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緩和
第二天起，江雪連卧室的門都不讓李正進了，對他如避蛇蠍，神色恍惚。
即便昨日格外纏綿的夜晚令李正難以忘懷，不過杜勤那家夥說讓他不能逼江雪太緊，他便默許了江雪的疏離，轉而從其他方面無微不至的滲透進江雪搖搖晃晃的心。
李正自認為不是粗心大意的人，寵着一個人的時候更是卯足了勁對人家好，而經過杜勤的點撥後，他才忽然回過味來，原來的他是把所有的好東西一股腦的塞給江雪，不管他喜不喜歡、願不願意接受，如今他偷偷摸摸觀察了幾天後，嘗試在飯桌上多做了幾道口味偏甜的菜，江雪的臉色就比收到那些名貴飾品不知要溫和上多少倍。
他頓如醍醐灌頂，深深發覺自己居然幹了足足一年的蠢事。
這戀愛還能不能好好談了！
與此同時，江雪也逐漸察覺到了李正不動聲色的轉變，這讓他感到不安而惶恐，就像是一貫兇狠殘暴的猛獸突然變成了溫柔無害的食草動物，讓他以往習慣豎起的尖刺一下子戳到松軟的棉花裏，手足無措。
他其實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如果當初初遇時李正肯耐心守禮的對待他，那麽他們可能會成為非常要好的朋友，可李正沒有。
這充滿了強迫、灰暗與難堪的一年對江雪來說是恥辱的烙印，他以為自己是極度痛恨并且排斥的，可那個連自己也沉溺其中的夜晚卻狠狠擊碎了他辛辛苦苦壘建的城堡，塵土飛揚，煙灰彌漫，他有些看不清楚了。
他怎麽會變成這樣，為什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他需要獨自靜一靜，想一想。
全身心投入到複習的日子變得飛快，樹葉垂落，枝桠稀疏，整座城市被初冬的寒意入侵覆蓋，來往的行人們開始裹上溫暖的棉服，說話的時候嘴裏會哈出淺淺的白氣。
冬天來了，考試也來了。
最後的兩個月裏，江雪幾乎住在了書房，李正全力配合做好後勤工作，除了做完飯後他催江雪按時吃飯，其餘期間他都刻意離開公寓，留給江雪最舒适最輕松的環境學習，連晚上也憋住了不向他索求。
雖然這不太符合李正以往的性格，不過為了真正的追到媳婦兒，他覺得這點苦還是能忍的，因為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江雪最近對他的态度好了一些，甚至還和顏悅色的提醒他開車小心。
真他媽高興啊。
考試結束的下午，江雪從蜂湧而出的門口艱難的往外擠，密密麻麻的場景不亞于當年攸關的高考。
有人忽然牽住了他的手，随即一手攬住他的肩膀将他整個人按在自己溫暖的風衣裏，以一種保護性的姿态沉穩的在人群裏穿行。
萦繞周身的氣息熟悉而極具侵略性，江雪擡起頭，看到李正線條冷硬的下颌與刀鋒般銳利的眉眼，像把出鞘的劍在人群裏劈開一道縫隙，同時緊緊摟着他不讓別人觸碰到。
江雪愣了一會兒，慢慢垂下了眼睛。
由于學校門口實在太擁擠，車子停在了比較遠的地方。穿過馬路終于從喧嚣中抽身而出後，李正才埋怨的嘟囔。
“怎麽這麽多人都想繼續考試啊，上完大學不就得了嘛。”
江雪知道他和李端連初中都沒有上完便開始在社會裏闖蕩，這曾經是他們在一起的日子裏江雪時時厭惡的一方面，兩個人連文化水平與世界觀都不同，又怎麽能聊到一塊去呢。
不過興許是長達半年的緊迫複習與接連兩天的考試掏去了他所有的氣力，他嘴唇翕動，終究沒有和以往一樣冷言嘲諷。
李正本來也沒指望他回答，側頭看清楚江雪臉上深深的疲倦後，他将人裹得更緊了些，抓着他冰涼的手放在嘴邊哈着氣，猶豫的苦惱道。
“我在餐廳訂了位子，你……你很累的話，咱們就直接回家吧。”
天色昏沉，凜冽的空氣無孔不入的往裸/露的肌膚裏鑽，江雪下意識的縮了縮腦袋，驟然松弛下來的神經讓他有些茫然與空落，語氣也有點懶洋洋的。
“不用了，去餐廳吧。”
路上的時候，江雪一直望着前面發呆。他穿了一件白色圓領針織衫，因為怕冷，又套了個加厚的灰色外套，臉蛋被車內的熱氣熏的微微發紅，像是喝醉了一樣。
李正瞧他不說話，以為他擔心沒考好，便佯裝不經意的轉移他的注意力。
