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多爾衮道:“你為何會知道金國會一統天下?難道又是父汗告訴你的?”

如今父汗努爾哈赤給多铎托夢的事幾乎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可他卻不大相信,若真有這麽一回事, 多铎肯定會告訴他的。

自己的弟弟, 他還是了解的。

多铎想了想, 還是決定用同樣的借口忽悠多爾衮, 直說自己能未蔔先知, 說什麽病了一場, 做了個夢, 夢到了很多事情,從前的種種,以後的種種。

多爾衮卻是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夢中的金國會一統天下,那會在多久滅亡?”

他也是熟讀史書的,知道哪怕再繁榮昌盛的朝代也有滅亡的一天, 這世上沒有什麽東西是永垂不朽的。

多铎托着下巴, 沉吟了許久, 道:“應該存在了有三四百年吧,不過哥你放心, 很多時候會随着一件小事的發生,很多事情都會發生改變的, 也許這一次, 很多事情會不一樣。”

多爾衮卻沒怎麽把他的話放在心上,該來的總會來的。

與多爾衮說了會話,多铎心情好多了, 到了晚上的時候,倒是聽說了一個好消息——那滿帶着龐鹿回來了。

不,應該說是那滿捆着龐鹿回來了。

十幾日沒見,那滿也黑了瘦了,他一個人在外怕是吃了不少苦,可見到多铎時笑的卻是無比燦爛,“小貝勒,我把龐鹿給您帶回來了……可龐鹿這人吧,不管屬下怎麽說,開始他都不肯跟屬下回來,沒辦法,只能将他綁回來了。”

其實這件事說來話長,那滿去龐鹿就花費了些時日,沒想到他剛進門,還沒說明來意,龐鹿就叫人轟他出去,直說他這裏不給金人看病。

等着那滿說明了來意,好家夥,龐鹿更是沒什麽好臉色。

那滿在多铎身邊這麽多年,從前多铎是個混世小魔王的時候,他都沒受過那樣的委屈。

後來見軟的不行,那滿索性來硬的,直接買了輛馬車,将龐鹿捆着丢上馬車,直接帶了回來。

多铎在營帳裏見到了龐鹿。

這位李時珍的徒弟與多铎想象中不大一樣,面色紅潤,身形圓潤,這一路颠簸依舊是精氣神兒十足,雖嘴巴被堵着,可掃向多铎的眼神那叫一個犀利狠毒。

多铎聽說龐鹿已經年過五十,可瞧他頭上卻是沒有白發,若是不說,看着倒像是三十歲左右的樣子。

多铎忙叫那滿将他嘴裏的破布取了下來。

那滿這一路上并不敢這樣對龐鹿,畢竟是小貝勒吩咐請回來的貴客,他可不敢怠慢,可實在是這位神醫的嘴巴太厲害了,他怕沖撞了小貝勒,所以這才出此下策。

果然,龐鹿嘴裏的破布一被取出來,他就開始嚷嚷起來,“你們一個個金國狗賊真是下/作/無/恥,居然使出這樣的詭計來,有本事殺了我,來啊,殺了我啊……”

他不僅是人長得年輕,一出口更是聲音洪亮,絲毫不像是趕路好幾天的人。

多铎頓時是更加欽佩他了。

可這個龐鹿是個倔脾氣,多铎往前靠兩步想親自上前替他解開繩索,沒想到他居然朝多铎吐起了涎水。

多铎是驚呆了,這人怎麽像小孩子似的?

那滿無奈道:“小貝勒,這位龐大夫就是這樣的性格,您還是離他遠點吧!”

從這句話中,多铎聽出了他這十幾日來的辛酸和無奈,還有那坎坷的境遇,只能道:“好吧,不過那滿,你還是先叫人給龐大夫松綁,好吃好喝招待着,可別委屈了他。”

不過有句話他是下去了才吩咐下去,好生守着龐鹿,若是有什麽閃失,拿守着他的人試問。

畢竟,他還等着這人回去救命的!

只是多铎到底還是小瞧了這個龐鹿,他嘴巴厲害,精神又好,不過是一宿的功夫,将他身邊的将士都罵個遍,一句比一句損,說這個是“你瞧瞧你滿臉橫肉,活像那豬頭肉似的”,說那個是“你們一個個天天打仗就不怕造孽嗎?也不怕自己孩子媳婦遭報應”,還指着有的人說他活不長了……

八旗将士裏就沒幾個好脾氣的,若不是那滿吩咐下來,只怕他就要被這些将士給大卸八塊了。

也就那滿過去,龐鹿能稍微消停點,畢竟該罵的都罵了,該打的的也打了,這小夥子不還口、不還嘴,任勞任怨,搞的他都不好意思,撒氣也不能只找一個人不是?

