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多铎掃了四周一眼,見着沒人注意他們,忙壓低聲音道:“哥,你瞎說什麽?達哲還是個小姑娘了!”
自阿巴亥去世,阿濟格被關之後,他們兄弟兩人之間的關系是愈發親密無間。
多爾衮笑了一聲,道:“我不過是随口問問,你這麽着急做什麽?難道是心虛呢?方才大福晉前來送行的時候,帶着達哲格格,我看你們眉來眼去的,所以這才多問幾句……”
皇太極帶兵出征,大福晉率着後宮女人前來為英雄們踐行,這是金國的規矩。
不過從這件事上也能看出金國女人身份低下,就連金國最尊貴的女人好像待遇也沒好到哪裏去。
多铎想着将才就是與達哲對視了一眼,兩人想着近來發生的事情,心有靈犀笑了一笑,落在自己哥哥眼裏,就成樂眉來眼去的?
多铎只覺得多爾衮得找随行的軍醫好好看看眼睛,“哥,你可別亂說話,要是叫莽古爾泰聽到這種話,還以為我故意針對他了!”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皇太極想将達哲嫁給莽古爾泰,從而達到莽古爾泰的消息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如今莽古爾泰一聽到皇太極和達哲的名字,眼睛恨不得能泛着兇狠的綠光來。
莽古爾泰不怎麽喜歡皇太極,從前擁立皇太極繼位,不過是別無選擇。
如今想着皇太極想把自己當成棋子,他心裏自然是不舒服。
這消息……是多铎放出去的。
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多铎怕莽古爾泰在皇太極花言巧語的游說之下松了口,思來想去還是把這件事宣揚出去。
這下子,皇太極拉不下老臉去強迫達哲嫁給莽古爾泰,莽古爾泰也不會願意娶達哲為妻的。
甚至兩人因為這件事嫌隙更深。
如此,正好。
多爾衮朝前看了一眼,莽古爾泰騎着馬一個人遠遠沖在前頭,顯然是不想與皇太極等人為伍。
這人可真是不太聰明!
皇太極帶着阿敏等人走在稍後頭,看不出喜怒來。
多爾滾嗤笑一聲,“你就算是什麽都不做,莽古爾泰一樣不喜歡你,你又何必在乎他的看法?若你真的喜歡達哲,只管與大汗開口,他巴不得你能娶達哲為妻,巴不得你能和他拴在一起!”
可實際上他心裏是不願意弟弟娶達哲為妻的,如此,豈不是多铎真成了皇太極的人?
多铎這些日子變了不少,其實他也變了不少。
他努力學習怎麽當一個好哥哥,去把多铎當成一個男人,而不是永遠躲在他身後的弟弟。
若多铎真的十分稀罕達哲,想娶達哲為妻,他定不會出言阻攔。
活人永遠比死人重要!
多铎:“……”
一陣冷風吹來,雪宛如刀子似的刮在多铎臉上,他的聲音是沉着又冷靜,“哥,我不喜歡達哲,我更不想成為大汗的棋子,一輩子被他掌控。”
多爾衮很是欣慰,弟弟明白就好。
自古以來溫柔鄉即英雄冢,科爾沁草原美女向來多,即使今日沒有達哲,明日只怕也會有別人,他怕多铎過不了美人關。
多铎卻覺得多爾衮想的太多,他又不是真的十來歲的少年郎,心裏明白着了。
将士們一路高歌,士氣昂揚的出了盛京。
盛京乃是金國的首都,路還算是好走,出了盛京往朝鮮方向走去,路是越來越難走,将士們那高昂的士氣也漸漸低迷起來。
一日日趕路的途中,多铎腳上也生了凍瘡。
從前的多铎沒吃過苦,生的嬌嫩,這不過三四日就染上了凍瘡,他每日與多爾衮同吃同住,多爾衮見了直說過不了幾日只怕他手上也要生凍瘡的。
生凍瘡也就罷了,偏偏到了晚上安營紮寨之後,多铎躺在床上,只覺得腳鑽心的癢,癢的他一夜都睡不好,這腳上好不容易擦了藥膏,養了一夜稍微好些,到了第二日受凍之後,晚上又是一樣的。
路上的夥食也是極為簡陋,為了趕路節約時間,大多以幹糧為主,說是幹糧其實就是些馕餅和醬,到了晚上才能吃些熱乎的湯食。
多铎他們強些,有肉幹可以吃,可長時間吃這些,還是有些受不了。
多爾衮心疼弟弟,有的時候會派人在途中老百姓家中買些葷食,可饒是這般,多铎還是精神一日不如一日,肉眼可見的瘦了下來。
行軍打仗,實在比多铎想象中艱難多了。
他有些明白為何有軍功的将士會受人尊敬,這都是拿命拼出來的。
多爾衮還曾勸過多铎回去,說什麽他大病初愈,可多铎卻是不願意。
這一日,皇太極都來了。
多铎這時候正坐在床上給自己的腳擦藥,說是床上,實際上就只是将撿來的雜草烤幹鋪在地下,有一次他睡得正好,翻身覺得咯得慌,沒想到伸手一摸,摸到了一只幹了的死麻雀。
多铎見狀,忙站起來,“大汗。”
皇太極沖他擺擺手,道:“坐吧,你我兄弟之間何必多禮?我見你這幾日精神不太好,可是病了?”
