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028
翌日飯後不久,丘羅帶着職人跟家裏的哥哥們道別,登上了前往地球的飛行艦。
随行的還有十數艘運兵艦,裏面是數萬名武裝到牙齒的精銳戰鬥兵種,表面看起來是一同被送往地球,參加空間站和駐紮軍補給的任務,事實上真正的任務則是護送主艦平安到達地球。他們是休登麾下的直屬軍團,說是帝國最強的一支隐秘部隊也不為過,此時裝備的均是最尖端的武器,這樣的陣仗足以發動一場毀滅星辰的大型軍事行動。
別說是星盜或者傭兵團,靠近邊境的時候連他國的邊境軍都要緊張得一哆嗦。
休登也是因為這次事件一朝被蛇咬,再不敢松懈,也壓根沒有心思去考慮高不高調這種事了,弟弟們的安全最重要。
職人從啓程的時候就開始亢奮,僅會的幾句普通話還不流利,也沒心思學了,一直挂在丘羅身上聽他講地球那邊的種種事物。又想起最初是自己強行讓丘羅來帝國的,就忍不住擔心起來,丘羅的朋友們會不會很生氣,丘羅的爸爸會不會讨厭他?
“他們會很喜歡你的。”不等丘羅去寬慰職人,凱爾特反而先開口了,叼着一根魚須嚼着對職人笑嘻嘻道:“不對,喜歡不太準确,應該說感激才對。”
職人沒太聽懂,一頭霧水的看着丘羅:“他說什麽?”
“不用理他,你當他在放屁就行了。”丘羅輕輕拍了拍職人的腦袋,偏頭看着凱爾特眼神有點警告意味。
凱爾特聳聳肩,“行了我不說了,我睡覺去。”
艦上的活動空間有限但并不無聊,也不逼仄,但凱爾特在帝國那幾天因為跟休登和明辰生活在一起的原因精神一直繃着,離開了首都星才松懈下來,只覺得又累又困。
職人又繼續纏着丘羅問東問西,一開始只是好奇地球是什麽樣的,漸漸問起了丘羅的朋友們,他們都是誰,都像凱爾特那麽好說話嗎?
他們在觀景的舷窗前看着外面靜谧的星辰,丘羅盤腿席地而坐,職人跟他比起來小小的一只,窩在他懷裏十分安分乖巧。
丘羅察覺到了他心裏隐藏在興奮之下那絲微薄的不安,攬着職人的腰将他往懷裏帶了帶,在他耳邊落下一個溫柔的吻,“你見到他們,就知道他們是什麽樣了。不過用不着從現在就開始擔心,你很可愛,我都這麽喜歡你,他們怎麽會讨厭你?”
職人正忐忑着,被丘羅這猝不及防的一句告白給弄得面紅耳赤起來,他轉頭看了丘羅一眼,墨綠的眼眸深處蘊着無法忽視的濃濃情愫,和一絲恃寵而驕。他扭過頭沒說話,只是往丘羅的懷裏倒了倒,心裏的不安一掃而空,此時滿心滿肺都是甜蜜的幸福感。
首都星這邊,在弟弟們離開家後,休登又刻意隔了一天才動身進入王庭,準備好好清算一下這筆賬。
從事發到現在,所有的細節都牢牢攥在休登手裏,排查了無數遍。小從麗府星空間站被買通的政府人員,大到一手策劃整件事的雷斯比王子,除了這小王子外,其他人早在第一時間被他一刀抹了。瑪娅倒跟這件事的确沒有絲毫牽扯,在得知此事是雷斯比一手策劃時,瑪娅震驚又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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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登是不允許她替雷斯比求情的,對瑪娅來說休登這個戰場殺神其實很好說話,可一旦牽扯到家人,再深厚的交情也是枉然,她心知肚明,所以并沒有為自己的兒子争取什麽,只是向休登多讨了一天。
所以休登晚來一天,雷斯比王子多活一天,完全是他給瑪娅的一個面子罷了。
在瑪娅把雷斯比喚去王座廳之前,雷斯比已經膽戰心驚的過了好幾天,他還不知道赫爾蘭德家早就排查清楚了事情的始末,但曾經和他暗中來往的所有人都在執行暗殺的那一晚之後,再也沒有了聯系。
雷斯比在王庭中坐立不安,他仿佛失去了眼睛和耳朵,自己的人沒有消息連赫爾蘭德家也沒任何消息,他又不敢擅自出王庭,幾天食不下咽睡不安寝下來,整個人都削瘦了一大圈。
“母後,您叫我有事嗎?”雷斯比進了王座廳後,領他進來的護衛便退了出去,偌大王座廳空蕩安靜,雷斯比輕輕問了一句,便激蕩開隐隐的回聲。
國王的金發鋪滿王座,她歪着頭一手支着側額,似乎在假寐,聽見雷斯比的聲音後才緩緩睜開那雙燦爛美麗的黃金瞳。
瑪娅靜靜地看着站在遠處面上強裝鎮定,但手指已經開始隐隐發抖的少年,擡手擋住臉輕輕打了個呵欠,淡然道:“過來。”
雷斯比做賊心虛很是緊張,但見母後的态度如常,便寬慰自己應該沒事。
他走過去,瑪娅從王座起身,沒說話也沒有多看他一眼,徑自繞到王座後面在自己終端輸了一串爛熟于心的口令,又檢驗過虹膜後,王座後的合金壁倏地開啓了一扇隐蔽的大門。
雷斯比緩緩漲了一下瞳孔,王座廳裏竟然有密室!