所以那滿也是挺倒黴的,多铎也需要他,龐鹿也需要他。

多铎倒是對這位脾氣暴躁、看起來極年輕的龐鹿很感興趣,“來,那滿,你聽我說說這一路上是怎麽将這龐大夫帶回來的。”

一向沉穩的那滿聽聞這話嘴皮子抖了抖,多铎有點怕下一刻他忍不住癟嘴哭了出來。

好在那滿穩住了,娓娓道來。

這個龐鹿不僅嘴皮子厲害,這一路上對那滿是罵罵咧咧,好在那滿是個沉得住氣的,不管龐鹿怎麽罵,他都當做沒聽見似的。

龐鹿見此計不通,又心生一計,每次龐鹿給他送來幹糧都會被他丢了,送的水也被他砸了……那滿還是沒有反應,送一次不行那就送兩次,送兩次不行那就隔一個時辰再送,他就不相信龐鹿不餓不渴。

龐鹿也不是鐵打的,到了最後還是認輸了。

再後來,他想着用毒,可惜那滿從小身體極好,一般的毒藥對他根本沒什麽作用,而且那滿防備心很強,一次用毒不成,就沒了第二次……短短十幾日,一路上發生了不知道多少事。

多铎聽着情緒都跟着起起伏伏,聽到那滿終于将龐鹿帶回來,忍不住長籲了一口氣,拍着那滿的肩道:“真是辛苦你了。”

說着,他像是想起了什麽,道:“從今日來是我的日常飲食打算一切從簡,廚子那邊還沒來得及說,剛好待會兒他們送來的飯菜你用了吧!”

那滿本是拒絕的,可架不住多铎一而再再而三要求,他只能領了飯下去。

可主子都覺得飯菜奢侈,那滿更是吃不下去,便說将這飯菜送去給龐鹿,多铎一聽,便說一起去。

今日廚子給多铎準備的一道紅焖羊肉,一道醬肘子,還有一道河蝦炒幹筍,還有奶茶和米飯,一打開食盒就是噴香撲鼻。

原本龐鹿是躺在草堆上的,一聞香味卻是坐了起來,嗅了嗅,道:“這是紅焖羊肉?”

他這是第一次主動同那滿說話。

多铎笑着道:“您這鼻子還真是好啊!”

“這是給我吃的?”龐鹿咽了口口水,這話是看着多铎說的,他知道,多铎能做這個主,“小貝勒啊,你是不知道,我這一路上是風餐露宿,連口熱湯都沒喝上,連口肉也沒吃上……”

站在多铎身後的那滿忙道:“您可不能說這樣的話,我的肉幹可都讓給您吃了!”

“肉幹那能叫肉嗎?”龐鹿橫了他一眼,沒好氣道:“我就不知道你們金國人怎麽喜歡吃這肉幹的,幹巴巴的,這也能叫肉?你們是沒吃過我們江南一帶的紅燒肉,三分肥七分瘦,一口咬下去……哎呦,光靠着那湯汁,我就嫩吃三碗米飯!”

他說話就說話吧,胖胖的身子還朝着桌子挪了過去,毫不客氣拿起筷子,嘗了口紅焖羊肉,眉頭一皺,道:“這肉燒老了點,而且是不是沒擱黃酒?燒的不香!”

說着,他又嘗了口河蝦炒幹筍,又是眉頭一皺,“這河蝦味兒不錯,怎麽就拿幹筍來燒呢?要是用韭菜炒着吃,啧啧,真是鮮啊!”

嘆了口氣,他惋惜道:“不過這時候,地裏連菜都沒有,拿來來的什麽韭菜?真是可惜啊!”

多铎是見識過他将饅頭砸出營帳的,砸饅頭也就算了,嘴裏還罵罵咧咧的。

可如今……這畫風變得也太快了吧!

多铎驚呆了。

那滿也驚呆了,他覺得自己在做夢。

龐鹿朝他招招手,“唉,你叫那滿對吧?給我弄壺黃酒來,要是沒有,那就上等的女兒紅……要是再沒有,那你就看着辦,反正你們搶的好東西多,好酒應該多得是!”

多铎朝那滿使了個眼色,那滿則下去準備了。

沒多久,好酒就送來了,送的是十五年的女兒紅。

這下,龐鹿是更滿意了,一口紅焖羊肉,一口女兒紅,惬意的唱起了小曲兒。

人啊,都是有弱點的,多铎發現了龐鹿的弱點,便與他唠嗑起來,“龐大夫想必從前是嘗過許多美食吧?”

“這是自然。”龐鹿從前是看多铎怎麽看怎麽不順眼,如今想着是因為這位小貝勒,自己才能吃上這些好東西,瞧多铎是順眼多了,“小時候我師父還活着,時常替人義診,那些百姓家裏沒什麽好東西,便送些吃的,我也算是吃着百家飯長大的。”

“等着我開始替人行醫治病了,也和我師父一樣,有銀子給銀子,要是沒銀子,家裏有什麽好吃的送點也成……這幾年世道不好,也沒吃過什麽好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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