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選擇
加百列還在斷斷續續的咳着，白色的聖服上染滿了猩紅的血點。地上的血液越來越多，幾乎彙成了一灘血泊。
莉莉絲再也顧不得其他，下床想去扶加百列。只是，她的手在觸碰到對方之前，就被輕輕的推開了。
“不要碰我，莉莉絲。”加百列帶了幾分含糊的開口道：“你的觸碰讓我覺得不舒服。”
莉莉絲便完全愣住了。她們曾經最親密的擁抱親吻，甚至血肉相融。而如今，艾爾卻這樣對她說。她真的從來沒想過會被這樣對待，從不曾想過會得到艾爾如此冷漠的态度。
魔女幾乎在一瞬間失去了全部思考的能力。
加百列并沒有給她太多發愣的時間，強撐着脫下手套與身上的披風。她的動作十分緩慢，卻堅持不要莉莉絲的幫助。寬大的披風被覆蓋在了血泊之上，莉莉絲素來知道加百列有多愛幹淨，此時便見她從聖衣從取出了一方白淨手帕蓋住了口鼻。
加百列已經停止了咳嗽，口齒也不再含糊，只是語調有一些沉悶。“莉莉絲，你挑選在今日告訴我必然是有什麽話要與我說。如今既已什麽都無法挽回，我們便不要再遮掩了。”
莉莉絲見加百列這樣除了關心她的身體哪裏還有心思再說其他？只是加百列從未有過的強硬态度讓她有幾分不知所措，便沉默了下來。
“你不說，便讓我來說吧。”加百列用空着的手扶着床沿似乎想要起身，卻最終作罷只是席地而跽。“父神如今正好是最虛弱的時候，你覺得時機已到，想要借尚達奉的能力與我做交易。吸血鬼作為亵渎神靈的一族，擁有窺探和分割聖靈的能力。你認為，我會為了剔除父神變質的神格而同意你的條件。”
加百列從始至終都沒有再看莉莉絲，此時一口氣說了許多話，眉目間整個神色都委頓了下來。
“你難道不會同意麽？這對你們沒有壞處，也比讓莉琳代替上帝好得多。”莉莉絲倔強的反駁道，“為了天國，你不是能做到任何事麽？”
她并不想在這個時候談論這些，卻也知道加百列如果想談，自己無論如何也阻止不了。
“你說得沒錯，這是最好的解決方法。但我卻不需要去同意你的條件，尚達奉別無選擇。他為莉琳而來，為了阻止莉琳代替父神，他不得不這麽做。”
“你覺得我們沒有能力帶莉琳走就敢孤身上來？”莉莉絲對于加百列一切盡在掌控的表現十分不平。
然後，加百列終于擡頭看向了她，那淡到幾乎已經沒顏色的瞳孔似乎能夠看透一切。
“雷米爾現在在第八天與米迦勒一起清數人類的靈魂，之後就會被收押，沙利葉被囚禁在自己的府邸，其他的幾位已不成氣候。卡巴拉也被賽蓮娜帶進了生命樹，你已經沒有機會了，莉莉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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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爾确實什麽都知道。
莉莉絲已不會再驚訝了。加百列本便有運籌帷幄的智慧，過去卻一直受感情與性格的束縛。她這一次既可以淨化父神，又拔除了路西法埋在天國多年的眼線，可謂大獲全勝。
“所以，你現在打算怎麽做？”
“父神的聖靈得到淨化後，你和莉琳會被送回地獄。”
莉莉絲的臉色已經陰沉了下來，“那你呢？”
加百列似乎終于有了一些力氣，扶着床沿站起了身。“我當然會留在天國。”
只是她的身姿看起來越發瘦弱，面上虛白，眉目疲倦。
“我是問，你是死是活。”莉莉絲因為聖靈多年存儲于莉琳的身軀裏，如今已經很難确認自己當初與她立下的生死契約還能不能奏效了。但她從來都知道加百列的性子，再看她如今的身體，已經有了相當不好的預感。
加百列的身形頓了一頓，也知道自己無法再隐瞞。
“無論是剔除上帝變質的神格還是讓莉琳代替他，他們的聖靈都需要得到補充。”她将手帕收了回去，臉上除了更加蒼白外沒有一絲血跡。“除了我別無其他人選。”
加百列不去看莉莉絲，目光不知置于何處。
“我的命運原該如此。”
“那……我呢？艾爾，那我呢？”莉莉絲伸手抓住加百列的手臂，想要她能看着自己。“你總是這樣，為了天國為了父神為了天使置自己的性命于不顧。你的無私就是你最大的自私，你做這一切都不過是為了滿足自己那該死的責任心。”
