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夜已經深了,半山之中寂靜得聽不見一點兒城市的喧嚣。

于是手機撥通之後,那接通聲便格外明顯,即使沒有将聽筒放在耳邊,也能很清晰地聽見。

在第三聲接通音響起之前,蕭緒緊緊地握住了手機,在繼續和挂斷之間,陷入了猶豫。

黑暗中手機屏幕突然亮起,點亮了床頭那一方小小的空間。

關澤的睡眠向來很淺,他幾乎是在淺光亮起的那一刻就立即睜開了眼,坐起來将放在床頭的手機拿過來。

屏幕閃爍着顯示新的來電,這個名字一直存在關澤的手機裏。

關澤相當驚詫。

他有四年沒有撥出過這個號碼,而這個號碼也四年沒有過來電,偏偏在今天,剛剛見過那個人的弟弟之後,他就來了電話。

在第三聲來電音響起之前,關澤緊緊地握住了手機,在接通和挂斷之間,陷入了猶豫。

但這份猶豫并沒有持續太長的時間,第三聲來電音還未結束,電話那頭的人率先做出了抉擇,他結束了通話請求,鈴聲戛然而止,夜重新恢複了寧靜。

關澤保持着這個拿着手機的姿勢呆了一分鐘,而後緩緩地将手機放回了床頭櫃,重新躺了下來。

他并不想過多揣測那個人此時來電的用意,只是強迫自己把“蕭緒”這個名字擠出腦海。四年間關澤這樣做過很多次,可以說是相當熟練。

從一開始的心緒難平到後來的輕描淡寫,關澤走過了四年,終于到了今天,接到那個人的電話之後,他也能很快平靜下來。

但被打擾的睡眠無論如何都不能續上,關澤盡量放空了頭腦沒有去回憶往事,可他仍然無法合眼,直到天亮鬧鐘響起,關澤很快地又從床上爬了起來。

新的一天開始,關澤還有很多事情要忙,昨夜的那個電話就像是一場幻覺,很快被關澤抛到了腦後,經過幾天學習的忙碌之後,關澤幾乎已經完全忘記了遇到周荻又接到蕭緒電話的那一天的驚詫。

周荻就是在這個時候再次出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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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好這天關澤很忙,結束了一天的學習之後,還得繼續搬家。

關澤在蓉城生活了四年,回來的時候不可能自己搬上所有行李。他将大部分的東西打包好放在從前的租的房子裏,這邊安頓好,那邊就請房東幫忙給托運過來。

剛下課貨運公司就來了電話,說是在關澤家樓下等着他來簽收。

關澤不喜歡麻煩人,因此不想讓人等太久,他接到電話之後立刻就腳步匆匆地往回趕。

剛出校門,就聽見身後傳來了一道愉快的聲音:“關澤哥哥!”

只是聽聲音關澤也聽出了那人是誰,他錯愕地轉頭,看到了從另一條小路笑着朝他小跑而來的周荻。

周荻今天背了個書包,顯得學生氣特別濃。

關澤定下腳步,非常疑惑周荻為什麽會主動來找自己。

周荻很快跑到了關澤的身邊,笑着說:“好巧啊,關澤哥哥,我剛打完籃球,還想說會不會遇見你,結果真的就遇見了,看來我們還真是有緣。”

還是來打球的……不是來找自己。

在心裏意識到自己自作多情了,關澤有些尴尬,好在周荻并沒有看出來,仍然是很高興的樣子,又自來熟地和關澤聊了起來。

“關澤哥哥,你走這麽快做什麽?”

關澤很誠實地回答道:“貨運公司在樓下等我。”

“咦,買家具了嗎?”周荻年輕的臉上透露着一股不可思議,大概是驚訝關澤那小破屋子還能裝得下什麽家具。

“不是。是以前留在蓉城還沒有帶過來的行李,還有一些書。”

“那應該很重吧?”

關澤就怕他熱心,立刻開口:“不重,而且……”

“走吧,趕緊的,別讓人等太久了。”

說完話,關澤又被周荻拉住了手腕,年輕人力氣大,而且速度飛快說走就走,關澤磕磕巴巴的幾句拒絕都還沒有說完,他們就已經到了貨運員的面前。

比不上精力旺盛的少年,關澤跑了這麽一段路便氣喘籲籲,站在貨運員面前深呼吸了半天都還沒平複。

那兩個貨運員長得人高馬大,态度非常惡劣,關澤還沒有開口,那一位中年貨運員已經扯着嗓子不滿地吼了起來:“哎呀,等了多久了?你們幹嗎去了!現在才來。”

關澤的關注點并沒有在對方的惡劣态度上,而是覺得對方将他和周荻視為同伴,那個“你們”讓關澤有些別扭,他連忙掙開了周荻的手,和周荻拉開距離,這才對貨運員說:“抱歉,之前有點忙。 ”

其實等的時間也不過十來分鐘,況且貨運員并沒有按要求在送貨前一個小時來電。關澤懶得計較,只想趕緊将東西搬上樓,他盡量簡短地說:“10樓1號,進單元門就是電梯,有勞。”

年長的貨運員繼續嚷嚷說:“郵費裏沒有包含上門費,我們只送到樓下,不送上樓,有電梯也不送。”

“不對,我專門給發貨那邊說過,一定要付上門費送到門口,是不是……”

年長的貨運員粗暴地打斷了關澤的話:“你自己看這個單子,你自己看!”

