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高難度睡姿  郭嘉的武力值雖然渣,但他反應敏捷,在将要傾倒的一瞬間擡腿向前一跨,硬生生避免了摔倒,變成一只腳在地上,另一只腳在卧榻上的跨坐姿勢,用力甩開對方的手。

紗帳中充斥着冷冽的霜雪氣息,一個清冷的男子聲音響起:“一年多未見,奉孝還是如此絕情。”

這個不請自來的家夥是脩羽。

剛才那一小片細膩微涼的肌膚,應該是脩羽的臉。

郭嘉将他從卧榻上硬拖下來,向外推了推,淡淡地說:“上回是誰說再也不見,再到我眼前晃就是小狗。那個誰,趁屋裏沒點燈,我眼前一片黑,趕緊走,免得當小狗。”

脩羽:“汪、汪汪~”

這狗叫學得比真狗子還真。

郭嘉被逗樂。一位外表如此冷俊、看起來像山巅雪一樣又高又冷、仿佛遙不可及的冥界大佬,居然數次對他賣萌。脩羽啊脩羽,那個對你這位師尊又敬又怕的泰山府君,知道他的高冷師尊精通多門外語,能秒變各種萌寵嗎?

有些人表面上是清冷淡漠、白衣翩翩、廣袖臨風的上古神祇,其實私下裏超逗。反差之大恍如人格分裂。

郭嘉和衣躺下,察覺到脩羽又湊過來,就朝裏側讓了讓,迷惑地問:“我不過一介凡夫俗子,你何必如此遷就?回冥界呼風喚雨多好?”

時下無論是人還是神,死後皆魂歸泰山,接受泰山府君的管轄治理。脩羽作為泰山府君的師尊,那絕對是可以在冥界橫着走的存在。

黑暗中,看不清脩羽的表情,不過能感覺到身旁的褥子微微下陷,脩羽翻上卧榻,很自覺的保持着一個讓他放松的距離,“怎麽說呢?當年的事,你半點也不記得。要不是你拼着魂魄受創解開封印陣法放我出來,我會和大多數上古神祇一樣,無聲無息地消散在天地間。”

難怪脩羽對別人都冷若冰霜,唯獨對他不同。

郭嘉雲淡風輕地一笑:“我哪有這麽好心腸?舍己為人?不可能的。估計就是對封印陣法比較好奇,誤打誤撞幫了忙,又不是為你,也不用你謝,不必放在心上。”

脩羽沉默半晌,幽幽道:“你當年也是這樣說的。”

有些事,就算郭嘉毫不在意,脩羽也沒辦法放下。當初,封印陣法破開的那一剎那,郭嘉本來足以自保,卻選擇護着他,獨自承受陣法的反噬,神魂傷得極重,以至于上一世一出生就有殘疾。他長年溫養郭嘉的魂魄,這一世雖然體弱多病,但身體狀況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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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只為報恩,但這個像風一樣的男子,來去潇灑随意,沒什麽拘束。可以是清風,穿花拂柳,吹面不寒。也可以是狂風,飛沙走石,翻江倒海。活得比神祇還逍遙自在,他一顆心不知不覺就徹底淪陷。

如果可以,希望長伴君側,一萬年太久,只争朝朝暮暮。

脩羽将護身的符箓貼在卧榻底部,又在帷帳四角都挂上溫養神魂的香囊,低聲說:“奉孝,那只烏鴉是我借來的軀殼。其實我還有一個□□在曹家,很快就要見面了,你猜是誰?”

郭嘉沒反應。

屋中靜悄悄,只有細微的更漏聲。

脩羽托起夜明珠一照,只見郭嘉呼吸平穩,一頭黑發散落在枕側,已經毫無防備地入夢。

這人醒着的時候愛笑,眉峰有着遠山青黛的秀美弧度,承載了明麗的春晖,配上靈氣十足的雙眸,一颦一笑都異常張揚奪目。睡顏卻很寧靜,多看幾眼都有安神忘憂的功效。

脩羽伸出手,很想細細描摹郭嘉的眉眼輪廓,但最終只偷偷抓起一縷長發,輕輕把玩。手中的秀發柔順有光澤,發絲比常人的發絲要細一些,手感和記憶中的一樣,很軟,微微有涼意。

夢後複醒,脩羽仍在身側,且維持着一個側身躺在卧榻邊沿的高難度睡姿,手中還緊緊捏着他一片衣角。

郭嘉心底一軟,翻臉攆人的計劃沒有付諸行動。

名士邊讓的慘劇影響十分惡劣,部分兖州士人更看不上曹操了,不僅是宦官子孫,還殘忍嗜殺,他們不屑于替這樣的人效力,申請帶薪長期病假,被曹操毫不猶豫地踢出公務員隊伍。

緊接着,又一個颍川人,棗祗加入了曹操的幕僚陣營,出任東阿令。這個棗祗是一位很搶手的名士,袁紹派人請了幾回都沒請動的那種。

這些外來人才占據了不少重要職位,逐漸和本地人才形成合作競争關系。

其實曹操一碗水端得很平,不問出身,手下的幕僚各自憑本事上位,并沒有特別偏向誰。但架不住颍川這幾位士子操作風騷、能力出衆,十次議事,九次到最後都會變成他們的專場。還出現了一個能讓主公言聽計從的郭奉孝。

