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香爐裏焚着香一縷縷的往上走, 滿屋子裏都沁着柔淡的香氣, 孟思雨的飛鴿傳書昨晚上到了,琅缳親自取下來呈給昭慶看。

昭慶一邊看飛鴿傳書, 一邊伸出一只手來讓蘇沐春把脈, 後者瞥了她一眼:“王爺脈象平穩有力,康健的很,為何說今日起來身子不爽, 頭疼腦熱,又騙在下來給你把請安脈?”

還是這狐貍又要想着幹什麽壞事,把自己拉下水來,好陪她一起幹壞事?

“可是我就是頭疼,要不然, 融風再把把?”昭慶收回手, 将飛鴿傳書而來的書信往邊上一放,又伸出另外一只手。

蘇沐春無奈地看了她一眼:“舌頭伸出來。”他一眼也不去看那被昭慶放在邊上的書信——這書信位置放得如此顯眼, 就是讓他看的, 他才不上當。

“哦。”昭慶伸出舌頭。

“偷吃我的鹽梅丹了吧。”蘇沐春一看她的舌頭,就知道這丫頭又偷偷跑去自己的西廂房偷吃。

“……你怎麽知道?”昭慶捂住嘴,瞪大眼看着他。

“我那鹽梅丹裏有一味陳皮, 舔久了舌苔上會留下褐色的痕跡。你這口條都快給染成褐色了,還敢說沒偷吃我的鹽梅丹。”蘇沐春嘆了口氣,“跟你說了幾遍了,那是清火敗熱的丹藥,又不是零嘴。”

那鹽梅丹是蘇沐春秘制的, 吃起來酸酸甜甜極為爽口,上頭又撒了點熏制的鹽,酸、甜、鹹、涼,吃着就跟鹽津棗似的,昭慶十分喜歡,但是偏偏蘇沐春又從來不給她多吃,問他讨要,又常被他毒舌說是饞貓投了人胎來。

昭慶想事情的時候,又總喜歡在嘴裏含點什麽東西,用舌頭抵着上颚研磨着,才能集中精神。所以,經常偷偷跑去蘇沐春的西廂房偷零嘴,又總能被他抓個正着。一個敢偷,一個敢抓,也是互不相讓,真真冤家。

“口、口條?你又罵我是豬!”昭慶豎起眼來瞪他。

蘇沐春看着她,實在是無奈,便從袖子裏取出一個小白瓷瓶來:“我去了幾味藥材,又添了些別的,這是真零嘴了,別再去我的西廂房偷鹽梅丹了。堂堂勳貴親王,什麽樣子。”

昭慶伸手拿起他放在桌子上的小瓷瓶,倒出一粒小丸來含在嘴裏,酸甜微鹹,一股子涼涼的口感從嘴裏沁到天靈蓋,怎一個爽字了得。

“孟思雨的飛鴿傳書,你幫我看看。”她将手邊的書信往蘇沐春面前推了推。

這是坑害他不成,明目張膽的要他跳坑啊。蘇沐春有些怨怼得看了她一眼,道:“到底是圖窮匕見?”

“讓你看你就看。”昭慶又倒了兩枚改良版“鹽梅丹”塞進嘴裏含着。

蘇沐春伸手揭起那宣紙書信,見她吃零嘴毫無克制,便訓道:“少吃些,總共做了這一瓶,還指望我再給你做不成。”

“你把方子給我,我讓翡翠做去便是。”昭慶撐着臉看着蘇沐春扭頭去看書信。

蘇沐春皺着眉頭看了一會,道:“這書信沒頭沒腦,前言不搭後語,還有幾個字似是而非,不知是寫錯了,還是怎麽的——”

“嗨呀,誰讓你在意這些細枝末節了,我問你,這書信裏的內容,你看懂了麽?”昭慶道,“那些個別字,又不影響閱讀,猜也猜出來是什麽了。”

“孟家姑娘的意思,是山西道确實可能要鬧蝗災,問你接下來要怎麽辦。”蘇沐春折起書信,将它推給昭慶,“你讓她去山西道查得不是貪官污吏,不是旱災水文,是蝗災。還是預測——你是确定孟思雨能知道你要做什麽,才讓她去的。”

昭慶莞爾:“我能預知未來,你信麽?”

“怪力亂神,融風不信。”蘇沐春淺笑,眼神卻微動——這個昭慶公主,她的誕生就是帶着詭異傳奇色彩的。

其實,他的師父王邈,早在十七年前就曾接受朝廷達內的征兆,來替病入膏肓的明武帝診治,但是即使妙手回春如師父,面對明武帝肝腎皆虧,內裏幾乎的身子骨,以及那一場詭異的急病,都是束手無策。

師父回應朝廷的征兆前來替明武帝診治,為的是盡一個醫者的家國天下之心。不能完全治愈明武帝,他就只能憑借着自己的經驗,一次又一次的替明武帝續命,卻終究只能看着明武帝一日不如一日。

直到那日,郭後生産,閉關多年的老國師韓天罡突然出關,明武帝的身子在嬰兒洪亮的啼哭中,突然有了好轉。

王邈原本以為這是回光返照,事實卻不是如此。

蘇沐春垂眸,兩眼放空,低着頭微微有些發怔。

——這天底下的事情,是沒有絕對的,說怪力亂神,不如說敬而遠之更加合适些。

“你發什麽呆呢?”昭慶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兩下,“回魂了。”

蘇沐春這才緩過神來,皺眉道:“既然,殿下預測蝗災一事,那又打算如何解決呢?”

