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惡魔之翼
路西法安全而歸，雖然他直言自己并沒有能夠消滅那魔物，但死海的躁動卻是平靜了下來，這一時期有不少中立的天使加入了副君的隊伍。
拉斐爾已經完全沒有搭理這位殿下的心情，加百列的狀态太糟糕了，要不是有一個神秘而強大的契約束縛着他的生命，恐怕聖靈早就回歸了九重天。創·世一派如今的狀況雖然并不樂觀，但他們仍舊牢牢的掌控着天使軍團，那是天國最根本也是最強大的力量。
米迦勒并沒有與路西法正面交鋒，而是默默的收束了勢力，他們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加百列的身上。整個醫療班都動員了起來，他們尋找着一切能夠讓他好轉的方法。
加百列的身上仍然領有職務，除了被剝奪的熾天使位階與伊甸園守護權外，他依舊是天使長，智天使的君主，月球天的總督。而這意味着，他還有許多公務要處理。
誰也無法勸阻他，因為誰也無法代替他。
拉斐爾他們在盡力的分擔他的工作，連亞納爾都包攬了一些事務，但仍舊有一些事情不得不讓加百列來做，尤其是在他關禁閉的那段時間還累積下來不少。
烏利爾敲開書房的門，加百列端坐在書桌前，桌案四周整齊的疊放着大量的文件，中間攤着一張星圖，他右手執着一枚精致的放大鏡，低着頭有些吃力的仔細辨別星辰的軌跡。
“加百列大人。”烏利爾送來了尼斯洛克制作的甜點，雖然那并不能真正給加百列帶來什麽幫助，但也聊勝于無。更何況尼斯洛克的手藝非常不錯，單就食物而言，也相當能給天使帶來幸福感。
加百列沒有擡頭，“烏利爾，先放在那裏吧，我待會兒再吃。”
烏利爾幾乎是一從第八天誕生便被加百列選中，他的運氣被許多天使所羨慕，而他的天賦也從未得到過質疑。他既秉承了自己總督加百列的嚴謹，又沾染了好友拉斐爾的灑脫。在短短的時間內就成長到能夠獲得智天使席位的程度，加百列更是将他選作自己的副官，讓他守護天體星辰的運轉。
他對加百列尊敬愛戴，水大天使既是他的君主也是他的導師，更是他向往的目标。
烏利爾将茶點放在離書案不遠處的圓桌上，目光擔憂的看着正在專注處理公務的加百列。
他被送回來的時候損失了體內将近一半的血液，不知是不是因為天使之力的大量流失，他發絲與瞳孔的顏色都變得相當淡，感官也下降到了一定的程度，尤其是視力，在不借助工具的情況下幾乎無法正常的分辨物體。
“總督大人，那請讓我在一旁等候。”烏利爾是個很有主見的天使，雖并不經常忤逆加百列，卻也從不盲目遵從命令。
加百列輕輕的笑了一下，放下手中的放大鏡，對烏利爾道，“好吧，我先吃完再繼續。”
他回來後十分配合，雖然堅持處理公務，卻從不教他們為難。
烏利爾看着他有些艱難的起身，摸索了一會兒才朝自己走來，忍耐住了想要上去扶住加百列的欲·望，等他慢慢走到圓桌邊坐下。
“今天是藍莓蛋糕。”加百列将餐巾對折鋪在膝蓋上，拿起叉子的時候聽到烏利爾的介紹。
“漢尼很喜歡這個，我覺得他該讓尼斯洛克開一個料理班。”
“聽說是有幾位天使跟着尼斯洛克學習過，但亞納爾大人并不滿意。”
他們放松的聊着天，享受難得的休閑時刻。
“尼斯洛克正嘗試着用地獄的果實制作料理，聽說味道相當特別。”
“是嗎，希望以後能有機會嘗一嘗。”
說的都是些無關痛癢的話題。
“最近唱詩班來了一位很有天賦的天使。”
“嗯？叫什麽名字。”
“拉貴爾，聽說已經被然德基爾大人授予了主天使的位階了。”
“撒切爾從不輕易挑選下屬，能夠被他看中，相信拉貴爾會有一個光明的未來。”
加百列或傾聽或詢問，不知何時已經吃完了蛋糕，“烏利爾，我要繼續工作了，你還有什麽事嗎？”
“……不，沒有。”
“那你去忙自己的事吧，最近星圖出現了很多偏差，你吩咐他們将記錄時間縮短一半，務必要更加詳細一點。”
“好的，大人。”烏利爾收拾完東西輕巧的離開。
加百列在烏利爾離開後仍舊安靜的坐在圓桌旁，他似乎陷入了恍惚之中，淺色的雙眸失神的不知看向何處。原本應該戴在胸口上的那件百合胸章被他輕輕的握在手中，他修長纖細的指尖細細的摩挲着上面的紋路，一寸一寸反複觸摸。他用誰也聽不到的聲音呢喃着他今後或許再也沒有機會呼喚的名字。
“莉莉絲。”
人類與天使單從外貌來說，大概唯一的差別就在于有沒有羽翼了。對後世的人類而言，飛翔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是個遙不可及的夢想。
