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朱砂痣和白月光 近似撒嬌的聲音,伴随着推人的動作,郭嘉寬大的青色衣袖滑落,露出裏邊缥色的中衣袖口,和一小截十分勻稱美觀的手腕,雪白的腕上赫然有一粒細小的朱砂痣,映着煦暖的陽光,顏色嫣紅。
曹操略微呆滞,片刻後才松開手,眼珠子仍直直盯着那一粒鮮豔奪目的朱砂痣,理智又開始在崩塌的邊緣掙紮,仿佛受到引誘一般饑渴難耐。
不過眼前的美景只是昙花一現,不等曹操回神,郭嘉已然長身玉立,衣袖垂落,掩住那一點豔色,悠然道:“主公,嘉先告退了。”
曹操點點頭,等郭嘉走出幾步,又忽然出聲挽留:“奉孝今日應該還沒用過朝食(早飯)?”
郭嘉回頭,漆黑如墨的瞳仁染了少許疑惑,探究地看他一眼,“未曾。”萬惡的封建王朝喲,加班永遠沒有加班費,好好一個休沐日,天不亮就被喊來彙報工作,這都半上午了,連早飯都沒吃上。
曹操熱絡地說:“孤也沒吃,一起。”
主公最近有些反常,不過郭嘉并不在意,男人嘛,每個月也總有那麽幾天。
郭嘉走到樓梯轉角處,從随身空間中取出折扇,輕搖扇子繼續走。他的随身空間在左手手腕上,是一顆痣的形态,取一些小物件很方便,別人看見也會認為東西是從袖袋裏拿出來的。
跟在曹操身後穿過回廊,在偏廳用飯,吃慣了家中精致的菜肴,面前這些缺少調味料、烹饪水平勉強算中上的湯餅、胡瓜醬和烤魚片就有點難以下咽。
郭嘉面無表情地緩緩吃着一碗湯餅,等胃口格外好的曹操終于放下食箸,又陪着閑聊了兩句,估摸着時間,正要起身告辭,幾個曹家的小輩路過偏廳,其中一個小不點歡呼一聲,一溜小跑直沖進來,一頭撞進他懷裏。
只聽曹丕歡呼道:“美人,你又來啦!”
郭嘉險些被他撞倒,這孩子練鐵頭功的?說話就說話,一顆小腦袋老往人胸口鑽,撞得郭嘉骨頭疼,直擰眉。他這種專吸引老頭子和小屁孩的體質,不是被糟老頭揪着下棋,就是被熊孩子纏着撒歡,傷不起。
曹操望見郭嘉蹙眉,似乎有些痛楚的樣子,快步上前。
卻有一個人比曹操更快,曹昂直接越過他,帶起一陣風,一把将曹丕抱開,單膝跪地,扶着郭嘉,關切地問:“先生沒事吧?”
