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蘇和泰是在天擦黑的時候才過來,如今已是初冬,他進來的時候肩頭還落着雪,眉毛和眼睫毛都結了霜,他個子并不高,卻是胖乎乎的,臉上帶着笑,猛地一看有點像個胖雪人,和和氣氣的。

蘇和泰一進門忙給多铎請安,更是道:“……屬下一接到那滿的信就趕過來了,卻不曾想半道上聽說軍營有事,又匆匆回去,還請小貝勒莫要見怪。”

這話說的不得不叫人多想,敢情軍營之中除了他就沒別的厲害人了!

多铎笑着招呼人給蘇和泰上茶,只道:“不知道軍營中将才發生了什麽事兒?”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他對這個蘇和泰根本就不了解。

蘇和泰恭恭敬敬接過宮女奉上來的茶,也不喝,直接放在了一旁的案幾上,只道:“回小貝勒的話,是兩個牛錄吵起來了,為的是誰的戰馬多得了一匹,吵得是不可開交。”

“小貝勒您放心,屬下已經訓過他們了,叫他們莫要為了這麽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兒鬧得不得安寧。”

多铎點點頭,此事不算什麽大事兒,軍營中的男人嘛,一個個都是血氣方剛,很容易沖動的。

他并不意外。

只覺得蘇和泰為了這麽芝麻綠豆大點小事兒折回去一趟,可見是故意怠慢自己!

他并未說破,“如今就多謝你了,今日找你過來是想要問問軍營中的情形。”

蘇和泰畢恭畢敬道:“軍營中一切都好,請小貝勒放心。”

忽悠!

接着忽悠!

多铎心中十分清楚,就連那滿平日裏經常跟在自己身邊的人,也清楚軍營之中并不安分。

當日莽古爾泰與蘇和泰挑唆軍中将士脫離鑲白旗是一回事,可這些人的的确确是有了去意,如今這些人私下是埋怨不斷。

他掃了蘇和泰一眼,“那你倒是和我說說,是怎麽個好法?”

蘇和泰在金國爬摸滾打這麽些年,對故去的大福晉阿巴亥和多铎的性子算是十分了解的,如今卻琢磨出不對勁的意味來,從前的小貝勒可不會管這些的。

他正斟酌着,只聽見多铎的聲音從上飄了下來,“既是軍營之中一切都好,那還請你給我解釋解釋當日數百将士鬧着要脫旗一事。”

蘇和泰一愣。

當日多铎過來軍營的時候他是知道的,他不願意淌這趟渾水,所以便借口腿疼在家歇息。

他原以為多铎不會再提,“便是小貝勒今日不叫我過來,我也打算這兩日過來與小貝勒說說這事兒的,此事無關緊要。”

“暫且不提咱們鑲白旗,剩下七旗中,每隔幾日就有些人因為這件事大鬧,都是些這山望着那山高的小畜生,小貝勒不必擔心,任由他們鬧上幾日,過幾天就沒事了。”

“小貝勒您放心,萬事不是還有屬下在嗎!”

多铎忍不住懷疑起來,自己在這些人眼裏是不是個傻子。

他怒極反笑,“是嗎?照你這樣說,是不是天塌下來都有你擋着?若是這般,我這個旗主也讓給你做好不好?”

這話就說的太嚴重了些,蘇和泰連忙跪下,只道:“小貝勒,您這話是什麽意思?”

“你口口聲聲說萬事有你在,當初數百将士鬧着要走的時候,你在哪裏?這些日子就連我都聽說軍營之中軍心不穩,你這個固山額真又在哪裏?”多铎站起來,居高臨下看着匍匐在自己跟前的蘇和泰,冷聲道:“蘇和泰,我想要問問你到底是什麽意思?莫不真的以為自己在這鑲白旗軍營中呆了十幾年,這鑲白旗上下就你一個人說了算?”

饒是外頭簌簌大雪,盛京城上下冷飕飕的一片,可蘇和泰背後卻是冒出汗來,“小貝勒,屬下冤枉啊,屬下從未想過妄自尊大。”

“鑲白旗是小貝勒的地方,屬下怎敢生出別的心思來?就算是小貝勒要了屬下的命,屬下也不會皺一下眉頭的……”

話說的是好聽,可架不住他事情做的難看。

多铎笑着道:“既然你如此衷心,說連命都可以給我,那你動手吧!”

話音剛落下,他便取下牆上挂着的一把劍,丢在蘇和泰跟前。

這把劍是當初他十歲生辰時候努爾哈赤給他的禮物,這麽些年來,一直挂在他的書房裏。

蘇和泰不僅是背後濕透了,就連額上也冒着冷汗。

當年努爾哈赤征戰烏拉部的時候,他這條命雖僥幸保住了,可自此之後他明白,他這條命落在女真族人眼中,哪裏叫什麽命,連畜生都不如。

什麽榮華富貴,都是過眼雲煙。

就比如說今日,多铎要他死,他不能有二話,而後随便找個借口就能搪塞過去,絕不會有人多關心一句。

蘇和泰顫聲道:“小貝勒……”

相較于将才進來時臉上的笑意吟吟,如今蘇和泰已是誠惶誠恐。

他辛辛苦苦爬到這個位置,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努了多少力,不想最後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多铎并不看他,只道:“怎麽,你方才說的話都是糊弄我的?”

“屬下……您要屬下的命,屬下不敢說什麽,只想問小貝勒一句,屬下到底犯了什麽事兒,惹得小貝勒不痛快。”蘇和泰從前沒與多铎打過幾次交道,可對于這位主子,他還是從多方面打聽過。

多铎因是故去大福晉阿巴亥的小兒子,從小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努爾哈赤對幾個大兒子那般嚴肅的人,碰上這個小兒子一直是眉開眼笑的,所以,養成了他嚣張跋扈的性子,“屬下就是走在黃泉路上,也想當個明白鬼。”

“呵,你不明白?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多铎一字一頓,臉上的神色是嚴肅極了,“你說你不明白,那我告訴你,在城郊你有一個占地三十畝的別院,還有幾百畝上等的田,這些日子你的弟弟更是四處張羅着想要買下城西的旺鋪,蘇和泰,你告訴我你這些銀子都是從哪裏來的?”

“從前我額娘在的時候,你隔三差五來她跟前打感情牌,我額娘對你可真是沒話說,該賞的從沒短過你,你這固山額真的位置也是她在父汗跟前求了幾次,才替你求來的,你就是這麽回報她的?”

“你說你是不是該死?我将你留到今日,已是仁至義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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