“你策劃暗殺赫爾蘭德家那孩子的事情,休登已經知道了,他正在往這裏來,現在可能已經進了王庭,到王座廳要不了幾分鐘。”瑪娅站在密室門口轉頭看了雷斯比一眼,随後走了進去。
雷斯比心中震顫,光是聽完這番話後背便已是汗如漿出,他根本不敢去面對休登,眼看母後要保他,沒再耽誤一秒鐘立刻擡腳跟了進去。
可是随着瑪娅沖進密室後,雷斯比臉上的表情從害怕瞬間變成了呆滞,随後慢慢滋生出了一股毛骨悚然的驚懼,直接在原地彎腰幹嘔起來。
王座後的密室不大,卻是一地污血,牆上也滿是發黑的斑駁血跡,一具早已幹涸的屍體被一把機甲刀穿胸而過釘在牆上,細丁丁的骨架看起來像是個女人,被釘在牆上不知多少年皮肉早就爛光了,空蕩蕩地挂在那兒。瑪娅每次進來看着它,都忍不住露出一絲快意的微笑。
除了牆上的屍體外,地上還散落着無數塊被污血染黑的人體骨骼,散落得到處都是,不知是腐爛後被人踢散的,還是……從一開始就被誰分了屍,死得滿地屍塊。
“地上的是邁洛國王,牆上的艾貝王後,也就是我的父王和母後。哦對了,還有那兒……”瑪娅踩着地上的骷髅頭在腳下滾了滾,覺得無趣後便一腳把老國王的頭顱踢開,轉身指着昏暗角落裏的人影,勾出一抹冰冷的嘲笑來,“那裏是赫頓國王,我親愛的哥哥。”
雷斯比腦中如有驚雷,呼吸急促轉頭望去,只見角落裏的确有人,還是個活人。他脖子上拴着钛金項圈被鎖在角落裏,面容枯瘦頭發亦是幹草般枯黃,那雙眼睛倒是和瑪娅一樣金燦燦的,只是并沒什麽生氣,黯淡無光,眼神冰冷地看着瑪娅,并不出聲。
邁洛國王死後,赫頓國王繼位不足三年便傳出死訊,然後再繼位的就是瑪娅。國民也許并不知道這些,但身處王權中心的人都清楚休登大将軍當年屠殺王室,連殺兩代國王的事。
原來赫頓國王沒死……?
雷斯比根本就無法理解眼前發生的事,戰戰兢兢地看着瑪娅,早就無意識地開始掉眼淚了。他心裏害怕極了,這種害怕不是東窗事發要面臨懲罰的怕,而是造成此情此景的休登給他帶來的驚懼。密室裏老國王的屍首,和被囚禁了十幾年的赫頓國王,都在直白的嘲諷他,他究竟哪來的膽量敢去得罪那個武統了整個帝國的男人?
“母後……”雷斯比腿軟地踉跄了一步。
“你這麽做,無非是不甘心休登的地位一直淩駕在王室之上,你怕自己繼位後會給休登當一輩子的傀儡,可是你覺得殺了職人除了激怒休登,又能威脅到他什麽呢?我實在是不理解你這蠢貨究竟在想什麽。”瑪娅唇邊的笑色慢慢斂去,她擡眸看了早已臉色蒼白的雷斯比一眼,聲色冰冷道:“你蠢就算了,差點連累我。要不是休登足夠相信我,今天我得一起跟你死在這裏!”
