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羅夏利亞的玫瑰·一

那天晚上無意間從伯爾金斯嘴裏聽說維奧列特的“秘密”後,雖然沒有繼續追問,但伊萊恩一直很好奇,以至于接下來的好幾天裏,他總是會無意識地盯着維奧列特看。

他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但事實上維奧列特早就從伯爾金斯那裏聽說了這件事,而且由于實在缺乏技巧,幾乎他的每一次偷瞄都被詩人盡收眼底。

維奧列特覺得有點好笑,明明好奇得不得了,都快寫在臉上了,為什麽不能大着膽子來問一問?他又不會吃人。

這樣貓捉老鼠的游戲玩了十幾天,他們終于離開荒野進入了城鎮。由于遠離了北方的冰原,天氣逐漸變得暖和起來,維奧列特把最喜歡的幾件袍子找出來挂在車廂裏,問他們:“哪件最好看?”

當然,主要是在問佩特拉——他并不指望霍奇和伯爾金斯能給出什麽好建議。

但身為隊伍裏唯一女性的佩特拉其實也沒好到哪裏去,她和維奧列特一起旅行那麽久,身上的衣服幾乎全是詩人幫她買的,在審美這個問題上她并不比霍奇更有優勢。她看了那幾件在她眼裏沒有太大區別的袍子好一會兒,最後皺着眉頭反問:“它們究竟有什麽差別?”

維奧列特:“……”

他突然覺得自己團員的審美亟待提高,自己身上的擔子更重了。

他正想把袍子收回來自己選,出去買東西的伊萊恩卻在這時回來了,見他一臉忿忿地收拾衣服,好奇道:“怎麽了?”

“他讓我們在這幾件看起來都一樣的袍子裏選一件最好看的。”霍奇面無表情地把問題轉述了一遍。

被他的表情震了震,伊萊恩更摸不着頭腦,邊上車邊随口問:“那你們為什麽不選?”

“因為看起來都一樣啊!”

“霍奇,我覺得你分不清顏色的毛病得找個地方治一治。”維奧列特無奈地重新抖開自己已經折好的袍子,向伊萊恩展示了一下,“明明顏色和料子都不同,這件上面還有繡花,為什麽你們會覺得它們看起來都一樣?”

伯爾金斯尴尬地咳了一聲,以趕車為由想要躲開這場即将爆發的戰争,但伊萊恩滿臉疑惑地掃了眼那幾件袍子,茫然道:“我覺得……它們看起來都不一樣啊。”

維奧列特眼前一亮,舉着袍子往他面前蹭了蹭:“你覺得哪裏不一樣?”

見有人代替自己答題,佩特拉和霍奇也松了口氣,悄無聲息地溜了。

“繡了金線的白袍子很精致,但我覺得這件藍色的更适合你。”伊萊恩把每一件都看了看,最後目光落在他右手拿的那件袍子上,擡頭朝他笑,“和你的眼睛顏色一樣,很好看。”

“是嗎?”維奧列特自己看了看那件袍子,覺得确實還不錯,“那今天就穿這件吧。”

把其他幾件都收起來,只留下被選中的藍袍子,維奧列特邊換衣服邊跟幫忙收拾殘局的伊萊恩閑聊:“你這不是挺有天賦的嘛。”

“什麽?”年輕人顯然沒聽清他說了什麽。

“‘連什麽顏色搭配起來好看都弄不清楚,看起來我在這方面沒什麽天賦’。”維奧列特複述他說過的話,“你不是能分清嗎?比他們幾個強多了。”

伊萊恩這才明白他的意思,撓撓頭,誠實道:“這不算什麽,在羅夏利亞,也許大街上任何一個孩子說得都比我好。”

“你是羅夏利亞人?”維奧列特還是第一次聽他說這件事,聯系他說過的母親對他的評價,好像覺得能夠理解了,但是……

“老實說,不太像。”他忍不住笑起來。

羅夏利亞是個不大不小的國家,以風景優美和各種花樣百出的祭典為名,可以說是徹底的風光旅游國。雖然維奧列特沒有去過,但羅夏利亞的各種故事早就傳遍了大陸,不僅是一年四季都有的各種節日,還包括注重一切服裝細節的羅夏利亞人民。據說在羅夏利亞,精致整潔的穿着打扮是最基本的禮儀,走在路上随處可見盛裝打扮的男男女女,他們以此為榮,而且這樣的習俗已經延續了幾百年。

而伊萊恩看起來是個最普通的少年,淳樸得像從剛經過的農場裏長大,和傳說中的羅夏利亞找不到一點相似。伊萊恩當然不會對他說謊——事實上他認為年輕人不會對任何人說謊——這樣的羅夏利亞人可真是太有趣了。

“所以離開家鄉後我很少說自己是羅夏利亞人。”伊萊恩臉頰微紅,“确實不太像。”

“我曾經想過要去羅夏利亞,大陸上很少有那樣的國家,聽起來很有趣。”詩人想起那些五花八門的傳說,邊系扣子邊笑,“但我打算出發時聽說那裏三月到五月都不接受外來男性的入境申請,所以沒能去成……這是真的嗎?”

“……呃,是的。”伊萊恩窘迫地點點頭。

“能問問原因嗎?”

