社會不良少女的氣息撲面而來。
她直愣愣的看着江雪，好像看呆了似的，直到門診室的護士追了出來，她才猛然驚醒的趕緊躲在了江雪身後，哽咽的巴巴道。
“我不打針我不打針啊！”
拿着針的護士為難的看着被她當作擋箭牌的江雪，臉上微紅。
江雪用目光制止住打算将女孩拉開的保镖，試圖轉身和她交涉，卻被她用力扯着袖子轉不過身，只好扭頭道。
“你先松開我好不好？”
他太久沒說話，聲音沙啞的很，女孩子愣了一下，指着護士委委屈屈的要求。
“你把她趕走我就松開！”
江雪心中默嘆口氣，溫和的和護士說。
“抱歉，你能不能先進去，她的情緒比較激動，我試着安撫一下。”
護士估計也沒見過這麽難搞的病人，紅着臉點點頭便進去了。
女孩子見護士進去後才松開手，眼睛在旁邊的保镖身上提溜提溜轉了一圈後，得寸進尺的說。
“小哥哥，你能不能帶我出醫院啊？”
江雪轉過身，看着她期盼的目光笑了笑，在病房裏沉寂了太久，猝然遇見一個這麽鬧騰的女孩子實在有趣，他耐心道。
“醫院不是胡鬧的地方，你既然生病了就乖乖聽護士的話，打完針就能出去了。”
女孩子似乎十七八歲的模樣，天真爛漫，苦着臉噘嘴撒嬌的時候，連詭異的妝容都似乎變得可愛了些。
“我才不打針！疼死了！小發燒算個啥，年輕人睡一覺就好了嘛，非得讓我來醫院，真是的！”
她眨眨眼，可憐兮兮的看着江雪。
“小哥哥，你長得這麽好看，一定也特別善良，行行好帶我離開醫院吧，我老爸的人還在那邊守着呢，他們可兇啦！”
江雪看了一眼拐角處隐約露出來的面容嚴肅的男人們，心道，原來是個小公主。
他的目光移回女孩子身上。
嗯……愛玩的小公主。
“抱歉，我也沒辦法離開醫院。”
女孩子呆了呆，這才留意到他身上的病號服，好像很同情又很難過似的，小心翼翼的問。
“小哥哥，你生了什麽病啊，嚴重麽？”
江雪頓了頓。
“小病而已。”
女孩子松了一口氣，仿佛真的很為他擔心似的，眉眼又立刻張揚起來，嚴肅的認真囑咐。
“那你一定要趕快好起來啊，你長得這麽好看，等我帶你去玩的時候，朋友們絕對會羨慕死我的！”
說到後面，她忍不住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
江雪微妙的看着她。
“等……你帶我去玩？”
“對呀！我知道好多好玩的地方呢！”
女孩子頓時興奮起來，從骷髅狀的包裏翻找出來粉紅色的手機，一邊敲敲打打一邊自來熟的問。
“小哥哥你叫什麽呀？手機號是多少？微信號嘞？”
一擡頭發現江雪複雜的神色時，她似乎意識到什麽，當即大驚失色，抓住江雪的衣袖痛心疾首的譴責。
“天哪小哥哥你不會不想認識我吧！我這麽可愛！這麽可愛！！這麽可愛！！！”
“……”
江雪艱難的想拯救出自己的衣袖，女孩子已經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緊緊拽着他，哇哇大哭了起來。
“我居然被拒絕了！小哥哥你的心好狠啊，我……嗚嗚嗚……我真的是太可憐了……”
江雪滿頭黑線，等女孩子被她父親的人聞聲趕來抓住後，他無奈的看着傷心欲絕的女孩子，語氣溫和。
“別哭了，再哭妝都要花了。”
女孩子淚眼朦胧的抽抽噎噎。
“反正不花你也不會覺得我可愛的！”
“……抱歉，我得走了。”
江雪難以繼續這段話，又擔心耽擱的時間太久，便轉身朝着電梯走。
女孩子眼淚立刻止住，在他身後激動的大喊。
“小哥哥我一定會找到你的啊！我叫元佩佩你別忘了啊！”
