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孟思雨像是做了一個噩夢。

夢裏前一刻和她你侬我侬,海誓山盟的夫君,接納了一個侍妾。她不接受,她頂撞,她趕走那個插足入她婚姻的女人,卻換來那個男人對她腹中孩子到父親到底是誰的質疑——她又生氣,又抗争,最後落得挂在城牆之上,連孩子都沒能保住的可憐下場。

迷糊之中,有人給了她一個小瓷瓶:“如是心如死灰,不如一了了之。”

是啊,她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麽意義呢?

不如一了了之。

這樣想着,孟思雨睜開了眼,卻看到有個人,捧着碗,一邊圍觀她,一邊嗦粉。

吃得稀裏嘩啦的,毫無大家閨秀的風範。

“融風,她醒了。”昭慶往外頭喊了一嗓子。

蘇沐春皺着眉頭走進來,先把目光放在了昭慶手裏的碗上:“你又——”

“唉唉唉,別瞎說,我現在吃得是加一點點胡椒的豬骨湯粉,你別又趁機收走我的口糧。”昭慶抱緊了自己弱小的碗和粉,向後推了一大步。

孟思雨的腦子還是一片漿糊,她一臉疑惑的坐了起來,盯着自己沒有血色的手看了半晌,又站起來,一步一步的逼近了昭慶。

昭慶:……

“你、你想幹嘛?你再過來我叫了哈。”昭慶又向後挪了一步。

孟思雨突然猛地伸手,一把搶過昭慶剩下的半碗粉,拌着湯一起稀裏嘩啦地吃掉了,吃完擦了擦眼淚,抹了抹溜出來的鼻清水,用一個字概括了這碗粉的味道:“辣。”

蘇沐春:……

他挑眉,扭頭死亡凝視昭慶。

昭慶:……卧槽你別害我呀!

孟思雨抽泣着坐回到了床上,紅着眼眶問蘇沐春:“為何救我?”

蘇沐春伸手指了指邊上的昭慶:“她讓救的,假死藥也是她讓給的。”

早在去城牆放魚幹……不是,是孟思雨下來之前,昭慶就和蘇沐春說好了,要他帶上假死藥給孟思雨,蘇沐春雖然不解,但是還是照做了。至于蘇沐春有假死藥這事,昭慶是怎麽知道的……這可能還感謝芣苢對着翡翠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蘇沐春回頭就給這厮收拾了一頓。

“哦,對了,她出了需要補身子以外,還需要什麽?”昭慶問。

“多喝枸杞茶。”蘇沐春回答道。

這回答,簡直和讓李德叡多吃生核桃一樣絕妙。

這次昭慶抓到他的邏輯了,這孟思雨,可不就是瞎麽。

孟思雨剛醒,當然是不能和她說太多的,昭慶自然就把她丢給別人去照顧,等兩三天後,她稍微恢複了一點力氣,才又去找她。

“你好點了?”昭慶一進屋就坐下了,随意拿起孟思雨桌子上的幹果開始磨牙。

“福王殿下為何救我?”孟思雨作為一個虐身虐心狗血文的女主,那可怕的恢複力顯然是在她身上恒久起效,現在看上去已經沒有什麽大礙,反而中氣都足了。

“嗯,這個原因說起來很複雜,不過,你為什麽會和我二哥鬧翻?”昭慶撐着臉問她。

孟思雨眼眸微動,最終苦笑一聲:“對我來說,‘男人與牙刷不可與人共用’,這個道理,福王殿下可明白?”

昭慶:……

我懷疑你在ghs,但是我沒有證據。

“咳咳……”不過這個時候,當然還是要裝作正常土著那樣,不要在孟思雨面前露出馬腳才好,畢竟她現在滿腦子的那些想法,自己不一定能和她好好溝通,不如全推給時代代溝,“請問,敢問,‘牙刷’是何物?”

孟思雨:“……”她側目,“哦,忘了你們不知道這是什麽。那就這麽說吧,我不能接受我的丈夫有別的女人。”

“哦,這個啊。”昭慶坐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枸杞茶,“我問你,我母後是誰?”

孟思雨疑惑得擡起頭:“不就是皇後娘娘?”

昭慶歪在椅子上,兩眼放空:“她是皇後,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都說我父皇寵她,六子五女,有近一半是嫡出,父皇愛重她,言臣誇贊她,史官褒揚她,可是就是這樣一個女人,不也不得不面對父皇三宮六院,妃嫔姬妾麽?”

“言官贊她不妒,史官贊她賢良,父皇愛她将三宮六院收拾得服服帖帖,幾乎從不用他擔憂後宮之事,有人真正在意過她心裏是什麽滋味麽?”

孟思雨嗫喏道:“她是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自然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大周親王後府制度,一妃,二媛,四待,如果你想一生一世只有你一個人,你從一開始就不該選我二哥。”昭慶盯着孟思雨,“或者說,你一開始,就不該把你自己系在男人身上。”

是啊,他媽的你會做顯微鏡,會改良炮弩,會設計水利,簡直就是古早女主人形百度挂中的佼佼者,你居然拿這些東西去宅鬥,去搞嫡姐庶妹,嫁了人又去鬥寵妾外室,把自己的腦袋身家系在一個沖動,智商全拿了去換美貌了的男人身上,你是不是傻!

孟思雨瞪大了眼,忽而自言自語道:“媽媽呀,莫非我眼前這個是個架空世界版太平公主?”想到這裏,她忍不住偷瞄了一眼昭慶的胸脯,又小小聲嘟囔,“嗯,是太平。”

昭慶:……

喂喂喂,我聽得懂啊你給我适可而止?

“我聽我二哥說,你懂水文?”反正孟思雨不能跑去和壽王對質,這種細枝末節的東西就全都推在壽王身上好了,昭慶喝了口枸杞茶,微笑道:“我有一事,想請孟娘子相助,想必,有機會離開天安府這個傷心地,對你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孟思雨咬牙:“只要能離開天安府,你讓我做什麽都可以。”她現在心如死灰,不願意再見到一切和李德叡相關的東西。

偌大的天安府,多了一個傷心的人。

昭慶淺笑:“你可曾聽過,山西道大旱的事情?我要你幫我——”

和孟思雨在房裏窸窸窣窣說了半天,昭慶才從她房裏出來,關上門扭頭就撞到了蘇沐春。

“呼,你吓我一跳。”昭慶連忙伸手抓住蘇沐春的袖子,把他拖到一邊,“怎麽,融風還有聽牆角的愛好?”

蘇沐春瞥了她一眼:“山西道大旱的事情,不是已經平息下去了麽?山西道這幾年雨水少,但是朝廷已經撥款下去赈災,而且也不至于幹旱到寸草不生的地步,山西道知府方詠之是個出了名的廉潔清官,你擔心什麽?”

“現在跟你說也說不明白,等孟思雨去調查完了回來就知道了。”昭慶伸了個懶腰。

“那你為何不自己去?”蘇沐春疑惑。

昭慶走在前面,聽到他這句話,頓住了腳步。軒軒大概僅有那麽一瞬間,蘇沐春覺得她的背影有那麽一點點落寞,卻見那明媚大膽,如狐貍一般的人輕聲笑道:“我出不去天安福地,除非父皇有令,否則我一步也離不開天安府。”

這麽說着,昭慶甩着手臂大大咧咧的往前走去,一點也沒有公主該有的儀态,郎朗清風吹着襦裙飄飄,卻一點也不像是能飛起來的模樣。

蘇沐春站在原地,遠遠望着,不知怎麽的,心裏浮現出一句話來。

——願身如飛鳥,随風天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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