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人盡皆知的結盟
我雖然行過死蔭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為你與我同在。
——詩篇23-4
霍爾克說的綠色房子一層是個荒廢的打字社,門口的挂牌早已模糊不清。二樓看起來像個辦公室,靠裏面的房間有張大桌子,桌上擺着電臺設備。
弗恩試着調試了一下,盡管電臺已經老得像巴倫克先生的電腦,但還能正常工作。他拿起廣播話筒,向窗外看了一眼。
“我是弗恩·克拉克。”他說,廣場上的喇叭傳來非常響亮的廣播聲,響徹在小鎮上空,看來不管在哪裏都能聽得很清楚。
聲音吵醒了鎮上的人們,幾乎沒有人在小鎮上聽到過廣播,它就像這裏的大部分設施一樣,只不過是個擺設。路上閑逛的人停下了腳步,房子裏的人站到窗邊。霍爾克讓薇洛麗卡把占蔔店的門打開,他倒想聽聽這個新來的麻煩人物有什麽話要說。
“我剛到這個小鎮不足十天,已經發生了很多事。楓樹鎮是個非常美麗的地方,或許對你們之中的某些人來說,這裏就是天堂。你們擁有主宰賦予的能力,不用為生計奔波操勞,不用擔心露宿街頭或是餓死。”
老沃倫蹒跚着走出警局,一夜之間他似乎又蒼老了許多。
“我無意責備你們的生活方式,也不管過去發生過什麽事。無論你們是誰,守衛還是旅人,或者只是想平靜生活的中立派。我只想告訴你們,路克斯不是小鎮的死神,也不是主宰的使者。”弗恩說,“他是我的朋友,我不在意成為他隊列中的頭號人選,也不在乎為他付出代價。”
霍爾克從桌上拿起那張戀人,薇洛麗卡看着他。
他說:“他的嘴可真甜。”
艾米麗從廚房端出一份培根蛋卷放在客人的桌子上,客人是那個染着紅發的少女,嘴唇塗成黑色,穿着銀環。艾米麗坐在她旁邊的位置,背靠牆從圍裙的口袋裏摸出打火機點了支煙。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來,透過煙霧看着紅發女孩說:“我想要個這樣的男朋友,你呢?”
少女聳了聳肩膀,開始吃她的早餐。
廣播還在繼續。
“所以從現在開始,如果有人想用暴力解決問題,不需要什麽主宰賦予的能力,我也會讓他明白什麽是代價。”弗恩說,“祝你們過得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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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下話筒,關掉電臺,離開了廣播室。
回去的路上,他聽到有人在鼓掌,是個不認識的老人,站在路邊對他微笑致意。經過的人都會看他一眼,弗恩回到家,路克斯坐在客廳裏。他的臉上到處挂彩,嘴唇發白,臉色很難看。
如果他忽然發起火來,弗恩也不會覺得意外。剛才的一番話實在有點驚世駭俗,對于路克斯的能力和代價,整個小鎮的人都諱莫如深絕口不提,好像不提起他就能忘記那段令人恐懼又羞愧的過去。現在弗恩像個不懂規則的棋手,打亂了整個棋盤上的棋子,不知道會讓小鎮看似平靜的局面發生什麽樣翻天覆地的變化。
“你沒有遵守我們結盟的約定。”路克斯說。
“你可以生氣,也可以發火。不過我以為我們的約定早就在一起吃飯和看電影的時候作廢了。”
“那也不代表你可以全鎮廣播告訴所有人。”
“我廣播了。還是你覺得我應該結束時放一首’在66號公路上找樂子’嗎?”
路克斯看着他,開始笑起來,一邊捂着胸口被凱勒踢傷的地方一邊大笑。他笑得停不下來,弗恩只好問:“有那麽好笑嗎?”
“不知道。”路克斯把自己笑疼了,坐下來,可還是想笑。
弗恩說:“你要把骨頭笑斷了。”
“那又怎麽樣?你是個講笑話的高手。”
弗恩走過去,把他按在沙發上,不讓他那麽劇烈地大笑。
路克斯剛想說話,弗恩輕輕摸了摸他的額頭。他立刻治好了路克斯大笑不止的毛病。路克斯安靜得像睡着了一樣,一動也不動。弗恩的手溫暖幹燥,他說:“你應該去床上躺着。”
路克斯目不轉睛地看着他說:“我還在發燒嗎?醫生。”
弗恩也看着他。
“我不知道誰應該更生氣。”他說,“是你還是我?如果我沒有去找你怎麽辦?我們是不是應該改一下盟約?”
“怎麽改?”
“就像我昨天晚上說的那樣,你保證在遇到危險時會選擇性地使用能力,把代價控制在不致命的範圍。”
“你呢?”
弗恩說:“我保證永遠在你的隊列第一位。”
“這聽起來一點也不公平。”
“我得教教你什麽叫公平。”弗恩望着他的眼睛說,“公平只有我們都活着的時候才有意義。”
路克斯的聲音聽起來就像嘆氣,但他說:“是的,我想你說得對。”
他喃喃自語:“說得很對。”
弗恩擁抱了他,在他耳邊說:“謝謝你,路克斯。”
路克斯也伸出手回應這個溫暖的擁抱:“等你受傷的時候就不會這麽想了。”
弗恩拍了拍他的背說:“不如我們來讨論一下,把你能用得上,又不會讓我受太重傷的能力列出來。”
“那有很多。”
“在沒有找到離開小鎮的方法之前,我們有的是時間。”弗恩說,“你可以搬來這裏住,這樣更安全。反正鎮上也沒有人需要加油。”
路克斯還在考慮,就在這時,突然門鈴響了。
弗恩站起來,走去開門。
出于習慣,他在門邊停了一下,門外的人卻忍不住開口了。
“克拉克警官,我能進來嗎?”