加百列摁住了魔女的手，垂下眼平靜的道：“那也與你無關，莉莉絲。我已經做了全部能為你做的事，而你只不過一直在讓我傷心而已。”
她的心一定是已經痛得麻木了，才會對莉莉絲說出這樣的話吧。她明明想給莉莉絲留下更美好的回憶，明明想用更好的方式做最後的告別，也明明想，再看一看莉莉絲的臉。
不再是回憶裏那個琥珀色瞳孔與亞麻色長發的小女孩。她想再見一見夜之魔女，想告訴她，自己從來沒有責怪過她。想告訴她，以後一定要更幸福。想告訴她，一定要忘掉自己。
她仍舊會懷念伊甸園中的莉莉絲，可她想告訴莉莉絲，無論她變成什麽樣，自己都會愛着她。她想記住她，想讓她在自己的記憶裏深刻到再難遺忘。
“你變成這樣是我的錯，而我也已經受到了教訓。從今往後，我已無法再幫助你了。莉莉絲，希望你好自為之。”
如果她能夠說點更加溫暖和柔軟的話該多好啊，如果還能在抱抱莉莉絲該多好呢？
“艾爾！”
“你不該來的莉莉絲。”加百列打斷了魔女想要說的話，語氣責備的道：“你不該來的。莉琳的身體遲早無法再支撐你們的聖靈，再過一些年不是你的聖靈消亡就定是她的聖靈毀滅。你這樣魯莽，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莉莉絲知道，這些年因為莉琳沒有修習魔法，兩個聖靈才能暫時相安無事。但再過一些時候，連她自己也不确定還能不能堅持下去。但莉莉絲素來是不服輸的，她硬着聲音诘問加百列，“那你是讓我什麽也不做麽？眼睜睜的看着莉琳一個人被帶回天國？你有給我選擇麽？”
沒有。
她當然知道，莉莉絲那時候已經別無他選，是她逼莉莉絲做出這樣危險的決定的。而她如今，竟然還以此來責備她。
“可你也從來不會做出我期望的選擇，”而她自己，如今也已經別無選擇。“希望你不要再倔強了莉莉絲，已經到了如今的地步，你難道還抱着什麽期望麽？無論做什麽決定，請你都多考慮莉琳。我言盡于此，你好好想一想吧。”
她本想等身體稍微恢複一些再去做這一件事，但就目前情況看來，只會越拖越糟糕。她知道自己必須馬上行動了。還好之前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尚達奉也早被控制了起來。
“艾爾，你去哪兒！”莉莉絲見加百列作勢要離開，赤着腳便追了上去。她有種預感，如果現在不留住她的話，或許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相見了。
可惜的是，就算加百列再怎麽虛弱，對付無法使用魔法的莉莉絲也綽綽有餘了。她過去既然能在以諾城困住她，如今只會做得更加徹底。
水天使沒有讓魔女碰到自己，她的魔法又快又準确，幾乎是在瞬間一個光球已經将莉莉絲困在其中了。
“艾爾！”莉莉絲呼喚着加百列，帶着哭腔。
加百列不讓自己回頭去看莉莉絲，卻久久無法邁開腳步。她從來以為為天國奉獻生命，自己是絕不會有一絲猶豫的。她從來以為，死亡不過是一件輕松的事。她從來以為，自己會更從容的回歸本源。
可是啊，她在害怕。她身體的顫抖不止是因為虛弱，還因為那不可抑制的恐懼。她将無法擁有自己的身體，無法擁有自己的意識，也無法再擁有自己的記憶。她将不再是上帝的神使，不再是月球天的總督，不再是天國的水天使。她将不再是她，也不再是莉莉絲的艾爾。
她現在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麽不舍，而生命又是多麽珍貴。身後莉莉絲已經開始哭泣了，她的聲音那麽無助，好像回到了當初無能為力的時候。
加百列仔細的想來，與莉莉絲相處的時間在自己的生命裏實在只能算得上是很短暫，如今想到的卻都是她的事。她讓自己變得柔弱，也讓自己嘗到了心酸痛苦與恐懼。
或許，這就是莉莉絲所謂的愛吧。
可惜，她注定不該明白這件事。
對不起啊，莉莉絲。
加百列終于還是踏出了腳步。就算害怕，就算不舍，她也仍舊是天國最負責的天使。
就如莉莉絲所說的，她的無私就是最大的自私。這一生，她注定有負莉莉絲，而且大概也再沒機會可以償還。
“莉莉絲，起碼死亡能夠讓我避開你了。”
希望你可以忘記我，莉莉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