“早則今年六七月,晚則明年……”昭慶低頭沉吟,“在山西道興修水利是來不及了,山西道離天安太近,若真是蝗災起了,天安府在內三州一定是最先遭難的——而且,就算是天安府遭了災,只要不往江南去,到還有一線生機。”

“興修水利,需要陛下的谕旨,你自己是做不到的,所以……”蘇沐春看着昭慶,等着她的回答。

“所以,我要借用我二哥的力量。”昭慶站起來,對着蘇沐春笑道,“知會父皇呢,是一定要知會的,只是等父皇和前朝博弈完,蝗災早鬧起來了,我們要先動手。”

算起來,孟思雨走了這些日子,恰是二哥最消沉的時候,所謂觸底反彈,等的就是今天這一刻。

“怎麽動手啊?”蘇沐春見她要往外跑,連忙站起來喊了以一句。

“你過兩天就知道啦!”

他只能遙遙聽見昭慶那清亮的聲音傳來,那丫頭早不知提着裙子跑到哪道門去了。

蘇沐春只好坐下,想着想着,突然“嗤”得一聲笑了出來——昏傻了他,目光竟不由自主的追着她跑出去了。

昭慶帶着翡翠和琅缳來到壽王府,進李德叡房間便聞到一股難聞的酒臭味,下人這些日子也總給他打掃,奈何他喝醉了吐,吐了又喝,不行了就倒頭睡,又總不出房門,将來看他的下人一并趕走,這房間裏的味道實在是醉得很。

“又是誰啊!我的酒呢?!”聽到開門聲,坐在地上的李德叡便極不耐煩得喊道。

“是我。”昭慶道。

“哦,是妹妹啊。”李德叡披頭散發坐在地上,看樣子消沉的厲害,“你、你來做什麽啊?也來和我說大哥說過的那套?別說了,耳朵都起繭子了。”

“我是來罵你的。”昭慶道。

李德叡:????

你哥我都這麽慘了你還罵我?

“我罵你空長了一雙眼睛,分不清忠奸。我罵你為人沖動,不顧皇家顏面。我罵你自暴自棄,枉為人子,枉為人臣。”昭慶聲音不大,說的每一句話卻都跟刀尖子在李德叡心窩上猛戳一樣,說一句,他的臉就抽搐一下。

“你說你沒了孟思雨也不想活了,那我問你,你平日裏和她聊得最多是什麽?”昭慶又道。

李德叡茫然,低着頭思忖起來,他想了半天,突然哭笑出聲:“她?她一個女子,卻總愛和我聊百姓,聊民生,也不管家,也不管賬,有一回和我喝酒,喝醉了,總愛說些個夢話——說,這雲天之上,有一個人人都能吃飽肚子的國度,她是從那來的,想回那去……”說着說着,他就哭了出來,一張臉糊滿了淚痕,還有胡茬,看着一點也不像那個天京第一風流纨绔的美王爺。

昭慶蹲下來,一臉真誠的看着面前這個可憐兮兮(雖然都是他自己作出來的)、哭得凄凄慘慘的男人:“二哥你也知道我吧,這命理術數,怪力亂神,這世上事情,不可盡信,卻也不可全然不信……二哥哥,若是你能助父皇,将這大周也變成人人都能吃飽肚子,無災無難,無兵無禍的樂土——”

“就算是那樣!她也回不來了啊!回不來了!”李德叡抱着頭,失聲痛哭。

“可即使這樣,也比二哥哥你在這喝得爛醉,變成先二嫂嫂看不起的模樣強啊。”昭慶湊過去,柔聲道,“二哥哥,你不僅僅是二嫂嫂的夫君,你還是我大周的壽王,父皇母後的兒子,是兒郎。你若是想向二嫂嫂贖罪,一死了之不是法子,只會讓二嫂嫂更看不起罷了。”

原著裏,孟思雨也曾經有過豪言壯語,說是要是男兒身,就去萬裏覓封侯了……當然,大概是原著作者比較蠢,她最終也沒有能夠“萬裏覓封侯”,而是宅在後院吃了一整本書的癟。

憋屈啊。

言罷,昭慶站起來,也不給李德叡說話的機會,自己關上門走了。

昭慶之前十年,也曾想過潛移默化改變自己兩個嫡親哥哥,原本她以為自己和郭後成功了,然而最近這幾個月裏發生的事情卻讓她意識到,只有将孟思雨和二哥拆開,讓他們各自冷靜下來,才能破了這個狗血局。

二哥是天京勳貴之中出了名的會玩、懂玩之人,若是要私底下完成她的計劃,她就得借用李德叡的這個人脈本事——借此機會,将他拉回為國為民,抛頭顱灑熱血的劇本裏。

那麽問題來了,這會讓他在追妻火葬場的劇情裏獲得一些加分嗎?不,這只能讓他在火葬場裏被火化得更體面一些。

但是這也足夠了,他可是皇子啊。

天下百姓的稅,成了他的俸祿,養着他呢!更多小說,關注公衆號:小甜好文鋪昭慶從壽王府回到福王府的時候,恰看到芣苢和青藤收拾東西出來,便問道:“做什麽呢?”

芣苢一臉難色,最終在昭慶的死亡凝視下回答道:“跟師父上山……捉蝗蟲。”

昭慶:????

好端端的,他跑去捉什麽蝗蟲?難道想炸給她吃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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