是羅傑。弗恩開了門。
羅傑的腿還沒痊愈,但是滿臉開心的表情。在他身後還有十來個人,大多都是年輕人,男女各半,甚至還有個不滿十歲的小男孩。
“這是幹什麽?”弗恩說,“這裏可沒有派對可開。”
“不,我們聽到了廣播。太棒了。”羅傑興奮地說,“這個死氣沉沉的小鎮上從來沒有過這樣的驚天大新聞。你真是個了不起的英雄,我們決定加入你。”
“加入我?”
“對,加入你們,加入使者的隊列。”羅傑向後指了一下,“這些是我的朋友,都是旅人。”
“等一等。你們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
“我們知道,我們也願意成為代價,這是我們商量好的。”
站在他身後的一個年輕人踮起腳尖喊道:“使者萬歲。”
弗恩感到頭疼。
羅傑沒有察覺到他的無奈,對他說:“我們不能在外面站太久,畢竟守衛的人數要多得多,可以讓我們進去嗎?”
弗恩看了他好一會兒才把門打開。
“進來吧。”
“謝謝。”
那個狂熱的年輕人經過弗恩身邊時,似乎還想喊點什麽。弗恩警告他:“不準喊萬歲。”
接着是個金發碧眼的女孩,不知為什麽眼裏充滿了淚水,對弗恩說:“我從沒聽過這麽感人的告白。我可以和你擁抱一下嗎?”
“不。”弗恩回答,她滿臉崇敬地走了進去。
輪到那個小男孩時,弗恩不得不蹲下來和他說話。
“你好。”他伸出手去想和他握手。羅傑連忙大聲阻止:“不要,蓋奇會發電,他還控制不好自己的能力。蓋奇,我告訴過你要戴手套。”
“我不喜歡手套。”
羅傑束手無策地看了弗恩一眼。
“他只有七歲,我們認為應該讓他自由……自然地熟悉他的能力。”
“他不用付出代價嗎?”
“當然要,不過他只要喝水就行了。”羅傑似乎意識到什麽,立刻說,“我會負責帶他上廁所,放心,不會有麻煩。”
弗恩對他報以一笑。
喬伊·巴倫克的客廳裏還從沒有過這麽多人,弗恩發現路克斯已經不在沙發上。
他可能不習慣一次和這麽多人打交道。
弗恩打斷了羅傑對每個人的介紹,請他們先各自找地方坐一會兒,然後推門走進卧室。
路克斯坐在床邊看着他。
“你為什麽躲在這裏?”
“你覺得我應該出去嗎?”
弗恩坐在他身邊說:“不出去也沒關系,我會很快把他們打發走。”
“那裏還有個孩子,你确定他了解到這裏來意味着什麽?”
“我想是的,他知道。”弗恩說,“不要小看孩子。我想外面的每個人都知道,但是那又怎麽樣?”
“這種感覺很不好。”
“我明白,保持隊列的純潔性很重要,你花了那麽多時間習慣獨居,現在要你成為一個焦點人物确實很難。不過記得我剛才說過的新約定嗎?我保證永遠在你的隊列第一位,而你保證我不受致命傷。這樣隊列裏有多少人又有什麽關系。”
弗恩靠近他,摟着他的脖子,拇指輕輕摩挲着安慰他。
路克斯刮去胡子的臉輪廓分明,綠眼睛裏閃動着憂慮。看來過去的事依舊萦繞不去,奪走了他無所畏懼的勇氣,讓他總是不由自主地擔心會發生意外。可他真是個讨人喜歡的家夥。
“我可以确定,沒有人會在我前面。”弗恩輕聲說,“要是你還擔心,有一種關系比朋友更牢靠。”
路克斯看着他,忽然說:“我也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你了。”
弗恩感到好笑,就笑起來說:“是嗎?老套的搭讪。”
“我終于知道你說的熟悉是什麽感覺了。”
溫柔、親切、美好,還有數不盡的好詞兒。
他向前湊了一些,望着弗恩的眼睛問:“你剛才說的比朋友更牢靠的關系是什麽?”
弗恩吻了他的嘴角。路克斯輕輕轉頭,把嘴唇對準他。
弗恩的手伸進他的衣服,摸到他受傷的地方。他知道路克斯真正的傷處不可能那麽輕易被撫平,但如果想要治愈,他願意當個耐心的醫生。
有人在敲卧室的門,又是羅傑。
“你的擁趸們等不及要見你了。”弗恩輕聲說,“我去把他們趕走。”
“沒關系。”路克斯說,“我們一起去,然後再一起回來。”
“不用勉強。”
“一點也不。”
路克斯出現在客廳的時候,整個房間鴉雀無聲。
沒有人說話,或者是不知道該說什麽。
在他們看來,路克斯和想象中的死神毫無相似之處。以前從遠處眺望加油站,他們總能看到一個胡子拉碴,一身灰色連體衣的怪人。孤僻、怪異,似乎只要走近幾步就會被這個古怪的家夥活生生地碎屍了。
但是現在出現在他們面前的卻只是個遍體鱗傷的普通人。他們都聽說了凱勒的暴行,也目睹了弗恩把那兩個罪魁禍首關進牢房。可不管怎麽樣,對于使者的敬畏之情是很難磨滅的。他們自願而來,弗恩卻還是覺得沖動和英雄主義占據了這些年輕人的大部分情感。
“好吧。”他打破僵局,靠着卧室的門說,“如果沒有人要發表演說,我想這樣場面已經足夠了。”
他說:“歡迎加入使者的隊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