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這個男人沒有紳士風度
當米雅身着一襲裹身曳地抹胸款,埋着金線的人魚禮服,披散着深棕色卷發,還畫着時下最流行的楚楚動人的“咬唇妝”出現在門口時,滿屋子的雄性生物有幾個不老實地吹了個輕佻的流氓哨,然後噓聲四起。
“哇,是國民初戀,女神啊,穿得好少……”米雅隐約聽見男人們的議論聲。
她第一次面對數量如此龐大,質量如此良莠不齊的男人群體,尴尬地愣在原地,她應該打招呼?還是直接找座位坐下?可是就連地板上都坐滿了男人,沒有下腳的空隙,她難道應該出去?
男人就罷了,除了那幾個忙得焦頭爛額,滿嘴“餒吼”“我母雞啊”的香港化妝師和跟臺的工作人員,就是五個看不出國別的舞臺煙熏妝的男人坐在沙發上,地上還堆滿了樂器和煙頭。
似乎有兩個亞裔人,兩個歐美人,還有一個呢?
巴洛克怪物不是5個人嗎?米雅又開始眯縫着近視眼,暗道今天應該戴隐形眼鏡的!
“餒吼啊,米小姐?”角落裏奔出來一個看起來像是樂隊經紀人模樣,但怎麽看也跟搖滾不沾邊的男人,帶着金絲邊眼鏡,西裝革履,道貌岸然地伸過來手。
Betty代替米雅出面,用粵語開始了閑聊。
“我系Betty,Miya的經紀人”
“啊,好榮幸識得你啊,我系Mike陳,樂隊經紀人,不好意思讓你等這麽久,對不起,今晚演出有什麽事盡管來找我商量……”
經紀人閑聊的時候,滿屋子的男人們已經把眼睛當掃描儀使,甚至還有人小聲地準确報出米雅的三圍……
沒錯,米雅這種在電影裏,雜志封面上才能見到的身材,的确值得他們觀摩,不是每個女人都有不盈一握的小腰,還有D罩杯的……
米雅簡直想挖個洞把自己給藏起來,但是沒辦法啊,自己現在是白蓮花狀态,我要清純,我要溫婉,我要楚楚動人啊!
眼神迷離地把視線飄過去,米雅卻注意到沙發上的一個男人。
整間屋子裏的男人都在嗡嗡議論着米雅的身材,蠢蠢欲動,只有這個男人紋絲不動地靠着沙發背,臉上遮着鴨舌帽,在睡覺抑或是在閉目養神。
很安靜,但是很引人矚目,因為他身材很高大,盡管坐着也比別人高出好多,一雙大長腿塞在沙發和水晶茶幾之間顯得很擁擠,身上蓋着長長的黑色呢大衣,腳上一雙筆挺的綁帶款靴子。
嚴實遮臉的帽檐下,露出來棱角分明的輪廓線條,皮膚很白。
顧爵?
米雅潛意識裏覺得這個就是樂隊主音,還在暗戳戳地往那個看起來唯一正常的男人移動時,自己裸在外的肩膀就被誰戳了戳。
“靓女,你怎麽稱呼呀?我是佐佐木春,你叫我佐佐木或者春君就好,你今晚有沒有空呢?”B.M.樂隊的兩個亞裔人之一,撲閃着大眼睛,笑得燦若春花地走過來跟自己搭讪。
米雅定睛一看,這個“春君”的眼睛很大,染着半長不短的灰色頭發,像是從二次元走出來的“婦女之友”人設的暖男,看起來将近一米八,米雅穿着高跟鞋不比他矮多少。
話說他叫佐佐木,這是個日籍國際友人?中文說得還挺溜,看起來像個未成年你胡子還沒長齊呢!
米雅尴尬地笑笑:“對唔住啊,我晚上沒時間……”
“那明天呢靓女,約嗎?”佐佐木笑得好蠢。
米雅以為自己聽錯了,第一次見面就約?約你妹啊……
她正準備爆粗口,一記飛來的鼓槌就狠狠地打在日籍友人的腦袋上!
“吵死了,你丫那個大嘴叉子就不知道閉合嘛?”