莉莉絲很喜歡加百列帶她翺翔天空的感覺，仿佛天地間只有他們——只有抱着自己的他和他懷裏的自己。那懷抱溫暖又安全，她只聽得到風和天使的心跳聲，向下是一覽無餘的伊甸園，向上，是碧藍的天空與天使潔白的羽翼。
她喜歡他，最喜歡他總是整潔雪白，看起來溫暖又有力的翅膀。
“艾爾……”莉莉絲又思念起了加百列，背後的痛苦似乎都要遠去了。
她渾身赤·裸的趴伏在只鋪了白布的床板上，原本光潔的後背不知被什麽割出了兩道深深的傷口，傷口被植入了一對天使的翅膀，翅膀的斷口與傷口的血肉不停的排斥融合。
莉莉絲能清晰的感覺到血肉的融入，那即将成為自己一部分的羽翼讓她感覺到無比的熟悉與溫暖，即便這過程如此痛苦。
由于之前她攝取了加百列将近一半的血液，翅膀的融合并沒有受到多大的阻礙，當背部的傷口終于穩定愈合時，她才松了口氣。
莉莉絲身下的白布已經被血水和汗水染濕，由于痛苦的掙紮也早就淩亂不堪。
她休息了一會兒，然後緩緩的坐了起來。酒紅的長發因汗水而貼在赤·裸的肌膚上，眼神由于疼痛而迷蒙，裸露的肉體白皙豐滿，全身都散發着難言的性感，而背後那對屬于天使的純潔羽翼在這一刻看起來是那麽的格格不入。
但莉莉絲根本沒有在思考這點，她的臉上充滿了由衷的欣喜。翅膀随着她的心意展開，然後，她将自己包裹了起來。
她似乎感覺到了那讓自己安心的氣息。
艾爾有時候會抱着她，然後用羽翼将他倆包裹住，那一刻，整個世界就真的只有他們而已。
莉莉絲的臉上露出了無比懷念的神情，她近乎于癡迷的撫摸包圍着自己的天使之翼。對她來說，真的已經太久太久沒有體會到加百列的氣息。即便知道這對羽翼被去除的時候，水天使肯定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但在這一刻，她被環繞的這一刻，莉莉絲仍舊獲得了可聊以安慰的滿足感。
然而，在下一刻，那羽翼開始了可怕的崩壞。
潔白的羽毛一片片脫落，那聖潔的，散發着瑩藍冷光的羽毛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排斥，從羽翼上脫落揚起。脫離了的羽毛化成了純粹的能量體，忽明忽暗的漂浮在空中，照亮了漆黑的房間，美麗絢爛得像是一場夢。但那些夢幻的光點正在緩緩跌落。
這是莉莉絲人生中的第一場雪，讓她無比孤獨與寒冷。
她呆滞的看着羽翼全然無法控制的崩壞，腦袋一片空白。
“艾爾……”
她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伸手去抓那些飄落的白羽。可在她觸碰的瞬間，羽毛所化成的光暈如真的雪花般，消失在了她的指尖，而那些未被觸碰到的，也漸漸的如花朵般枯萎。
“不……”她不願相信，失控的想要抓住那些紛飛的潔白。
像是無法接觸的兩個極端，神聖與邪惡的接壤終有一方會消弭。那些光斑最終都消失得不留痕跡。
“……艾爾。”莉莉絲像是突然冷卻了的火焰，孤零零的坐在那裏，透出一股死寂。
房間又重新恢複了黑暗，什麽都沒能留下。
她身後只剩下一對輕薄的黑色肉翼，那是完全不同于天使之翼構造的肉翅。骨架有許多靈活的關節，翅骨之間是薄得幾乎可以看到血脈的肉膜，翅尖有一節彎鈎狀的骨刺——看起來黑暗又邪惡。
莉莉絲好似對自己新得到的翅膀再也提不起興趣，她抱着自己的雙腿呆呆的坐着，什麽也無法思考。
“莉莉絲！”薩麥爾在屋外心焦的踱步，為了能随時知道屋裏的情況，他已經将木屋的禁制除去，但即便如此他還是沒聽到莉莉絲的聲音，時間好像被無限拉長，他忍不住大聲喊道，“莉莉絲，你還好嗎！”
“……我沒事薩麥爾，請不要進來。”過了好久他才聽到了莉莉絲的回應，雖然掩藏着痛苦，他還是聽出了對方的顫抖。
“莉莉絲……”薩麥爾擔心的叫她。
而莉莉絲，在這一刻終于哭出了聲。
她捂着臉，咬着唇壓抑的哭着，傷心得像是失去了最心愛寶物的小孩。
那美麗的天使，或許是無論她如何想方設法的靠近都無法得到的存在。就像她即便将他的一部分植入身體，最終卻只能獲得完全不同的東西。
從她堕落那刻開始，她與他就只能不停的遠離。
“艾爾。”
但她并沒有絕望，在作為脆弱的人類時莉莉絲就擁有最一往無前的勇氣，而如今，魔女的羽翼業已豐滿。
或許她會短時間內沉浸在傷痛之中，或許她将繼續遭受更痛苦的磨難，或許她還有許多次坎坷要經受，但莉莉絲，這世間第一位人類，第一位堕落的人類，第一位為了愛而拒絕信仰的人類，無論跌倒多少次，都會再次站起，繼續追尋她心中唯一的真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