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羅夏利亞的玫瑰·四

羅夏利亞原本就離他們的前進路線不遠，只小小地拐一個彎就能到。他們越往這個方向走，氣候越發暖和起來，明明已經是秋天了，這一帶還有金燦燦的落葉和各種秋天開的花，羅夏利亞人民把它們打理得井井有條，連路邊随處可見的小花都被修剪了葉子，留下一些完美的圖案。

“居然是這種風格。”維奧列特邊往窗外看邊皺眉，“我的天哪，金風信子和落葉茱萸種在一起，這搭配可真是個噩夢……”

“還有白色康納特果和梭紋樹，他們不會覺得這兩種味道混在一起像隔了夜的花茶嗎？”

“這個花壇的色彩搭配……嗯……”

“他就是這樣，你別介意。”伯爾金斯拍了拍伊萊恩的肩膀。

伊萊恩并不在意：“其實我不懂這個，而且每個羅夏利亞人對美都有自己的理解，維奧列特不喜歡某一種也很正常。”

事實上他也不明白為什麽每家每戶門前都要弄個花壇，每到開花的季節，整個羅夏利亞都會變得五顏六色，像個巨型節日花車隊——這究竟有什麽必要？

維奧列特還在繼續觀察沿路的花壇，并對其中一個甲蟲造型的表達了自己的不解和嫌棄：“……這家人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麽？”

由于他們是清晨到的，起初路上還沒有多少行人，詩人只能看看花壇，等他們越來越接近城中心，随着太陽的升起，出門的人也逐漸變多了。看得出無論年齡大小，羅夏利亞人确實都對華麗繁複的打扮情有獨鐘，他們一路走來看到的男女老少都穿得相當隆重，顯得他們這些外地人格外樸素。

看着經過馬車窗外的一個穿着綴滿蕾絲的大擺長裙的姑娘，佩特拉發自內心地對維奧列特說：“其實我覺得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都和你挺像的。”

詩人循着她的目光看了看那姑娘，眼神複雜：“你認真的嗎，可是我覺得她穿得有點俗氣。”

“和你有什麽區別嗎？”佩特拉一臉疑惑。

坐在外面趕車的霍奇啧啧感慨：“維奧列特，我看你就留在這裏算了，一定很受歡迎。”

“……”

詩人不高興地撇了撇嘴，決定放棄跟他們交流。

“我們先找個旅館？看城裏好像挺熱鬧的，多住幾天嗎？”伯爾金斯識趣地換了個話題。

維奧列特正要答應，旁邊卻有人搶先一步開口了：“呃……也許用不着去住旅館。”

從進城後就一直有點走神的伊萊恩說。

“難道你還要招待我們到家裏住？”佩特拉皺了皺眉，“不太好吧，你父母會不會覺得我們在誘拐你？”

“當然不會，既然到了羅夏利亞，我當然很高興邀請大家到我家去做客。”伊萊恩連忙解釋道，“不過我家……情況有點特殊，希望你們不要介意。”

在伊萊恩的指引下，他們樸素過頭的馬車沿着羅夏利亞的主幹道一路前行，沿途引來了不少本地人的圍觀。到最後連維奧列特也覺得自己好像穿得太普通，為了入鄉随俗鑽進車廂裏選外套去了。

羅夏利亞城其實不大，他們聊一會兒天的時間就差不多到了中心地帶，伯爾金斯看着前方路盡頭的大門，有點疑惑地問伊萊恩：“你家到底是……”

佩特拉戴上面紗，一只手按在他肩上，制止了他接下來的話。伯爾金斯沒再問，兩人對視一眼，顯然已經猜到了這是什麽地方。

伊萊恩出了車廂，坐在車頭和霍奇一起駕車，門外的守衛看到他也很驚訝，其中一個上下打量了馬車很久，另一個看到他以後什麽也沒說，居然直接轉頭跑了。

“連我在內五個人。”伊萊恩對站在馬車前的衛兵說。

“好的，歡迎回來。”全副武裝衛兵朝他鞠了個躬，态度恭敬地擡手放行。

霍奇一臉驚疑，從眼前的建築規模來看，這顯然不是什麽普通民居，他們一路走來也沒見過比這更華麗的建築物，加上地處羅夏利亞的中心地帶……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伊萊恩一眼，拍拍對方的肩膀，覺得自己窺見了真相。

穿過大門後，車廂裏的維奧列特終于換好了新外套，他從窗口探出頭看看外面，終于不再大肆嫌棄路邊花壇的品味了：“星光草和諾爾曼玫瑰，不錯的搭配，看來這家主人有個好的園藝師。”

這麽說着，他發現路邊站着個穿白裙子的姑娘，沒有盛裝打扮，但長得非常漂亮，有一頭瀑布般黑亮的長發和溫柔的藍眼睛。本着欣賞的心态，他忍不住朝對方笑了笑，并且覺得她有點莫名的眼熟。