背景是源源不斷,九個音調,硬着舌頭的粵語,猛然有人說了句冷酷脆生,平仄清晰的北京話,讓米雅有點發愣。
而且這聲音沙啞低沉,好聽撩人得像是梳子劃過美人滿肩烏墨色的黑發,淡淡的顆粒感還帶着香煙美酒般的氣息。
米雅作為一個聲控,已經開始尋找聲源了。
沙發上那個一直在睡覺的男人此時扯掉遮臉的鴨舌帽,露出臉,似乎一時間不習慣光亮,上揚的劍眉緊蹙着,鼻梁很挺拔,五官像是大理石雕刻出來的,精致卻絕不清秀,反而配着滿臉的厭惡和不耐煩,給人感覺很冷峻。
身上的大衣滑下來,米雅才看見這個男人大冬天居然穿着黑色背心和破洞牛仔褲,雖然香港的冬天不是很冷,但12月份穿着背心,這貨他好彪悍啊!
顧爵正正身子,坐直,點煙,含着煙擡起眼,才看見面前站着一個滿身金光,如同觀音轉世,佛光漫天的女人,剛想給自己點根煙的動作凝滞下來,濃墨般的劍眉卻蹙得更深了。
米雅看見他看向自己,目光探究而又疑惑,禮貌地沖他笑笑,畢竟自己對長得好看的男人從來都是留些耐心的……
“母的?胸肌還挺發達。”顧爵削薄的唇還叼着根香煙,看到米雅時,從牙縫裏吐出來這句話。
噗!他說什麽?!
米雅簡直懵得差點死機,原來這個樂隊主唱比剛剛那個約炮的日籍友人還過分!
這一屋子裏都是些直男癌嗎?
米雅瞪大圓圓的杏眼,小臉迅速憋紅。從來沒見過第一次見面就讓自己想撕破臉的男人,米雅這朵“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白蓮花兒簡直不能再裝!
“你講什麽?”米雅瞪着顧爵,嘴角露出一絲陰恻恻的冷笑。
“我說,我們這地盤兒怎麽還有個女人?煩死了人了。”顧爵胡亂扣上帽子,蓋住烏黑微卷的頭發,叼着香煙,就站起來邁開大長腿,身姿挺拔地向休息室外走。
“你說誰呢你!女人怎麽了?你媽咪不系女人?是誰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用甘甜的乳汁把你哺育成人,奶大成這麽大的人類渣滓的!”米雅一時激憤,終于憋不住了。
也對啊,她先是等了他們樂隊等了一下午,結果又被調戲,現在又被鄙視,估計是怒火憋了太久,她滿肚子的黑水竟然脫口而出,連蹩腳的國語都顯得十分流利……
米雅頓時心虛地四下看看,自己的蓮花外衣不會露出破綻了吧?
還好,屋子裏聲音嘈雜還彌漫着香煙霧氣,沒有人聽見米雅這句話,或是看到她冷笑的表情,但邁開長腿,已經走到米雅身側的顧爵聽得一清二楚。
米雅渾身冒冷氣,随着他步步逼近,她發現這男人真的極高,目測差不多1米88,兩條大長腿簡直逆天,帽檐下的側臉線條很是棱角分明,但卻長着一雙勾魂攝魄的桃花眼。
顧爵帽檐壓得很低,為了看清楚這個滿身佛光,觀音轉世的女子,他只好俯下身細看。
米雅咽了口唾沫,反正自己的形象在顧爵面前保不住了,無所謂了,誰怕誰啊,我是演員,他是歌手,以後井水不犯河水,江湖再見,永不再見!
近距離看到顧爵,這個男人的桃花眼右眼角下,有顆淚痣,眼尾稍向上翹,似笑非笑,似醉非醉,斜睨自己的眼神裏滿是鄙夷和凜冽狂飙的抖S氣息……
“妞兒,你叫什麽?”顧爵語氣輕佻,微狹着眼睛。
他怎麽覺得這個女人有點眼熟?
