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隊列之外

路克斯在整理房間。

最初選擇住在這裏只是個自我厭棄的想法,小鎮幾乎沒有人開車,加油站形同虛設,于是他終日躺在長凳上消磨時光。

可現在不一樣了,他決定讓自己過得好一點。

清理一個亂糟糟的車庫可真不是件容易事。

路克斯把不需要的東西裝在油桶裏,挪到外面的路邊。小屋空出來的地方可以多放一張椅子。他在想去哪裏偷一把,鎮上的空屋不少,沒人會在意哪間房子裏少一張椅子。

除了椅子之外,他把其他需要的東西寫在紙上,塞進外面的信箱。

就在他轉身回去時,腦中傳來一陣劇痛。他立刻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卻沒法回避。

凱勒從後面抱住他,一只手抓着他的頭發,另一只手勒住脖子。

“芬克,快弄暈他。”凱勒說。

“可是他又不會反抗。”艾伯特回答。

路克斯感到疼痛越來越劇烈,越來越尖銳,起初像被鐵錘砸到似的,很快又變成一支鑽子,鑽進大腦深處。下一瞬間他就失去了意識。

感覺到他暈了過去,凱勒才小心翼翼松開手。

“你要把他怎麽樣?”艾伯特憂心忡忡地問。

“去找根繩子,還有那邊的鐵鏈也拿着。”

艾伯特推開小屋的門,聽話地找了根繩子,撿起路克斯扔在油桶裏的鐵鏈。

凱勒用繩子把路克斯綁起來。

Advertisement

“等他醒來,他會把我們都殺了。”艾伯特說。

“他要是會那麽幹,剛才我們就已經死了。膽小鬼,你什麽都不用怕,他不會像以前那樣殺人。”

“可如果我們太過分……”

“閉嘴,否則我會先殺了你。”

艾伯特閉上了嘴,凱勒扛着路克斯往樹林裏走,他只好和芬克一起跟上。

他們來到樹林深處,凱勒命令芬克和艾伯特把路克斯綁在樹上,然後一腳踢醒他。

這一下是實實在在的疼痛,和芬克帶來的錯覺不一樣,消退得也沒那麽快。路克斯在內髒翻攪的痛楚中醒來,擡起頭,似乎在回憶剛才發生的事。凱勒又向他踹了一腳,腳踩着他的肩膀,似乎想痛毆他一頓。

“你看起來這麽柔弱,毫無還手之力。我們來聊聊天。”凱勒說,“我還記得你以前的樣子,讓我害怕了好一陣。”他掀起自己的襯衣,讓路克斯看他肚子上的傷口。

“這就是你幹的好事,差點要了我的命。”

路克斯想了一會兒說:“你為什麽沒有死?你站得太靠後了,和那麽多人一起殺人也不敢走近一點嗎?”

凱勒的拳頭落下來,正砸在他的臉頰上。他的嘴角立刻破了,血流出來。

“我告訴過你,別讓我發現你的隊伍變長了。我們的使者先生終于有了新朋友,所以你的統治也就此結束了。”

他一揮拳頭,路克斯側着頭避開,拳頭砸在脖子上。他痛苦地咳嗽起來,凱勒又是一下,接着拳頭和耳光像雨點一樣落在他的臉頰和身上。路克斯無處可躲,只好忍耐着等他住手。

凱勒氣喘籲籲地站起來,低頭看着滿臉是血的路克斯。

“使者的能力究竟是什麽?”

路克斯垂着頭,似乎沒有聽見他的話。

凱勒又彎下腰,捏着他的雙頰強迫他擡起頭來。

“怎樣才能得到使者的能力?”