“今年還回家嗎？”
江雪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變得清明的眼眸落在外面覆着一層白雪的道路上，仿佛也閃爍着淺淺的光。
“回。”
李正倒是意外的揚起眉，據他所知，江雪前三年的寒假都在外面兼職打工，并沒有回家，盡管江雪很想念江媽媽，可每次回家的時候他都盡量不多呆。
他沒把那個家當做自己的家，在他看來，江媽媽、柯爸爸和柯爍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而他只是個處于尴尬位置的多餘人。
心像被潮濕的海綿包裹起來，從骨子裏溢出來的疼惜與憐愛讓李正想抱抱他，或是親親他，總想用什麽東西把他臉上的落寞全部抹掉才好。
“過年的車票不好買，我送你回去吧，送完你就走。”
生怕江雪會誤會，李正善解人意的解釋的很完整。
江雪倒是怔了怔。
“那你去哪裏？”
李正曾經和他說過，在遇到他之前，過年的時候李正都是和一群朋友胡天海地的去狂歡，因為李端是個工作狂，過年的時候也會在家裏的書房工作，還勒令他不許打擾自己。
像是突然意識到自己脫口而出的話是多麽不合時宜，江雪立刻緊緊抿住唇，掩飾似的扭頭看向了窗外。
李正因他的主動關心而受寵若驚，臉上洋溢的笑容都快咧到了嘴角。
“今年有個項目要在德國談，我和哥還有杜勤都得過去待一個多月，送完你我就打算走，估計過年也就在那邊了。”
江雪沒說話，專心致志的盯着窗外看，好像被什麽東西完全吸引住了視線一樣，露出的耳朵卻狼狽的微微泛紅。
李正強忍住想要捏一捏的沖動，蠢蠢欲動的嘆了口氣。
怎麽這麽可愛。
他們用了一頓非常完美的晚餐，氣氛和緩，音樂悠揚，肉汁鮮嫩，佳肴味美，流光溢彩的燈光打在江雪白皙俊秀的臉上，像是鍍了一層毛茸茸的光，他的眼裏仿佛含着汪汪的水，軟軟的安靜的看着李正。
李正心如擂鼓，緊張的像是再一次對他一見鐘情。
只不過那時的他渴望将江雪撕碎啃咬，想要用尖銳的爪牙扼住江雪的咽喉，看他在自己強硬的掠奪侵占下痛哭求饒，而現在的他內心無比平靜，将內心暴戾的野獸一寸一寸鎖回深暗的角落，絞盡腦汁的渴望用滿腔柔情換回他不設防的笑容。
江雪對他存在感極強的視線熟視無睹，拿餐巾擦過嘴後，他往後一靠，等待着李正吃完。
李正和他對視了一分鐘後才猛然回過神來，他放下刀叉，紅着臉，磕磕絆絆的問。
“吃、吃飽了麽？”
江雪沖他笑了一下，那笑柔和又好看，宛如從窗子外飛離的月光魚，一閃而逝，那抹驚豔卻牢牢虜獲了窺視者的心。
“我吃飽了。”
李正愣愣的看着他，急促跳動的心髒像是要破膛而出，直直的撲到江雪身上。
“那……咱們走吧？”
江雪點點頭，吃過飯後，他倦怠的精神似乎好了許多，但又流露出一絲不同尋常的慵懶感覺，這體現在李正發現他沒有僵着身體随時都在防備，而是軟綿綿的靠在椅背上蹭來蹭去一樣。
李正好想變成那個椅背。
終于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江雪打了個哈欠，迷蒙的眼眸被濕漉漉的睫毛壓的越來越沉，懶洋洋的困意從身體內部的每個縫隙裏鑽進來，如溫暖的潮水将他席卷，令清晰的神經為之舉旗投降。
他太困了，像是長途跋涉的旅人在危機重重的貧瘠沙漠獨自穿行許久後，終于一頭栽倒進清涼甘甜的綠洲裏，渾身的細胞都不由自主的舒展開來，陷入香甜的安眠裏。
江雪睡得很熟，直到李正小心翼翼的把他抱到卧室的床上，他也只是迷糊的翻了個身，把頭窩在了枕頭裏。
李正立在床邊看了他好一會兒，然後輕手輕腳的幫他把衣服脫了，江雪始終沒醒過來，配合的像個懵懂乖巧的小孩子。
為他換上睡衣後，李正到底是沒忍住，偷偷親了他好幾口，才蹑手蹑腳的關上了門。
回到主卧後，李正在偌大的床上輾轉反側，躁動難耐，五分鐘後，他無可奈何的推開了浴室的門，擰開涼水。
半個小時後，他堅定的推開了客房的門，熟門熟路的鑽進了被子裏，把熟睡的江雪不留縫隙的摟進自己懷裏後，他終于心滿意足的閉上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