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兩人寒暄幾句,傅南生關切地問道:“少爺怎麽突然忙了起來?”

魯鼎擺擺手:“也不是什麽大事兒,這不他要成親了嗎,總得多準備準備。人家畢竟是公主,大哥他嘴上害羞,心裏還是挺想的,他跟公主畢竟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侯爺和夫人都急着抱孫子哈哈。”

傅南生微笑着道:“這是自然的。對了,今日人多,不能好好跟魯大哥敘舊,真是很遺憾。”

魯鼎道:“沒事沒事,忙你的吧,不用管我,有要我幫忙的也盡管開口!”

傅南生笑着道:“那就等着您這句話了,也不把魯大哥當外人,幫我一起招待吧。”

魯鼎又道:“茍珥呢?我聽大哥說你收服了茍珥,你能耐真大啊。”

傅南生笑道:“茍大哥在那邊忙。我知道過去您和茍大哥很有一些仇怨——”

魯鼎忙擺手:“不用說了,我知道,都過去的事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誰也別再記着了。”

傅南生點點頭,便去另一邊向幫忙的秦鄭文道謝了。

忙完了整整一天,陳飛卿始終都沒有露面。

傍晚送走客人,傅南生帶着茍珥回到驿館。進屋後,他在床前靜靜的坐了一會兒,問:“外面有人嗎?”

茍珥仔細聽了聽,道:“沒人。”

“過來。”

茍珥走到他面前,單膝跪在地上,仰頭看着他。

傅南生的眼睛微紅,伸手給了他一巴掌。

茍珥沒動,依舊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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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南生摘下他的面具往地上一扔,伸手又朝他臉上撓去,撓了半天,撓出了血,罵道:“沒用!我養條狗都比你有用!連個魯鼎你都殺不了,你有什麽用!”

茍珥冷笑道:“殺了魯鼎,陳飛卿還是照樣要成親,他就算不成親,也輪不到你。”

傅南生瞪着他,氣急反笑:“輪不到我是吧?早晚有一天我讓你看看輪不輪得到我。”

茍珥站起身,去幫他把被褥鋪好,再去撿起了那半塊面具,低聲道:“說正事,小王子被魯鼎救走了,應該是藏在安國候府裏。”

傅南生冷冷地道:“你去回大王子,我已經告訴陳飛卿他向國王進獻了金丹,暗示國王命不久矣,他即将造反。等小王子醒了,大王子就可以令親兵在王城外虛張聲勢,作出要逼宮的架勢,中原必定會協助小王子回大漠勤王,而且一定是陳飛卿帶兵。”

茍珥問:“你怎麽這麽确定是陳飛卿?”

傅南生道:“小王子最信陳飛卿,兩國和談之事也是他一力促成的,而朝中也希望早日将陳飛卿培養成真正的将才,于公于私,都該是他。你告訴大王子,事後我什麽都不要,只要陳飛卿。”

茍珥冷笑道:“你就不怕我從中作梗,讓他死在戰敗當中?”

傅南生看他一眼,道:“如果他死了,我保證你得不到一個活着的傅南生。”

小王子傷勢過重,雖救了回來,卻一直昏迷不醒,就這樣過了幾日。

而宮中太醫用傅南生所贈的那支野參熬出了第一付藥,喂給一個小太監,關在房子裏觀察了好幾日,太監如實禀告,只覺得身體裏有股暖流湧動,挺舒服的,除此之外并無其他異樣。

太醫們不敢貿然,左右也不急于一時,便禀告太後與皇上,想再多觀察幾日,太後當場準了。

趁着太後與太醫說話時,皇上問陳飛卿:“小王子的傷勢如何?”

陳飛卿道:“救活了,還沒醒。”

皇上嘆氣:“聽寧皇叔的意思,像是大王子從中作梗。”

陳飛卿點點頭又搖搖頭,有些遲疑着道:“其實我覺得不像。”

皇上問:“哦?為什麽?”

陳飛卿想了半天:“我不知道該怎麽說,只是我的個人感覺,我覺得大王子不像是想殺小王子的樣子,他與小王子畢竟是同父的親兄弟,我雖然與他接觸不多,也不排除他是做戲的,只是,在我看來他确實有幾分關切小王子的真情實意在裏面。”

皇上道:“朕沒見過大王子,無從判斷,但你既然這樣說,想必也有你的道理,此事就再細查一番吧。”

陳飛卿點點頭:“我們會去查,你這幾日放寬心準備用藥。”

皇上笑道:“這一帖藥又不是什麽神藥,其實吃了有效也不過是平日裏精神些,這麽多年的寒症還當真能一帖藥就治好?朕又不是傻子。只不過大家都擔心,朕既不想讓母後擔心,也不想讓她多心,就讓她以為朕能靠着這帖藥長命百歲吧。對了,你找人的事又斷了線索嗎?”

陳飛卿道:“我暫時不敢輕舉妄動,太後那邊似乎有所察覺。”

皇上嘆了一聲氣:“你若沒什麽事,就早點回去吧。”

陳飛卿卻感覺奇怪:“今天不留我多說說話?”