“你又叫什麽名字啊?系北京邊度過來嘅?”米雅不甘示弱,都被逼到這個份上,自己也不能輸了氣勢。
顧爵蹙蹙眉,表示自己完全不懂粵語,吐個煙圈:“姑娘你還挺逗,警告你屋子裏邊兒都是跟我一樣的狼,你最好離遠點兒。”
說罷,這個高挑挺拔的男人斜依着門框,在衆人看不見的視野死角,遮住了穿着高跟鞋身高還勉強只到他下巴的米雅,伸出大手,竟然揉亂了她的深棕色卷發,削薄唇邊勾着一抹壞笑,邁開長腿走了出去。
米雅立刻頂着滿頭如臺風過境的頭發,怒得要斷氣了!
初次見面,他這個臭流氓居然敢揉老娘的頭發?
休息室依舊是滿天花板的煙霧,在陳經紀人的多次勸告之後,男人們終于心不甘情不願地把煙頭撚滅窩在沙發上睡大覺,或者走出房間去吸煙區繼續吞雲吐霧,米雅十分不自在地坐在沙發上,才明白過來,原來B.M.樂隊從成員到經紀人,到貼身助理到專用化妝師竟然全都是男的!
原因嘛,她聽見Betty姐問Mike,陳經紀人如是回答:“我們樂隊主唱好挑剔呀!顧爵他不喜歡女的,他嫌女生麻煩。”
至于為什麽遲到這麽久,她也得到了解釋。
“哎呦,顧爵在赤鱲角機場砸了人家狗仔的相機被堵了,這還是樂隊第一次在中國開唱,他這樣沒禮貌,現在上了香港狗仔的黑名單,明天就要臭名昭著了!”
米雅頓時明白了他剛剛為什麽滿臉嫌棄,毫無禮貌了,原來顧爵他就是個大男子主義的直男癌患者啊!難怪樂隊其他的男人見了女的都如饑似渴,平常見不到異性肯定很饑渴啊……
他們一個個看自己的眼神,很形象地诠釋了一群和尚猛然看見一塊鮮肉,徹底hold不住了的神态……
就是現在,米雅也需要摒棄雜念,六根清淨,念八百遍《愛蓮說》,才能勉強無視這群臭男人身上散發的汗水味道,香煙味道,臭腳味道,以及嗖嗖嗖飛來的餓狼般,在自己胸口和翹臀上不懷好意的逡巡的眼神……
顧爵再次回到休息室時,已經接近午夜,因為B.M.的遲到,他們這組表演推遲到壓軸。
不知道顧爵去了哪裏,回來時反披着那件黑色呢大衣,頭上亂扣着那頂鴨舌帽,總算是有過冬的自覺了,米雅想起他剛剛的黑手害自己又做了一遍頭發,于是默默地靜靜地,雲淡風輕,波瀾不興地往旁邊移了移小屁股,離這個禽獸遠一點。
“Ku,are you fine now?”顧爵身邊那位藍眼睛的外國男人,一直在睡覺,見顧爵進來,用十分酷酷的美式英語問道。
“OK,I’m ready……”顧爵滿嘴字正腔圓的京味英語,把英語講得吊兒郎當,漫不經心。
不過這次米雅顯然多慮了,顧爵根本沒有理睬她,像是剛剛他倆壓根兒沒見過似的,他把自己完全窩在沙發裏,用帽子遮住臉,耷拉着腦袋繼續睡大覺,莫約睡了十幾分鐘,他就坐起來猛灌幾口水,又吃了幾粒漁夫之寶。
薄荷藍色的鐵盒子,金邊,上面印着黑色帆船,米雅偷看的時候,看見顧爵往自己嘴裏塞了好多,她也很喜歡這個牌子的西柚味道。
聽剛剛陳經紀人和Betty姐閑聊,B.M.剛在紐約開完演唱會,就馬不停蹄地趕來香港,兩天沒合眼,還剛唱完一場搖滾,今晚甚至是第一次在中國境內正式露面,所以這群臭男人兩天沒洗澡,味道的确大了點。
作為主唱,顧爵現在肯定是在調整狀态。
然後米雅就瞥見那個頂着一腦袋淺灰色亂毛和煙熏妝的佐佐木從門口跑了進來,對着顧爵喊道:“老大,別坐着啊,外面好多漂亮小妞兒,晚上帶回去一個我就不用撸了。”
“你丫一臉形銷骨立的衰樣兒你還瞎折騰什麽?”顧爵散漫的腔調罵道:“人家姑娘們難道看不出來你腎虛嗎?”