這就讓一部分兖州本地官吏對仕途前程感到迷茫,除了陳宮憑借着迎接曹操入兖州的功勞,被視作心腹。萬潛擔任治中從事,年齡大資歷老,頗受倚重。程昱擔任壽張令,負責安置青州兵家眷,擔子略重。其他人無論是說話還是做事,都會在那幾個颍川人的對比之下顯得遜色三分。

陳宮最近很少開口,一邊是日漸疏遠的主公,一邊是死後頭頂都一片綠油油的友人,知遇之恩,殺友之仇,換了誰恐怕都不好過。

整個官署正堂都彌漫着一股低氣壓,郭嘉就在這種氛圍中批閱完積壓的文書。練兵的事情已經步入正軌,他不用再天天去軍營裏盯着。

根據暗線的情報,陳宮和張邈已經開始做出一些異常舉動。

郭嘉将陳留太守張邈要求增兵的文書又看了一遍,站起來伸個懶腰,然後溜達到荀彧跟前,一句話也不說,直接上手,在堆疊整齊的文書中一陣亂翻。

荀彧縱容又無奈地望着郭嘉,看着他将案頭的公文翻得亂七八糟,不由微微一笑,輕聲問他:“奉孝想找哪一份?彧可以代勞。”

“在這裏!”郭嘉抽出一份張邈要糧要錢的文書,從頭到尾一字不漏地看完,比他料想的要樂觀一些,張邈目前還沒有背叛曹操的打算,應該只是想壯大實力自保。

前不久,張邈收留了一個人,一個從冀州袁紹的眼皮子底下逃出來的人:韓馥。

作為被軟禁的前任冀州牧,韓馥一直在袁紹的重點監督名單上。

張邈收留韓馥的消息傳回冀州,袁紹大怒,這個張邈是幾個意思?要支持韓馥和我作對?

袁紹派使者去找張邈,要求張邈交出韓馥。必須是一個完完整整、活蹦亂跳的韓馥哦,再怎麽說韓馥也是把冀州讓給袁紹的男人,要是剛移交完權力,沒過多久就死了,讓天下人怎麽看袁紹?誰還敢帶着地盤去投奔袁紹?

問題是袁紹的使者跟張邈宴飲的時候,發生了一點意外事件:已經變成驚弓之鳥的韓馥聽說張邈和袁紹的使者一起喝酒,相談甚歡,以為袁紹派來殺他的人到了,張邈也會出賣他,于是韓馥搶先一步使用刀筆在茅廁裏自殺。

這真的是一種高難度的自盡方式,刀筆的主要作用是刮掉竹簡上的錯字,用這種不怎麽鋒利,還很短的小刀自裁,這得多大的決心和毅力?

韓馥死在茅廁,且死法詭異,袁紹的名聲頓時又香又臭,有很多不太好聽的流言,繪聲繪色地描述袁紹是如何容不下獻出冀州的恩人,袁紹的刺客是如何潛伏在茅廁中暗殺韓馥。

最愛面子的袁紹暴怒,直接給曹操寫信,讓曹操殺掉張邈。因為這已經不是張邈第一次和他作對了,上回他要殺王匡,張邈和王匡結盟,還數落他。

接到幹掉張邈這種見鬼的任務,曹操是很為難的,袁紹和張邈都是他的好友,兩個好友突然掐起來,他根本不想夾在中間。

所以曹操的選擇是:保持中立。

然而袁紹一直把曹操當成聽話的小弟,一連送來三封信,催促他幹掉張邈,結果消息走漏,張邈憂心人身安全,拼命招兵買馬,并且不太敢再完全相信曹操,畢竟曹操确實是袁紹的小弟。

同樣是和曹操漸行漸遠,張邈和陳宮找到了共同語言,開始頻繁的私下聯絡。

被郭嘉特意挑出來的兩份文書并排擺在面前,荀彧過目後也覺得有點問題,但張邈和曹操相識多年,私交非常好,所謂疏不間親,一些捕風捉影的事最好不要驚動曹操,只能他們先留意着。

郭嘉弄亂了荀彧的案頭,正乖巧地跪坐在一旁,按照友人的習慣重新将文書摞成一疊,擺整齊之後還抛給荀彧一個求誇贊的眼神。

荀彧莞爾,“明日休沐,彧煮茶相待。”

郭嘉:“煮酒,煮酒,志才也一起。”

戲璕轉身看過來:“文若煮酒,奉孝把廚子帶上,弄幾道小菜。好久沒一起小酌了。”

又是忙碌的一天,散值(下班)走出官署時,已經将近酉時。

曹操的傳令兵守在大門口,邀請荀彧、萬潛、陳宮、郭嘉、戲璕等人去曹府赴宴。

和袁紹設宴的奢華排場相比,曹操的酒宴規格堪稱簡陋,就一間陳設簡潔的正廳,幾個心腹謀臣,幾個愛将分案而食。

宴後,荀彧、郭嘉和戲璕被留下來,移步花廳中聊天,曹操一時興起,讓下人把曹丕牽出來溜達一圈。

曹丕的生母,小妾卞氏倚着月亮門偷偷向外張望,突然指着一個人低聲詢問身邊的侍女:“花廳裏那位穿青衣的先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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