“母後……您、您救救我我知道錯了,大将軍信任您,您幫我求個情行嗎……”雷斯比慌張地去拽瑪娅的手,精神已是全盤崩潰。
“我為什麽要救你?你只不過是個我被強暴後生下來的東西罷了,我讓你在王庭長大,你真把自己當成王子了?”瑪娅甩開他的手,冷眼看着雷斯比,“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為什麽沒有父親嗎?我今天就告訴你,你父親的整個家族都被我剁了,既然你對那個素未謀面的人這麽念念不忘,今天去就陪他吧。”
雷斯比目光呆滞,整個人站在原地早就已經傻了。
他直到現在還是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
“你覺得休登信任你嗎?他只不過是在利用你,你現在再風光,也是個傀儡。”角落裏的赫頓發出幹啞的聲音,他太虛弱了,十幾年來一直靠營養劑維持生命,說話的時候一度有幾個字眼沒能發出聲音,甚至連語氣都聽不太出來。
瑪娅并不生氣,只是往前走了幾步,聲音溫柔地對赫頓說:“反正都是被利用,我當休登的傀儡,也比當你的工具舒服得多,至少休登不會和我争奪政權,不會拿我去讨好權貴拉攏人脈,親愛的哥哥,您說呢?”
赫頓沒有回答,瑪娅聽見身後傳來一串穩重的腳步聲,有誰走進來了,在地上投出一道高大的身影。她看見赫頓的眼睛裏猛地斂進了一股毛骨悚然的驚懼,瑪娅并沒有回頭,只是眼神享受地欣賞着此刻赫頓臉上那崩潰恐懼的神色,這個表情真是怎麽看都看不夠。
随後她聽見利刃劈開空氣的聲音和雷斯比一聲短促的驚叫,接着有什麽噗通倒地,然後就是溫熱的血漫到了她的腳邊。
“我有事和你商量。”身後傳來低沉的聲音。
瑪娅對赫頓道:“我下次再來看你,親愛的哥哥。”
說罷轉身跨過雷斯比的屍體,跟在休登身後離開了密室。
在經過十數次的躍遷和一周的航行後,職人終于在滿懷期待中到達了地球z區,部隊懸停在太空直接投入重建空間站的任務裏,丘羅則帶着職人直接降落在首都軍區。
來之前并沒有告訴z區方丘羅和職人會來,只以為這次只是帝國來人修複空間站,順便把凱爾特送回來。
凱爾特是因為丘羅在帝國那邊急需輸血的原因被接走的,好友圈裏的朋友們一個比一個緊張,都聚在停機坪等凱爾特回來,想知道丘羅究竟怎麽了,同時也擔心凱爾特去帝國這一趟有沒有事,可別缺胳膊少腿地回來。
小型飛行艦在衆人的注目中落在停機坪上,一堆特種兵立刻湧到艙門外等着,神情都十分嚴肅。
艙門打開後,凱爾特中氣十足地往外嗷了一嗓子,第一個竄出來:“兄弟們!我回來啦!”
他嗷嗷完,頓時抱着胳膊打了個哆嗦,在帝國溫暖的氣溫中待了幾天就飄了,穿着丘羅的薄線衫回來,忘了此時z區首都正值嚴冬,尤其是再有幾天就過年了正是最冷的時候。
團裏的兄弟們見他健全的回來精氣神又這麽足,想必丘羅也沒事,不由得都松了口氣,也沒人脫個外套給他,把凱爾特拽進人群裏就一起上下其手地撸了他腦袋兩把,“你他媽擔心死老子們了!”
沈楓也把心放在了肚子裏,推了一下有些往下滑的眼鏡道:“所以這次把你接走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丘羅怎麽樣了?”