伊萊恩猶豫一下,最後還是告訴了他。

維奧列特聽他在耳邊說了幾句,驚訝地睜大眼:“……真令人驚奇,原來還有這種風俗。”

“不過現在是九月,如果你想去的話,最近羅夏利亞有不少節日。”怕他對自己的家鄉留下太多奇怪的印象,伊萊恩連忙補救道,“豐收節游行,還有圓月祭之類的,都是很歡迎外來客人的節日。”

連他自己都覺得“為了讓本國男性有充分時間與妻子或戀人培養感情,所以一年裏有三個月謝絕外國男性入境”這種風俗神奇得過頭,如果不是維奧列特主動問起,他都覺得沒有說的必要……

他心虛的樣子出乎維奧列特意料地可愛,于是忍不住多逗了幾句:“看來以後我們如果想要探望你還得挑個好時間。”

“你不要捉弄我了。”伊萊恩難為情地看他,“朋友當然可以随時來探望,這個規定只是針對普通游客設置的。”

他故意把話說得有些含糊,畢竟“你随時可以來”聽起來像某種暗示,萬一維奧列特覺得不高興怎麽辦?

“好吧,我的榮幸。”

深谙見好就收的道理,維奧列特摸摸他的腦袋,轉身幹別的去了。

只是像安撫小狗一樣的動作,但伊萊恩的短發并不紮手,反而細細軟軟,确實有點像小動物的毛發。往臉上做新的僞裝時維奧列特忍不住回味了一下,覺得手感還不錯。

他不知道自己随口說的那句“我的榮幸”又讓年輕人開始了新一輪的臉紅,直到霍奇端着午餐進車廂才“嚯”了一聲,驚嘆道:“維奧列特對你做了什麽,你怎麽害羞成這樣?”

“我什麽也沒做。”背對入口正在化妝的維奧列特頭也沒回地自證清白。

“我才不信。”霍奇撇撇嘴,“你們繼續,我到外面去吃。”

“真的什麽也沒有。”伊萊恩很沒說服力地附和道,“我們只是聊了聊我的家鄉。”

“聊這種話題也能臉紅,難道你來自第二獄嗎?”霍奇取笑他。

百口莫辯的伊萊恩只好閉上了嘴。

維奧列特發現話題已經跑到了他無法理解的方向,于是莫名其妙地回過頭——

“你怎麽臉紅成這樣?”

“……大概是天氣有點熱。”伊萊恩絞盡腦汁找了個借口。

雖然不知道具體原因,但直覺告訴詩人他的反應跟自己有關,鑒于霍奇是個管不住嘴的家夥,維奧列特決定還是維護一下這小可憐。

“好吧,是有點熱,等會你可以去買幾件薄一點的衣服。”

霍奇狐疑地在他們之間來回看了看,莫名覺得車廂裏的空氣有點奇怪。但他很快想起自己是回來做什麽的,于是推了一把正在梳頭的維奧列特,說:“佩特拉在小鎮上找了家旅館,今晚我們不用睡車上了。”

這倒是個好消息,他們在荒野上住了十幾天,正需要有個落腳的地方好好打理下自己。

“那太好了。”維奧列特随手回推他一把,站起身往外走,“我去看看旅館怎麽樣,晚點你把車趕過去,不用等我了。”

霍奇吹着口哨目送他下車,然後回頭看了看一臉無辜的伊萊恩。

“趕車的任務就留給你了,這鎮子上就一家旅館,很好找。”他留下兩個面包和一瓶水,自己叼着半個小面包也要走,卻被伊萊恩叫住了。

“你們都要去做什麽?”

“哦,年輕人。”他拍了拍伊萊恩的肩膀,語重心長道,“大人們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比如找點樂子什麽的,你就到旅館去早點休息吧,說不定還能多長點個子。”

說完,不等伊萊恩再問什麽,他直接跳下車跑了。

伊萊恩乖乖把馬車趕到了旅館,佩特拉和伯爾金斯正在那兒等他,但只有他們兩個人,霍奇和維奧列特都不在。

“又跑出去鬼混了,不用管他們。”顯然已經習慣的佩特拉搖了搖頭,把三把鑰匙丢在桌面上,“三個房間,怎麽分?”

“有一個是小房間,你自己住吧。”伯爾金斯把最小的鑰匙推給她。

伊萊恩也跟着點點頭,女士單獨住一個房間确實比較方便。

“行了,平時都一起住,這有什麽好講究的。”佩特拉抽走了一根雙人房的鑰匙,“我看着霍奇,免得他半夜溜出去摸鎮長的小金庫。”

“其實我來也可以……”伯爾金斯皺了皺眉。

“然後讓伊萊恩半夜聽現場?”佩特拉說。

伊萊恩一頭霧水:“什麽現場?”

伯爾金斯語塞,半晌後贊同道:“好吧,你說得有道理,單人間留給維奧列特,我和伊萊恩一個房間。”

房間的分配就這麽決定好了,但伊萊恩還是沒明白:“伯爾金斯,什麽半夜聽現場?”

佩特拉聳聳肩,把青少年教育的工作留給了他,自己先拿着上樓去了。伯爾金斯只好給伊萊恩解釋了一下:“維奧列特晚上有時會帶人回來,所以還是自己住比較……嗯,不會打擾到我們。”

“……哦。”伊萊恩總算明白了。

“那我們今晚住這個房間,晚飯時你再把剩下的鑰匙放在旅館老板那裏,維奧列特回來時自己會取的。”伯爾金斯交代了一下鑰匙的問題,然後從行李裏拿了卷羊皮紙出來,“我有些事要辦,晚點才會回來,你可以先休息一下。”

伊萊恩帶着兩把鑰匙上了樓,找到自己的房間後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想起伯爾金斯說的維奧列特晚上會帶人回來,又想起戴斯諾普的酒館裏那個和維奧列特喝酒的男孩,心裏有點煩躁。

這種煩躁一直持續到黃昏時分,房間裏靜悄悄的,這種安靜越發加劇了他的焦慮和不安。

他猛地坐起身來,決定出門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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