江雪回到病房的時候李正還沒有回來，他心不在焉的看向窗外，忽然發現玻璃上的自己唇角上揚，眉宇間重重的陰沉散去了不少。
想到是那個女孩子的功勞，他不禁啞然失笑。
年輕人真是活力四射啊。
推門而入的李正看到他笑後心神一恍，剎那間連動也不敢動，直以為是錯覺。
江雪聽到門響，微微垂下眼，臉上的笑容如山峰的雲霧被風驚動，迅疾又靜默的消散了。
李正看了他一會兒才走過來，一邊把飯盒往外拿一邊試探的問。
“剛才怎麽了，這麽高興？”
江雪沒打算回答，反正就算他不說，保镖們也會把剛才發生的事情一字不落的彙報給李正，他又何必多此一舉。
李正坐立不安的把飯盒擺在小桌子上後，果然又迫不及待的離開了病房，在走廊聽完保镖的彙報後，他酸溜溜的想。
怎麽江雪對一個陌生的女孩這麽耐心溫柔，對自己就立刻冷言冷語，一句話也不想說呢，哎。
他沮喪的擡腳回病房，手剛放到門把上，電光火石之間，他猛然想起了什麽，臉色微變，撥通了李端的電話。
李端估計在開會，沒有接，李正被腦海裏的猜疑搞得心神不寧，又連着打了好幾通電話，終于打通了。
“什麽事這麽着急？”
“哥，你上次說袁奇和什麽集團總裁的女兒訂婚了？”
“嗯，元盛集團，怎麽了？”
“那個女孩兒叫什麽名字？”
“好像叫元佩佩吧，聽說還在上學。”
李正心猛的一沉，臉色布滿陰霾，忍了忍才說。
“我媳婦兒在醫院碰見她了。”
他話裏的敵意與警惕過于明顯，李端立刻反問。
“你懷疑她是故意的？”
“嗯。”
李正從門上的玻璃望向裏面正在低頭吃餃子的江雪，暗色的眼眸猝然變深，平平的說。
“我殺了袁奇，她故意來接近來為袁奇報仇，這也不是沒有可能。”
李端沉思片刻，語氣變得嚴肅起來。
“我會派人好好調查元佩佩的，你也加強醫院的守衛，別讓他們鑽空子。”
“嗯。”
李正捏着手機外殼，沉沉的表情絲絲龜裂。
回到病房的時候，江雪已經吃完飯了，專注的看着手上捧着的書，彎下的後頸露出一小片潔白的肌膚，在陽光下耀眼的發亮。
李正收拾好後坐在一邊，盯着他忽然說。
“媳婦兒，咱們回家吧。”
江雪一僵，如同被喚醒了某種不堪回首的回憶，臉色驀然冷淡了許多，按着書頁的指尖用力的發白。
“我不想回去。”
李正伸手摩挲着他的鬓角，心照不宣的體貼道。
“你不喜歡原來的地方的話，我買了新的房子，地段和裝修都很好，你會喜歡的。”
江雪偏頭避開他的手，柔軟的黑發散在額前，遮住眼中的情緒，他語氣有些不穩的重複道。
“我不想回去，我想待在醫院裏。”
“醫院有什麽好的，又難聞又不安全。”
李正嘟囔着摟住他的肩膀，連哄帶勸的繼續說服。
“你不是要看書麽，醫院這麽多吵鬧的醫生和病人，多打擾你學習啊，還是家裏好，安靜又舒服，嗯？”
江雪垂頭不語，等李正絮絮叨叨了一通，差點以為自己說服成功的時候，他才淡淡的開口，語氣執拗。
“我不想回去。”
一瞬間，李正的心裏蹭蹭冒出點噼裏啪啦的火氣，幾乎就想把他捆起來直接扛回家，但陰沉的目光觸及到江雪鎖骨凹陷處未消的吻痕時，他又像紮破的氣球驀然洩了氣。
那天晚上果然過頭了。
他再次頭疼的懊惱不已，連江雪的固執也不再忍心苛責，心虛的讪讪說。
“那……那就再住一段時間吧，醫院設施多，幹脆做個全身檢查什麽的，……不過這裏太吵了，我讓他們給你換個安靜點的病房。”
江雪僵硬的背脊一點一點放松了下來，他低頭看着書，對李正的建議不置可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