至于原因，詩人自動歸結于美人總是美得相似的，并不打算去深究。

那姑娘回以他一個微笑，還禮貌地欠身，拎着裙擺行了禮。維奧列特原本還想問問她的名字，但拉車的馬突然小跑起來，對方很快被遠遠抛在了車後。

“怎麽跑這麽快，我們到了嗎？”他問車外的伊萊恩和霍奇。

“維奧列特，你不會相信自己錯過了什麽。”霍奇用浮誇的語氣向他介紹，幸災樂禍都快寫在了臉上，“剛才我們經過大門時——”

伊萊恩向他做了個拜托的手勢，他挑挑眉，話鋒一轉，把原本要說的話咽了下去：“剛才我們經過大門時，有個花壇裏種了像毛毛蟲一樣的花。”

“這有什麽好可惜的。”維奧列特嫌惡地縮回了頭。

伊萊恩忍不住笑了笑，旁邊的霍奇壞笑着推他一把，小聲問：“你想瞞着他？”

“也不是……”伊萊恩想解釋一下，他卻已經心情很好地拍了拍手：“挺不錯的，看看他吃癟的樣子，一定很好笑。”

伊萊恩只好閉上了嘴。

他趕着車穿過幾個五顏六色的花園，最後把馬車停在馬廄裏，馬廄門前已經有人等着為他們牽馬，還有人拿來了小凳，扶着唯一的女士下了車。

“下車了。”伊萊恩跳下馬車，伸手敲了敲車廂壁。

維奧列特背着琴從車裏探出頭，終于發覺了不對。伊萊恩扶了他一把，他下了車，一邊不着痕跡地留意周圍的情況，一邊低聲問：“這是怎麽回事？”

伊萊恩帶着他往花園裏走，其他人無聲地跟在他們身後。

“如你所見，這是我家。”

“別開玩笑了，你家怎麽會——”維奧列特腳下不停，手上卻扯了扯他的衣袖，“老實說，你到底是什麽人？”

他早該發現了——羅夏利亞總共就那麽點地方，能有這麽大的花園，還有一群仆人來迎接，伊萊恩怎麽也不可能會是普通人。

事情好像有點超出了他的控制，因為走在他身邊的年輕人沒有直接解釋，反而說：“不管我是誰，首先都是你的伊萊恩。”

“然後？”他下意識地問。

然後他看到了剛才在路上遇見的那個漂亮姑娘，對方站在一扇門前，先朝他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然後才向他身邊的伊萊恩躬身行禮，動作優雅而标準，幾乎像賞心悅目的表演。

但維奧列特已經無心去欣賞她的美貌和身姿了，因為從她嘴裏說出的話實在有些震撼。

“歡迎來到羅夏利亞，伊萊恩王子的朋友們，王後已經在裏面等待了，請。”

直到見到羅夏利亞的王後陛下，他才逐漸找回了一點實感，扭頭去看站在身邊的伊萊恩，恰好對上對方小心翼翼偷窺的目光。

“……對不起。”年輕人有些愧疚地看他，“我不是有意隐瞞的。”

維奧列特沒說什麽，事實上，他突然有點不知該怎麽和伊萊恩相處，這種感覺很微妙，就像突然發現自己從路邊撿的小狗其實是名貴品種，還來自一個頗有名氣的家庭——羅夏利亞雖然不是大國，但非常富有，他總算知道伊萊恩那枚價值750金幣的吊墜是怎麽來的了。

他心情複雜地譴責了一下自己的遲鈍，又回頭用眼神警告了顯然幫忙隐瞞事實的霍奇，然後換上最标準的微笑，起身迎接親自來歡迎他們的王後，也就是伊萊恩的母親。

王後陛下和她的兒子一樣是黑頭發藍眼睛，年輕得出乎意料，幾乎像是伊萊恩的姐姐。她穿着一身裙擺繡着大朵百合花的藍裙子，領口和袖口都有層層疊疊的蕾絲，但紋樣簡潔大方，并不顯得累贅，反而和她的妝容還有發型很相稱。

她拎着裙擺走下臺階，先抱了抱自己的小兒子，又一眼從他們幾個之中挑中了最符合她審美的維奧列特，朝他露出一個微笑：“感謝你們替我照顧伊萊恩，我是他的母親，歡迎來到羅夏利亞。”

維奧列特禮貌地單膝跪地，吻了吻她戴着蕾絲手套的手，王後眼裏的笑意更濃：“我已經結婚許多年了，這樣的禮節應該留給年輕漂亮的未婚女孩。”

“您依然年輕而美麗，當然值得所有紳士展現自己的風度。”維奧列特微笑道。

在羅夏利亞，吻手禮代表對美麗女士的贊美，他事先做了些功課，但顯然完全錯估了第一次實際運用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