“你們自己問他吧,凍死我了把你衣服給我!”凱爾特指了指艙門,大老鼠一樣抱着胳膊彎着腰把站在身旁的一名特種兵外套扒了穿在了自己身上。
衆人詫異了一瞬,猛地齊齊去看艙門。
職人臨出艙時有點緊張,丘羅在裏面安撫了他片刻就晚出來一步,衆人去看的時候他剛好走出來,看着眼前一張張驚呆了的熟悉臉孔,勾唇一笑:“我回來了。”
衆人不約而同地愣在當場,等反應過來後正要一擁而上,忽然發現丘羅手裏似乎還牽着一個人的手,那只手纖瘦細小,被丘羅攥在掌心都看不見手指,只露出一段白皙的手腕。随後丘羅拾階而下,衆人才看見是誰跟在他身邊。
那是個年紀看起來還很小的男孩,有着在帝國并不多的墨綠色眼睛,漂亮得像寶石一樣,一頭十分柔軟的黑發似乎被揉過,亂亂地散在眉間,也毫不影響明晰精致的臉孔。
衆人一時啞了,這是那誰吧?是那誰肯定是那誰吧?那誰怎麽會來?該不會是凱爾特和丘羅裏應外合把人拐回來的吧?
職人哪裏知道面前這群人正一臉懵逼地在想什麽,輕聲道:“你好。”
頓了頓,似乎覺得不太對,仰頭求助地看着丘羅,丘羅低頭對他輕笑道:“們。”
職人眼眸一亮,沖衆人笑道:“你們好呀。”
“你、你好呀……”這小朋友居然還會講普通話,一群只會在戰場上厮殺的漢子們猛然間被可愛了一臉,頓時收斂了無意識散發出來的戾氣,怕吓着小朋友,齊齊用氣聲回了一句,場面一度很好笑。
丘羅看着自己的友人們,面無表情。
凱爾特心裏忽然就不平衡了,甚至想踢這群人一腳。
沈楓懵了半天道:“……這該不會是那位少爺吧?”
“是啊,叫職人,你們直接喊他名字就行了。”丘羅也不是在跟朋友們客套,一句少爺喊出來職人反而會不适應。誠然他在帝國的身份地位堪比王子,甚至能把王子踩在腳下摩擦,但一直以來休登和明辰都在給職人營造出一種普通富貴家庭的感覺,讓他像普通的孩子一樣長大,除了希裏兄弟會礙于休登的身份喊他一句小少爺外,職人的生活跟正常孩子是一樣的。
“你們怎麽會一起回來啊?”沈楓消化了良久還是尤為吃驚。
其他人也十分關心這個問題,如果只是丘羅跟凱爾特回來,他們說不定會以為丘羅跟那小少爺的婚姻破裂,被放地球了……萬萬沒想到那金貴的小少爺也會跟着一起回來,更沒想到那小少爺看起來這麽可愛這麽乖這麽小。
凱爾特跟他們的心路歷程是一樣的,在帝國的時候還特意跟職人提過,他跟想象中不一樣。職人問他想象中是什麽樣的,凱爾特因為需要丘羅的翻譯,就說得很直白,直言想象中的職人比現在黑,比現在壯,比現在矮,比現在醜。
凱爾特至今都不知道這段對話丘羅翻譯過去的時候壓根沒有幫他美化過,聽得職人心裏很複雜,好半天沒有理凱爾特,甚至有點生氣。
有沈楓開了個頭,大家正要七嘴八舌地繼續問別的。
丘羅笑道:“我們來度蜜月。”
一句話,讓現場鴉雀無聲。
丘羅牽着職人走在前頭道:“外面冷,回去再詳說吧,丘簡在嗎?”
“老大有事去隔壁市了,我馬上通知他回來?”費川在後面問道。
丘羅道:“算了,今天太晚了,他知道了得連夜趕回來,明天說吧。”
首都昨天下了一場大雪,除了軍區就是白茫茫的一片,丘羅準備帶着職人回軍團成員居住的別墅裏休息一晚,路上和友人們閑聊,職人牽着丘羅的手一路上嘎吱嘎吱地踩雪玩。
首都星沒有四季,職人也就每年去冰窖監獄的時候才能見到雪,還沒得玩,冰窖那邊說是雪不如說是滿地冰,此時正踩得起勁。進了別墅後發現院子裏全是厚厚的積雪,丘羅把他拉進別墅強迫他喝了杯水後才放他出去玩。
丘羅離開地球三個多月,又經歷過一次瀕死,友人們多的是話要跟他說,衆人在大廳裏圍爐夜話許久,話題說到職人身上的時候丘羅也覺得該把職人叫回來了,走到門外一看,沒有職人的影子,前院裏倒是滿地腳印。
“職人!”丘羅喚了一聲。
“我在後院!”職人隐約應了一聲。
丘羅順着滿地亂七八糟又密密麻麻的腳印往後院走,尋思職人是不是玩到一半讓狗攆了,怎麽會跑到後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