郭嘉搖頭,看着曹昂焦灼又擔憂的神色,安撫地輕拍一下他的手背。眼前十八九歲的青年即陌生又熟悉,說陌生,是因為這确實是他們第一次見面。說熟悉,也是真熟,這曹昂就是一個減齡版的脩羽,寬肩窄腰大長腿,鮮嫩勻稱。
四目相對的一瞬間,郭嘉就認出脩羽了。他忍不住暗暗吐槽:曹操的長子曹昂居然只比他小三四歲,主公,你這是多早就當爹?早婚早育啊,不過時下的風俗就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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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昂:“父親,我送郭先生回府。”
曹操:“奉孝身體不适,用孤的車駕。”真是奇了怪了,他這個長子雖說文武雙全,卻是個清清冷冷的性子,從沒見過昂兒對誰這麽上心。還有丕兒,成天橫沖直撞,真該請個先生管教一下。五歲,也該學學禮儀了。不過,倆兒子的審美好像都肖似他這位當爹的……
曹操擁有長垣亭侯的爵位,他的專用車駕是一輛四匹馬拉的敞篷車,郭嘉乘坐這種車駕實在是有些逾越,按照禮制,普通的士子出行,只能使用雙馬拉車,或者幹脆乘坐牛車、驢車。
若是像往常一樣和主公同車,還能說是一種禮遇。今天這個,大約只能算恃寵而驕。
不過郭嘉一向不太在意這種細枝末節,他更在意另一件事,“脩,冥府不能插手人間的事,你這樣恐怕不太好。”
曹昂,或者說是脩羽斂衣在他身邊坐下,微微側頭,冷峻的面容竟透出一絲柔和,“你不會是在擔心我吧?放心,我不對凡人使用神術,不會有事。”
脩羽為了得到這個新身份,用神器昆侖鏡去十年後辦事的時候,故意以烏鴉的形态飛到曹丕附近聒噪,十年後的曹丕已經十五歲,正是被父親忽視、被神童弟弟襯得平庸黯淡,心态漸漸扭曲的時期,看見一只大白鳥,直接舉弓一箭射過去。一般的凡人當然無法傷到脩羽,但曹丕不一樣,他有帝王命格,是可以威脅到神祇的,那個烏鴉殼子當場報廢。
脩羽的好徒弟、泰山府君金虹覺得師尊随便游玩一番,居然受了委屈,被一個特殊的凡人無恥地偷襲。他怒氣沖沖地上天庭,找玉帝理論。一個是冥界至尊,一個是天庭之主,雙方當然不能為一點小事傷了和氣。玉帝說一命抵一命,當場下旨,将曹丕的帝王命格賠償給脩羽。親手毀滅一只與天地同壽的烏鴉,就用九五至尊之位來補償對方,也算了結這段因果。
于是脩羽變成曹昂,坐等代替曹丕去當皇帝。真正的曹昂只剩下幾年陽壽,自願接受冥界的安排,換來世清貴悠閑還長壽。
脩羽這般折騰,弄來一個帝王命格,就為有朝一日站在這個王朝的最高處,護郭嘉一世安好。不過他是不會說出來的。
郭嘉絲毫不知這其中的隐情,憊懶地說:“誰擔心你?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像你這種遺了幾萬年的,用得着我瞎操心?”
脩羽微微挑了挑眉,輕笑:“你這嘴硬的毛病,倒是每一世都相似。”
郭嘉垂眸:“前邊左轉,送我去文若府上。”
脩羽:“……”絕對是故意的,哼,別想再激走他,反正總有一天,郭嘉要歸冥界管理。
荀府的環境頗為雅致,雕梁畫檐,獸角銜雲。穿過垂花門,依托地勢起伏,用黛青色的山石砌了一堵高低錯落的矮牆,從一派草木蔥茏中引出一股清泉,泉水曲折瀉入石隙中,濺起點點飛雪。
難得休沐,偷得浮生半日閑,荀彧在靜室之中撫琴。
郭嘉沒有發出聲音,還示意小厮也不要通報,就靜靜地立在窗外。
屋中只有一人一琴,一案一香爐。
香爐是時下最精美的博山爐,上邊雕着瑞獸,通體用金片錯出舒卷的雲紋,仿照缥缈層疊、高低起伏的海上仙山镂刻出多個出煙孔。
焚香時,數縷煙氣從高低不同的出煙孔中袅袅上升,香霧氤氲缭繞,伴着引人癡醉的琴音緩緩升騰消散,恍如一個缥缈虛無的夢境。
不過荀彧今日彈的這首曲子,很是如思如慕,纏綿溫柔,郭嘉以前從未聽過。
如果這亂世之中還存有一方淨土,一定就是荀彧撫琴的這間雅室。
良久,荀彧将七弦琴收入匣子裏,走出屋子,然後驚訝地發現:他剛才一邊撫琴一邊思念的人,此刻就坐在廊下,正背靠着他的窗子,酣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