米雅聽見這話要笑噴,顧爵的京腔毒舌好厲害啊。
然後她假裝漫不經心地看着別處,耳朵裏又聽見佐佐木的聲音:“老大,你右手邊兒就坐着一個D罩美女,難道你就沒有男人的原始沖動?你都27了還是處男……”
“咣——”一聲巨大的撞擊聲,米雅不用看也知道顧爵随手抄起什麽武器打在那個日籍友人的腦袋上了……
不過,這個黃暴小能手佐佐木講的D罩美女,難道不就是自己嗎?!
屋子裏安靜了片刻,似乎佐佐木走出了休息室,米雅才假裝淡定地用眼睛餘光往身側掃了一眼……
吓死人了!
米雅的眼睛猛然就對上那雙透着桀骜和輕佻的桃花眼,正在漫不經心,略帶蔑視地斜睨着自己!
喂喂喂,這貨什麽時候貼得她這麽近的?!
“你……你搞什麽啊?”米雅往旁邊挪了挪,難道他真的有什麽男人的原始沖動了?
“小妞兒,聽說你姓米?”顧爵蹙了蹙眉,開口問道,空氣裏全是淡淡的薄荷味,和嚣張跋扈。
“……”米雅暗自冷笑,怎麽着,還知道出門Google一下自己的資料:“嗯,我姓米,你有事嗎?”
顧爵翹着二郎腿,壓了壓帽檐,只露出尖削的下颌線,散漫說道:“先不說這個,我剛剛看了彩排視頻,怎麽回事兒啊你,小妞兒,豆汁兒喝多進腦袋瓜子裏了?彈錯了這麽多處,你也好意思說自己會彈琴……”
米雅真的怒了,真心搞不明白,為什麽顧爵一開口,她就想跟這貨吵架,不過她自從高中出道之後一直也沒什麽機會練鋼琴,現在臨時抱佛腳,再加上剛才彩排有點緊張,她的确出了錯。
米雅控制住面部表情,用蹩腳的國語說道:“顧先生,不管之前怎樣,等下正式登臺我不出錯就是了!”
“知不知道,我們樂隊向來不跟女人合作,這是第一次,要是等會兒你真的手癌又彈錯了,今兒晚上您就甭回家了。”顧爵咔咔地嚼碎嘴裏的潤喉糖,滿臉嫌棄地看着米雅說道。
“顧先生,你知不知道男人有種優秀品質叫做紳士風度啊?就算我出錯了你不會好好講嗎?你這樣你一輩子都找不到女朋友,哪個瞎了眼的女人會看上你這種不良男!你打一輩子光棍繼續當處男吧……”米雅壓低聲音,罵得甚是暢快,有什麽啊,顧爵身邊兒坐着的是國際友人,他聽不懂港普!
顧爵剛想開口,此時休息室裏的小電視,一直實況轉播音樂盛宴,畫面正好切播到各個明星今天到達場地的現場采訪……
“請問您跟顧爵之前認識嗎?”
“我平常不聽搖滾,但是我知道顧爵,畢竟是帥哥嘛。”
“那顧爵有沒有可能發展成你的男友呢?”
“我期待愛情,所以,一切都有可能。”電視屏幕上的米雅笑得如春風拂過落花,幽柔,恬靜,淡雅,迷離……
“噗!”米雅簡直想把電視裏的自己拽出來抽上一百個大嘴巴!
顧爵頗有深意地看了米雅一眼,桃花眼裏透着一水兒壞:“嗬,敢情姑娘你暗戀我啊,那你怎麽不早說呢,你說了的話我可以考慮,沒必要屁颠兒屁颠兒地上趕着跟我同臺吧?”
“你!”米雅頓時語塞。
休息室的門忽然被人猛地打開,跟臺的工作人員如潮水般湧來,場面混亂。
“B.M.樂隊和米小姐準備登臺了!”有人喊道。
米雅氣勢洶洶地踩着恨天高,邁開一雙美腿就一溜煙兒地跟上去。
她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這個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