“這是主宰決定的。”路克斯幾乎看不清他的樣子,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暗,胸口劇烈疼痛,不知道凱勒是不是弄傷了他的肋骨。

“你一定知道。”凱勒說,“你知道,你是使者,你知道這裏所有的秘密。告訴我,怎麽樣才能得到。”

“這是主宰決定的。”路克斯再次回答,“你不配得到任何能力,你不配當一個人。”

他的話激怒了凱勒,艾伯特膽戰心驚地說:“這确實是主宰決定的,我想沒有人能改變。”

“他在撒謊。”凱勒朝他怒目而視,艾伯特立刻膽怯了,縮回芬克身邊。

凱勒從地上撿起鐵鏈,撕開路克斯的衣服,把鐵鏈從他的脖子繞到胸前。

“這是最後的機會,我們來賭一把,看看那個從前的’魔女嘉莉’還在不在。”

這次連芬克都有點動搖了,艾伯特鼓起勇氣說:“凱勒,他會忍不住的,每個人都有極限,為什麽不殺了他呢?這樣就再也沒有後顧之憂了。”

“蠢貨,如果他死了,主宰會再找一個使者代替他。你覺得主宰會選擇幸運的你嗎?還是芬克?還是我?都不是。我們要讓他永遠活着,即使他不肯告訴我使者的秘密,我也要确認他不敢再用他的能力。”

路克斯背靠着樹幹,凱勒綁在他脖子上的鐵鏈讓他只能擡着頭。

凱勒後退幾步,遠遠地看着他。

“如果這是個正常的世界,或許我會需要一個刑房,燃燒的火爐,燒紅的烙鐵。很少有人能在酷刑之下堅持自我,希望你是例外。”凱勒說,“這個小鎮沒有使者。”

路克斯吸了口氣,知道自己将要面對的是什麽,但是任何準備都沒有用,鐵鏈滾燙起來,像一條火蛇一樣纏在他身上。皮膚感知了疼痛,但不會留下傷口,也沒有燒焦的氣味,這種怪事只有在這裏才會發生。路克斯的心跳幾乎要停止,劇痛占據了頭腦,趕走理智,喉嚨像燒穿一樣的恐怖感讓他全身浮起一層汗。可是在別人眼裏看來,他只是被綁在樹上而已。艾伯特似乎對這樣的場面感到畏懼,轉開了目光。

鐵鏈滾燙了幾分鐘,在路克斯的感覺裏卻像是無盡的。凱勒停下來,讓他喘了口氣。路克斯的胸膛不住起伏,過了很久才恢複神志,雙眼無力地望着前方。燙傷的感覺消退得很快,但這也意味着下一次痛苦很快就會降臨。

“凱勒……夠了。”艾伯特說,“他沒有用。”

“這不是極限。”

“他剛才就沒有用能力,以後還會有什麽事挑戰他的極限?”

凱勒回過頭來兇狠地望着他,艾伯特顯然很怕他,可同時又很怕路克斯。他害怕凱勒太過分會讓路克斯的極限真的到來,反正他是無法想象自己去忍受這樣的酷刑。要是路克斯忍不住用了能力,他們全完了。

然而極限始終沒有到來,一旦因為疼痛太過劇烈而昏迷過去,凱勒又會立刻把他弄醒。路克斯的感官已經完全消失了,整個人都緊繃着,即使在劇痛消退的時候也不會放松下來。他的身上濕透了,有一種惡心的感覺。他想到了死。

弗恩把加油站找了個遍,路克斯不在長椅上,也不在小屋裏。

盡管只是直覺,他還是覺得不太對勁。路克斯不可能一個人在小鎮閑逛。

弗恩發現他整理了房間,小屋的門是敞開的。這扇門雖然沒有鎖,可每次他來時,門總是關着,更何況此刻屋子裏沒有人在。

他很快聯想到昨天和路克斯一起游覽小鎮的事,不知道有多少人認出了他,又有多少人在打着鬼主意。他走出屋子,看了一眼外面,泥地上留着些腳印,但很快就消失在草叢裏。

弗恩回到加油站外,薇洛麗卡又在街對面望着他。弗恩很難把她當成一個小女孩,她實在沒有一個妙齡少女的模樣,巨大的雙眼緊張地望着他,兩只骨瘦如柴的手抓着裙子。

“他去哪了?”弗恩走過去問她。

薇洛麗卡遲疑着搖了搖頭,這小小的遲疑更加重了弗恩的疑心。他抓住她的肩膀輕輕搖了搖,擔心太用力會讓她散架。

“告訴我,薇洛麗卡,你知道他不是壞人,而且他也不會給你帶來厄運。”