關澤瞄了一眼貨運單,這才發現不對。前房東給他發了個價格極低風評極差的貨運公司,而且的确沒有付上門費。

因為并不确定這邊什麽時候能租到合适的房子,關澤将蓉城那邊的房費付到了兩個月之後,這些錢足夠付三倍的貨運費。前房東大概是覺得關澤以後不會再回蓉城,沒辦法找他的麻煩,所以非常不地道地摳了關澤的錢。

再看之前關澤打包好的幾個紙箱,經過這不靠譜的貨運公司的暴力貨運員之手,幾個箱子都破了洞,弄得很髒,恰好裏面裝的又是關澤很愛惜的書。

關澤頓時潔癖發作,整個人都很難受。

他并不算是一個完全的生活白癡,但在人際交往方面他的确是有非常大的困難,這樣的問題倒是第一次遇到,他瞬間有些不知道如何處理,因而便習慣性地輕蹙眉頭,抿緊嘴唇,一眼不發地盯着那弄破的箱子。

大約是因為關澤的氣質太冷,每次他露出這個表情,都會讓人覺得傲慢和無禮,即使他本心并沒有冒犯人的意思,但這個表情,還是讓年輕的那個貨運員感覺到了被冒犯。他看到關澤在注意破掉的紙箱,有些擔心關澤不肯簽“外包裝完好”。

這年輕的貨運員比年長的貨運員更加火大,他拔高了音調,虛張聲勢地想用聲音壓住關澤:“帥哥,我們大熱天在這兒等了你這麽久,你還要磨磨蹭蹭什麽?能不能趕緊簽了!我們還要趕着去送下一趟。”

說着話的時候,年輕的貨運員便開始粗暴地将關澤的行李從貨車上往下卸,年長的貨運員便将單子往關澤的手裏塞。

關澤還沒動作,倒是一直安安靜靜站在關澤身後的周荻突然飛快地上前了一步,在年老的貨運員手碰到關澤之前,突然被抓住了手腕。

周荻擋在了關澤和中年貨運員之間,年輕但高大的身軀給了對方一種無形的壓迫感。他的手勁不小,頓時就将中年貨運員的手腕捏得紅了起來。

本來這也不是個大事,最多可能是雙方有幾句口舌之争,況且關澤根本不會吵架,要吵起來都難。

但周荻一把将人鉗制住的動作實在是有些挑釁,就像是在沒事找事。這個舉動讓本就不愉快的氣氛突然變得劍拔弩張起來,而造成這一切的周荻卻還帶着少年人天真的笑意,低頭看着那中年貨運員,道:“叔叔,有話好好說,你動什麽手啊?”

中年貨運員臉色頓時非常難看,他正想開口說什麽,突然感覺手腕上一陣劇烈的疼痛,少年五根手指配合得很好,發力的點非常微妙,讓他整個手腕關節都像是要被扯得脫臼了一般,他疼得倒吸一口涼氣,愣是沒說出一句話來。

年輕的貨運員将最後一個大紙箱丢下了車,這才看見這邊的情況,嚷嚷着跳下了車站在周荻面前,可還是一句話都沒能說完,他的肩膀就被周荻的另一只手給抓住了,周荻看上去就像是沒使什麽力,但他卻感覺到了關節仿佛要撕裂一樣的疼痛,他正要慘叫,周荻卻飛快地松開手,同時放開他們倆,倒退一步。

站在周荻背後的關澤什麽都不知道,他也不明白怎麽年輕的貨運員突然就變了臉色,他的角度看過去,周荻就只是輕輕地拍了下他們,但他們卻異常憤怒。

本就是個小事,關澤也不想鬧大,趕緊上前拉了拉周荻的胳膊,說:“你們這是在打架麽?簽收了就好了,別鬧。”

周荻回頭對關澤粲然一笑,無辜地說:“沒打架啊。”

兩名貨運員總算得以解放,同時退了一步,雖說的确是他們态度惡劣在先,但他們沒有動手。

這樣被一個小屁孩挑釁,這兩個人自然是火冒三丈,頓了一秒之後便叫嚷了起來,同時朝着周荻的肩膀推搡,周荻身子晃了晃,往後退了幾步險些跌倒,幸好關澤反應快,及時抓住了周荻的手臂,周荻才沒有摔下去。

脾氣火爆的年輕貨運員怒道:“你們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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