皇上更感覺奇怪:“朕跟你平日裏也沒有多少話要說。”

陳飛卿問:“你真是一點也不緊張啊?”

皇上道:“緊張不緊張的,跟你說還不如跟朕母後說,你趕緊辦正事去吧,趕緊的。”

陳飛卿就這樣被皇上趕走了。

他就特別納悶了,往日裏若沒有急事,皇上很少這樣直接趕他,都是巴不得他多留一陣子陪着說說話的。

陳飛卿越想越不對勁,走到宮門口了,突然停住腳步往回走。

他走回禦書房,卻不見了皇上蹤影,問小太監,太監說皇上陪着客人去了禦花園,問什麽客人,說是叫傅南生。

陳飛卿一時愣住了。

禦花園的池塘邊,皇上與傅南生正在那裏說話,一人仍舊坐在輪椅上,另一人站着。其他的侍衛和太監宮娥們都遠遠的垂手而立。

陳飛卿站得更遠,遠遠的看着那兩人說話說得極為開心,皇上忽然往池塘邊走了兩步,踮腳去摘柳條兒。

陳飛卿一驚。自從當年皇上落水後,就幾乎從未靠近過池子旁邊了,倒也不是怕,只是太後和太醫耳提面命,皇上就從善如流。

如今,皇上不但去池子旁摘柳條兒,還将柳條兒纏成一個圈兒,給傅南生戴上了。

戴上了還不算完,皇上竟還蹲在傅南生面前,微笑着看傅南生纏了一個圈兒給自己戴上。

陳飛卿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自從正視傅南生是個斷袖這件事之後,陳飛卿對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有了新的認識,偶爾會出現一些莫名其妙的聯想。

他想了又想,越想越覺得自己瞎想。

可再擡眼看一看,又覺得不像瞎想。

然而,但是,他和皇上認識這麽多年——不,皇上只是覺得傅南生像他弟弟吧?那個同樣是落在煙花場裏出生的弟弟。

陳飛卿釋然了一點。

然後他就看到皇上站起身,俯身湊近傅南生,似乎從傅南生的頭發上取下了一個什麽東西,東西是随手扔到了地上,人卻沒急着起身,還是隔得那麽近,低眼仔細瞧着傅南生。

陳飛卿沒有親弟弟,所以他也不知道正常的兄弟會不會這樣。

他努力地想了想假如自己有一個親弟弟,大概,不能吧。

陳飛卿越看越莫名其妙的心煩意亂起來,想直接過去打岔,卻又覺得有點尴尬,左右為難時他不經意轉頭一看,看到身後不遠處公主站在那裏,也目瞪口呆。

公主目瞪口呆地看了皇上那邊一陣子,又扭頭看向陳飛卿。

陳飛卿雖然看不懂她的表情究竟代表什麽意思,卻莫名的感受到了公主對自己滔天的怨憤,仿佛整件事裏面唯一的真兇就是他。

然而這又跟他有什麽關系呢?

陳飛卿非常委屈。

他什麽都沒做,傅南生是公主請進宮介紹給皇上的,公主是鐵爾孛擄走才認識傅南生的,鐵爾孛是寧王抓到天牢的。

他做錯了什麽呢?

皇上陪着傅南生在禦花園裏閑逛,聊着佛道神仙學乃至詩詞歌賦,無論是什麽都越聊越投機。

傅南生看書看得雜,早些年更是碰着了什麽書才能看什麽書,還讀過許多志怪俠客的故事,與皇上說起來更是津津有味。

兩人說着說着,拐過彎去,都停在了原地,望着不遠處亭子裏的陳飛卿和公主。

遠遠的聽不清那兩人在說什麽,只看到公主似乎在發脾氣,不停地說着什麽,說到激動時拿起果盤裏的果子就想砸他,卻還是下不了手,發着脾氣将果子扔到池子裏。陳飛卿也氣鼓鼓的坐在旁邊,一臉郁悶的剝橘子吃,偶爾回公主兩句話。

皇上笑了笑,朝傅南生道:“讓你見笑了,他倆從小青梅竹馬,打鬧慣了,如今雖說訂了親,其實也不該這樣親近的。”

傅南生微笑着道:“無妨。”

公主道:“肯定是你惹皇兄生氣了。”

陳飛卿都要煩死了:“我什麽都沒做我就惹他生氣了?這都關我什麽事?我還莫名其妙呢。”

公主道:“反正我跟你說,我在皇兄的書裏發現傅大哥的畫像了。”

陳飛卿一怔:“你确定是傅南生?這畫像能看出個鬼啊?說實話你都分不清你和太後的畫像誰是誰。”

公主默默地在心裏翻了個白眼,道:“我就是看得出,畫個輪椅瞎子才看不出是誰,你還認識誰是坐輪椅的?”

陳飛卿努力地想了半天,道:“太、太傅吧。”

公主氣得拿個果子想扔他:“太傅都八十了!”

想了想,她把果子扔池子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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