薇洛麗卡掙脫了他的雙手,臉上實在看不出什麽表情,但弗恩從她的眼睛裏看到了恐懼。她向後退了一步,忽然用那雙枯骨似的雙手拉開了自己的衣裙。她瘦得穿着衣服都令人心碎,衣裙裏是赤裸的,她的雙手發着抖,不知道是寒冷還是害怕。

弗恩看到她肋骨清晰可見的身體上有一道駭人的傷口。

這是路克斯造成的嗎?薇洛麗卡也在當時的人群裏嗎?

“對不起。”薇洛麗卡說,“對不起。”

她沒有解釋為什麽道歉,弗恩走近她,握住她的雙手為她合上衣服。

“他原諒你了。”弗恩說,“你能告訴我他在哪嗎?”

“凱勒他們帶他往樹林去了,我不知道他們想幹什麽。”

“哪邊?”

薇洛麗卡伸出一只手往加油站後面的方向指去。弗恩輕輕擁抱了她一下,薇洛麗卡傷心地哭起來。

弗恩走向路克斯的小屋,在門外的油桶裏撿起一把鏟子。

他的內心充滿憤怒,臉色陰沉,沿着小屋後的草叢往樹林深處走。他走得不快,沒有匆匆忙忙地在樹林中奔跑,安靜得像潛伏在叢林中的捕獵者。即使隐約聽到從什麽地方傳來的慘叫聲也沒有加快步伐。此刻,他絕對冷靜。

“這是個很好的主意是吧?”

凱勒抓着路克斯濕漉漉的頭發,又一次讓他擡起頭來看着自己。然而路克斯雙眼渙散,感覺不到光的存在。艾伯特面無人色地站在一邊,凱勒每一次用能力,他都擔心下一秒路克斯就會把他們燒成灰燼,活生生地腐爛成枯骨,或者化成血水。無數種恐怖的死法在他肥胖的腦袋裏翻滾,但什麽事都沒有發生。路克斯忍住了所有折磨,也沒有向凱勒求饒。

“我現在一定成了你最痛恨的人。你是個傻瓜,白白浪費了主宰的恩賜。”凱勒說,“如果不是見識過你的能力,我幾乎以為那是騙人的。如果我是你,我才不在乎誰是我的代價。”

艾伯特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可終于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這個小鎮是我的,誰也不能破壞它。”

路克斯沒有回答,眼睛望着前方。越過凱勒的肩膀,有人正向他們走來,接着是一聲沉重的巨響。

凱勒也聽到了聲音,緊接着是艾伯特的驚叫,他回過頭去,看到芬克倒在草叢裏。

弗恩扔掉手裏的鏟子,鏟子的柄是鐵的。

他就知道會需要一把鏟子,盡管這不是他買的那把,但也一樣好用。

在來的路上他就想好了,先幹掉芬克。無論如何這個沉默不語的家夥是個大麻煩,只要有他在,勝算永遠在凱勒那裏。艾伯特只是個普通的胖子,剩下凱勒一個就好對付多了。

弗恩拍掉手上的鐵鏽說:“我身上沒有任何金屬。”

凱勒松開抓着路克斯頭發的手,轉身望着他。

弗恩沒等他站穩就猛地沖到他跟前,凱勒吃了一驚,下巴上挨了一下,臉上又是一下。他的眼睛立刻看不見東西了,天昏地暗。弗恩沒有放過他,抓住他的下巴往一棵樹上撞。

凱勒慘叫起來,弗恩連續撞了他三四下,他不再發出聲音,像被掏空的袋子一樣軟下去。

弗恩心跳得很厲害,他的手上沾着血,稍微平靜了一下,轉頭看着艾伯特。

“聽說這裏沒有法律。”他面無表情地說。

艾伯特轉身跑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