他低頭一看,見着多铎腳下已裂了口,腫的像饅頭似的,“你從小就沒吃過苦,如今冬日出戰,只怕你适應不了,将才多爾衮來找過我了,說要我過來勸勸你,你大病初愈,要你先回去盛京。”
多铎今日已經明确拒絕過多爾衮,沒想到多爾衮去搬了救兵,忙道:“大汗,不礙事的,行軍打仗不都是這般?別人能受得了,我為什麽受不了?”
頓了頓,他道:“至于我的腳,真的沒事兒……若叫我走到一半回去,我這輩子都會不甘心的。”
這話說的太嚴重了。
皇太極反而笑了,“既然你這般說,那我就放心了。”
“其實我有的時候挺羨慕你們兄弟之間的感情,你和多爾衮是這樣,阿敏和濟爾哈朗也是這般,我見着你們,巴不得自己也有個一母同胞的親兄弟。”
多铎咧嘴一笑,“大汗您有我們也是一樣的。”
這話說的,其實他自己都覺得有些惡心,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說幾句好聽的話又不會少點什麽。
女真族人向來直爽,像那些位高權重的更是不屑阿谀谄媚,如今多铎這話說的,皇太極還是第一次聽到,自然覺得頗受感受。
他拍拍多铎的肩膀,”我真是沒白疼你。“
想了想,他又道:“你如今十一歲了,小的時候曾跟着師傅學習騎射讀書,如今父汗死後,不少師傅都辭官走了,我們金國與明廷比起來,飽學之士的确是少之又少,我思來想去覺得多積禮為人、學識、打仗反各方面皆是一等一的,你不如跟着他多學學,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多積禮這個人就大有來頭了,他是何和禮與東果格格的兒子,見到多铎還得喊一聲舅舅。
當初努爾哈赤曾想請已去世的何和禮給多铎與多爾衮兩兄弟當老師,算起來,何和禮娶了東果格格,也算是多铎的姐夫了,此人才高八鬥,是很好的人選,卻被阿巴亥婉拒了。
原因很簡單,當初是何和禮帶着人滅了阿巴亥的娘家烏拉部,她明面上沒說什麽,心裏還是記仇的。
多铎是聽聞過何和禮名頭的,此人二十多歲成為部落首領,打勝仗無數,後來歸順努爾哈赤,當初孤身一人闖出一番天地來,是個真漢子,他的兒子,自己的外甥定不會差。
多铎一口就答應下來。
皇太極原本還以為他會不願意,畢竟讓自己的外甥給自己當老師,說出去不是一件很好聽的事兒。
事情就此敲定,多铎第二日早上就見到了自己的老師兼外甥多積禮,看着比自己高一大截、年近三十的多積禮,坐在馬上的多铎專程下馬以示尊敬,更是咧嘴一笑,“你就是多積禮,從前我好像沒見過你。”
多積禮看着不像是行軍打仗的将士,更像是軍師一些,“從前十五舅寄情山水,我又在宮外長大,見面的機會不多,再加上小貝勒年紀尚小,對我是沒什麽印象的。”
他對多铎還是挺有印象的,每次宴會,這位小貝勒要麽是坐在努爾哈赤腿上,要麽是坐在努爾哈赤身側。
他的母親是禇英和代善的親妹妹,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依附夫家,所以每次他的位置并不靠前。
多铎“哦”了一聲,“聽說你從小是跟着禇英身邊長大的,他一直很喜歡你?”
禇英是努爾哈赤的大兒子,是代善的親哥哥,按理說他要不是這麽蠢,如今只怕汗位上坐的就是他了。
也是怪他,當初與努爾哈赤膝下五大臣關系不睦,甚至放出話來,等着他掌權後,要殺了五大臣和他的那些不聽話的兄弟,後來行事極其跋扈嚣張,努爾哈赤警告再三,最後含淚将兒子處死。
當初他也是曾被立繼承人的,若沒點本事,努爾哈赤也不會給他這麽大權力。
多積禮臉上的笑容不減,道:“是,小時候我阿瑪在外打仗,身體并不太好,我便時常跟着大舅舅。”
多铎看着他,只覺得皇太極給他選的這人有點意思,多積禮從小跟着他的大舅舅褚英長大,按理說關系匪淺,可褚英死後,多積禮像是沒事人似的,難道,皇太極這是在暗示自己像多積禮一樣放下仇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